第52章
摧毁
“我要你站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由于开着免提的缘故,温书颖很轻易就捕捉到了这句话。她勾了勾嘴角,不屑地笑了笑。游赐可真不愧是她那个好姐姐生的好儿子,就连扭起来的脾气都如出一辙。
她撩起眼皮,去观察容艺的反应。
容艺眼睛很红,很明显已经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
温书颖其实能理解她。毕竟她还年轻。
但下一秒,容艺抬头,把眼泪收回眼眶里,故作轻松道:“懒得找了,我们不要见了。"“为什么?”游赐追问。
他完全不能接受。
尽管在靠近容艺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以为......他以为她会对他敞开心扉的。
难道、难道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演戏么?那她为什么又要亲他?
她为什么要骗他?
“你在哪?我要见你。”他眉心紧皱。
"都说了我不想见你,你烦不烦啊!"
容艺有些歇斯底里。情绪的重压逼迫她不得不将伤人的话一字一句吐向游赐。"要不是我当时没地方去,你以为我稀罕理你?笑话。"容艺越说越离谱,在这种节骨眼上,她也顾不上什么了,只一味想着推开游赐。推开他,对他,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对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不知道的是,她说过的每一个字,游赐都会当真的。
"你、在、哪?"
游赐阴沉着面色,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容艺顿了顿,喉咙实在酸涩得厉害。她没办法.....没办法继续再说下去了。言不由衷的痛苦不亚于将打碎的玻璃碎片一片一片拼凑好,又重新吞咽进胃里。动,
带着步步紧逼的意味一-她这是在告诉容艺,时间不多了,她耐心有限。温书颖看了她一眼,对着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腕表,翠绿色的表盘上,指针一下一下走容艺头痛到快要炸裂,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
胸腔窒闷得厉害。
她伸手按住太阳穴,声音已经虚弱到不行。
"别找了,很烦。
为了让可信度更高一些,她破天荒补充了一句:
“我在我男朋友家里。
此言一出,对面果然噤声了。
约莫两三秒之后,她似乎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游赐手上沾着玻璃碎片,有些残渣已经深入了血肉里,鲜血一滴一滴砸下来,落在地面上,开出秾艳稠丽的花。
就像他下定决心出现在她世界里的那一天一样。
落地窗已经碎了,碎成白花花的细小裂痕。
底下的人听见动静,吓了一跳。
少年就站在碎痕后面,表情冷冷地,没有一点温度。
他讥诮地嗤笑一声。很冷很冷。
说不上来什么意味。
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回温痛苦。
"容艺,你在骗我,对不对?"
他还是执拗地再问了一遍。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咬紧了齿关。
温书颖仍然用锐利的目光剜向容艺。容艺想到柳曼秀那张苍白的脸,又想到游赐的未来,
爱信不信,我懒得跟你废话。"
“谁骗你了?
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亲、我?”
没事吧?
玻璃碎渣越陷越深,血液止不住地下流。与此同时,房门外面有人在拍门:“少爷,你容艺捕捉到了这句话,她知道游赐很快就要走了。
无论她推不推开他,他总是要走的。
与其让他留有牵挂,倒不如,真如温书颖所说那般,断了他的念想。他该有更好的未来的。
他们萍水相逢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因为没试过你这样的,所以想试试看,你该不会当真了吧?”温书颖眉心跳了一下,心想她还真的没看走眼,第一次见这小姑娘就觉得她劲劲的。她本来都要以为容艺说不下去了,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行。对面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容艺的头越来越疼,车里的熏香味道实在是让她有些难受。"容艺,玩我,很有意思么?"
游赐沉声问。
温书颖忍不住想笑,就凭这句话,她都能想到她那个小外甥现在脸该臭成什么样子了。这样也好,总算有人能治治这臭小子了。
"对,挺有意思的。"
容艺接过他的话茬。
手上的血液止不住往下滴,游赐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因为比起□□上的疼痛,
于他而言,现在更痛的,是心理上的。
"容艺,我再问你一遍。"
再问一遍,能不能不要这么说。
能不能、哄一哄他?
