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专职假千金(35)
古朴雅致的待客大厅,一行人都在等待远行的归客,随着脚步声渐近,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戴着银丝边框眼镜的少年,神色无波无澜,仿佛并不意外见到在场诸人,又或者说早有预料,他只目不斜视的走进,对坐在上首的云老爷子说:“祖父,我们回来了。"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孩子则截然相反,她就像只摇头摆尾的猫,将大厅和大厅里的人都环顾了一圈,眸光流转间好似有几分紧张,但她腰板仍挺的直直的,终归是无畏的很。在场众人心情都很复杂,以这两人的聪明程度不可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虽然受视角所限,他们必然不知道全部,可越是如此,也就越衬得这二人的冷静实在不知道让人该赞还是该叹。
众人心情复杂之余,目光也在来回打转,既在看站在大厅中央,容貌迤逦如花,垂下眼睫却颇显冷淡的弟弟。也在看一侧坐在轮椅里,脸色苍白如一轮素月,本该显得清冷却又气质柔和的姐姐。
他们是不太像的,从五官到气质都是。
可在某个变幻神态的瞬间,他们的影子又重合在了一起,只要他们所处同一空间,任谁都看得出他们之间一定存在血脉关系。
云诺也在看着云归,她眼眸一眨不眨,心中亦说不清滋味。
历经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弟弟,她在真正见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就隐隐浮动起一种感觉,熟悉的,留恋的,不由自主想要去关注,想和他说话的感觉。倘若没有今日,而是陌路相识,她恐怕也会对云归的身份产生怀疑。
想到这儿,云诺隐隐有些明白云归此前为什么要对她避而不见了。
就在这时,云归的目光也略略偏移向她望了过来,云诺心弦一紧,张口欲言,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事实上,在大厅见到的每个人,都没太出乎云归的意料。
见到卓家父母,他暗想,果然是他和阿念的假千金计划暴露了,不然祖父也不会把人家父母专程叫过来。见到姑姑,他思忖起之前一些忽略的细节,姑姑虽然算不上什么热络的性格,但待他一向很亲厚,对寻找姐姐的事儿也十分上心。
可‘云思"回归后,姑姑表现的不能说冷淡,也确实没来看过几回。
当然,此前时间间隔的短,他没来得及察觉,现在看,家族内部的洗牌恐怕也和姑姑大有关联。倒也不愧是姑姑。
见到卓阳,他更觉得理所应当,这位准姐夫一向和自己姐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见到
见到云诺,云归脑中飞速闪过的种种念头忽然都隐没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睛,他好像想了很多,又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唯一能意识到的就是,他无法控制自己把望向云诺的目光挪开半分。
“云归?”身边的阿念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云老先生让咱们坐下呢。‘
云归猛然回神,刚刚万物被抽离色彩与声音的状态一下子被打破,他迅速收回目光。
..好。
阿念说是让云归坐下,但她自己却没坐。她站在云归身边,将手压在云归的肩头,像是猫对猫爬架充满依赖的黏性,又像是某种可能事临绝境的支撑。云归从她的这个举动中隐约感受到了某种意图,抬眸望着她。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云老爷子悠悠开口,“怎么不叫祖父了。’
阿念笑吟吟摊了摊手,“人到的这样齐,可见您也知道我是个冒牌货了,我又何必再装傻呢?既侮辱您的智商,也羞辱我自己的。”
云老爷子深深望了她一眼,谈不上疾言厉色,甚至隐隐带了点儿调侃的笑意,“你倒是坦诚。"阿念拨弄了一下刘海,“这可能是我众多优点中最闪亮的一个了吧。’
云老爷子,“
其余人,
黎恒和卓然在阿念进来后,目光就落向了她。她看起来消瘦了很多,目光锐利而坚定,气度也由内而外的显得沉稳,不像从前多多少少还有些稚气与天真。看起来在海外的这三个多月她经历了很多。就是她一开口说话,画风立刻就变回原样,十分让人绷不住。黎恒对她投去习以为常但不赞同的目光。卓然则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念念。”阿念虽然已经放飞自我,但面对父母仍有几分不自在,因此也不看他们,像模像样的垂头开始整理自己编好的麻花辫。
这个麻花辫看起来可真麻花啊。
云老爷子哑然失笑。
他叫这俩孩子过来也谈不上是兴师问罪,只是想将该聊的都聊清楚。
他转目看向云归,“你们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云归他们虽然在海外待了三个多月,却并不代表真的和国内断联了三个月,只是之前的说辞明显都是隐瞒的借口,现在双方都心知肚明。
云归没什么犹疑,近乎平铺直叙,“去见了一个可能与我父母有旧的故人。好印证我父母当年丧生的车祸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
一旁云诺和云姑姑的呼吸不由错乱了一瞬。云老爷子的目光也有一刹变得极为悠远,像是在追思,他语气复杂,“那你查到了什么?’