只要哄一下就好。他会自我修复的。
“别问了,烦死了,挂了。”
情绪已经崩溃到了极点。
容艺没等游赐回答,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对面很快又拨通过来,她想也没想,就利落地将这个电话拉进了黑名单。往常都是他拉黑的他们,现在倒反过来,轮到他被拉黑了。温书颖察觉到这一细微的举动,眉心又跳了跳--没想到她那个好外甥也有这一天啊,啧。有意思。
对面又很快发过来微信信息。
容艺看也没看,也一并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以后,手机就陷入了一片如同死寂般的安静之中。她知道,再也不会有游赐的消息了。
他们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式了。
心脏像是被突然抽干了氧气。
一阵一阵的虚浮。
额心不知道何时开始,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滴。
她一阵反胃,忍不住想吐。
但却又担心弄脏温书颖的车,便强撑着。
“给。"温书颖递给她一张叠好的纸巾,“怎么都出汗了。”容艺没接,只是盯着她:“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温书颖轻笑一声:“放心,你的母亲,最快今晚,就能得到治疗。”容艺的心沉下来,她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谢谢”。温书颖心情好的很,对着她笑,笑的煞是畅快:“不客气,应该的。"顾游赐,拜托了。
容艺没了力气,正准备推门下车,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对温书颖说道:“请好好照“那是自然,"温书颖抿唇点了点头,“你也好好保重。”容艺推门下了车。
车窗合上,车辆几乎是一秒也没有停留就开走了,卷起一阵烟尘气。容艺脚步虚软,只走了两步,就摔倒在地。手掌被尖锐的砂砾刺破,血液裹挟着肮脏的尘土往外面流。
她蓦地想起不久前遇见游赐的那个雨天。他的手也是这样被刺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被压抑的委屈、心酸、无奈全部都变成眼泪恶狠狠地砸出。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接到魏山南打过来的电话。
"喂?魏叔叔?"
她尽量压抑着哭腔,不愿意让魏山南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小艺,我在医院,你妈妈说,很想见你....."
魏山南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照说。
噩耗一重接着一重,容艺僵硬在原地。
手掌的生疼已经麻木了,就如同她的神经一般。
她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擦了擦眼睛,褐色的血、黑色的污泥,全部糊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她哭的像个泪人。
还是咬咬牙,说了一个“等我"。
然后挂断电话起身,奈何腿实在软的没有力气,她刚爬起来,就又摔坐瘫软下去,膝盖也随之被划破。
生理、心理上的双重痛苦折磨着她,叫她没办法承受。她才十八岁,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她。
也不知道一路上摔了多少次才到了医院。
跨进医院以后,容艺一身狼狈招致了无数讶异的目光。簌的疼痛。
她很快去卫生间简单擦洗了一遍身上的伤口。凝固的伤口在冷水的冲刷下又跳跃成簌她没来由地想到游赐保护她的那一次一一他该有多疼。可他却什么也没说。
后来他告诉她,他其实觊觎她很久了。
想到这,眼泪又砸下来一颗。
留给她修整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她很快擦干眼泪,去往柳曼秀的病房。推开病房门,魏山南安静地坐在柳曼秀的床边。
而柳曼秀侧着身子,一眼都没看他。
她不愿意再面对他。她以为是容艺去找了魏山南,所以有些气愤。容艺走进去,喊了一声“妈"。
他咧开一个宽慰的笑:"小艺,你来了。
柳曼秀没应,倒是魏山南先回过头来,他浓密的黑发间有了几簇白头发。见到容艺,容艺又喊了一声“魏叔叔”。
低着头走到柳曼秀身边,以为柳曼秀没听见,便又喊了句“妈”。柳曼秀语气有些喑哑:“不是说叫你别找他,为什么不听话?”“妈,我没....."
“秀秀,不关小艺的事,是我自己来的。”魏山南招呼容艺坐过去。"你赶紧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柳曼秀没什么好气,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魏山南见状,赶紧替她拍拍背:“别激动。”
“别碰我!”柳曼秀想要打掉他的手,但无奈她现在生病,实在是没有力气,只是徒劳罢了。
“好好好,我不吵你,你休息会。"魏山南不想柳曼秀情绪太激动,她现在身体本来就不好,
他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他看了容艺一眼,示意有话要对她说。
容艺也支会他的意思。两个人一并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魏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
尽管容艺知道这是废话。
魏山南一直放心不下柳曼秀,这她是知道的。
岁月并没有让他老去很多,反而让他更加臻于成熟内敛。“这个不重要。"魏山南面容上堆砌着愁云,他身材很高大,西装穿在他身上很妥帖,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这边已经在联系医疗团队了,你母亲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恰在这时,突然有通电话打过来。
容艺面无表情地接听,说了个“嗯,好的,麻烦了"。
“怎么了?"魏山南关切地问。
容艺擦了擦眼睛的泪花,对他说:“魏叔,我妈的病,有救了。”“小少爷,该走了。”
游赐表情淡淡,宛若一抔没有任何波澜的死水。
“知道了。”
“要不要帮您跟游董说一下,也许可以再晚点。”
办事的人很会察言观色。
看的出来,游赐现在心情降至冰点。
“不用。”他冷声拒绝。
“那我们在下面等您。”
"嗯。"
游赐在玻璃碎渣边坐了很久很久。
容艺不要他了。
他心如刀绞,疼痛又窒闷。
他随手按在玻璃碎渣上,任由碎片割裂他的血肉。越疼痛越好。眼底的阴郁越来越深重。玻璃碎片炸裂的瞬间,有一丝玻璃纤维滑过他的面颊,在上面割开一道又窄又细的血痕。
猩红的血液将他病态的面孔衬托的更加冷感。
他起身,一件一件拿出他留存的有关容艺的所有物件。一件一件扔在地板上。
最后拿到手里的,是那本日记本。
他嘴角轻扯着笑,病态又疯狂。
他像个笑话。容艺是一块温不热的坚冰。
可那又怎样?
他心甘情愿。
第一次见到她的潮湿雨天里,她是一个向他递出伞的人。在他没有任何温情的年岁里,
她是他戚戚沥沥雨天里的第一把伞。
她天真、明媚,笑起来很好看。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靠近。
他闭上眼睛,回温她那双潮湿的眼睛、乌黑飞扬的发丝、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嘴唇。回温她说过的每一个字,包括她说的那句"对,我就是在玩你”。那又如何?
他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话,她的母亲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了治疗,游铭答应过他的。那么他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都已经成真了。
他目光扫过许愿烟的烟头,勾起一丝餍足又苍白的笑。神奇的是,他许下的愿望竟然旁边还有几包被封存的烟。他想起他答应过她再也不抽烟了。后来他真的没有再抽了。他明明很听她的话了。
伸手拿出一包万宝路,他坐在床上,就在她昨天坐过的位置上。拆开那包烟,下意识地掏出中间那支烟打算许愿。
他了。
但又反应过来,眼下似乎没什么好许愿的了。他都要走了,容艺也说的很明白,不要那支烟在他修颀的指尖翻了个身。
他轻蔑地笑了声,眼睫长而落下深邃的阴翳。
饶是这种情况,他还是许了个愿。
没办法,终归是形成习惯了。
然后照旧把那只许愿烟放回去。
打开打火机,按照顺序,点烟。
轻矜冷的面庞波澜不惊地显露。
修长的手指轻轻夹着,烟圈纷纷绕绕,猩红的火星一点点缩短,他轻轻吹开烟雾,年而在左侧的面颊上,还有一道细小的血痕。血液已经干涸了。他很安静的,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内心的痛苦压抑堆砌着。
很快一包烟都见了底。
他眼睫轻颤,看向那一支被寄寓了非凡意义的许愿烟。他知道,这一次,他许下的愿望可能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实现了。因为,这一次,他许下的愿望是一一再次见到容艺。
烟身。
他扣动打火机,火舌倏忽跳动,很快把烟芯点燃。他看着火芯一点一点往后面吞噬着火光倒映在他幽深阴郁的黑色瞳孔里。
看不透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许愿烟很快就要燃到尽头。他起身,将那烟尾丢到了那本泛黄的牛皮本上。他轻轻吹了吹,火芯很快跳动到纸页上,霎那间,牛皮纸上游走起热烈的火焰。啧。着火了啊。
他轻勾着嘴角,没有一点恐慌,反而还多了一丝畅快。反正容艺也不要他了。
他眼底被火光打亮。
复又折返回床上,掀开被子,躺上去。
被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她的气息。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再次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