"他们的死确实是个意外,虽然他们招惹到了相当麻烦的敌人。”云归沉思片刻,将父母作为破阵子与残夜集团的恩怨,娓娓道来。
“其实想想也是,如果真是残夜集团的人马,又或者别的有心人动手,姐姐基本没可能活下来。’“只是很多事太过巧合,巧合到让人很难不阴谋论。”闻听此言的云诺和云姑姑神色各异,也说不清有没有觉得诧异。
这件事反反复复始终在她们心头存着一个疑影,如今云归宣判了最终答案,她们心中都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阿念在旁观察他们的神色变化,也捕捉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若有所思的琢磨起来。
云老爷子忽的又说,“这么多年,你对你父母的死抱有怀疑,却从来不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你找到了真正的云思,需要做个局把她藏起来,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不信任这个家?'
大厅瞬间有些寂然。
云归顿了一下,还是坦言道,“我确实对您有所误会,因为我一直不认为我父母的死是意外,我觉得家中一定有人推波助澜害了他们,您为了维系一个家族,难免会做出取舍。
云老爷子被他气笑了,“你认为我会舍弃你的父母,装聋作哑?'
云归温顺的低下头,“我以为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云老爷子真正听他这样说反而没了愤怒,于他们这种大家族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来说,多疑未必就是缺点。虽然这种多疑就像一把快刀,总会让人为它的锋芒所伤。
他忽然叹息一声,“这恐怕不是你隐瞒的全部原因。"云诺心头微动,用一种近乎深切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弟弟。
而就在这个瞬间,卓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幽沉似潭水的目光落到了阿念身上。
云归抬头注视着自己的祖父,“如果我父母的死不是意外,真的与家族里的某些人有关,我相信您会惩治那些人,但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惩治他们,不会更深入的把与残夜集团有勾连的人都揪出来。’
“就像我想,您不会支持我现在所做的这些事一样。”云老爷子并未反驳,目光变得沉凝。
云姑姑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开口,“父亲,您难道一早就知道哥哥和嫂子的隐藏身份?
云老爷子不语。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云姑姑一时只觉恍然。
怪不得自己和父亲摊牌时,提到哥嫂之死,父亲的神色会那么复杂的叹息。
原来那不是震惊和意外,而是感慨。
云老爷子望向自己的女儿,终于缓缓道,“我一开始并不清楚,但在他们死后我就知道了。
云姑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火气,尽管她的口吻很冷静,“可你并没有告诉我,一直都没有。相反,你将这些消息全部封锁了。”
云老爷子神色不变,“如果我不将这些消息封锁的话,或许我不止会失去儿子和儿媳,还会再失去一个女儿,又或者更多。"
云姑姑顿了一下,脸色如冰,“可我们还是知道了,也做了我们该做的。
云老爷子反问,“那你觉得现在就是终局了吗?”云姑姑默然,现在当然谈不上是终局,尽管她已经将家族内部清理了一遍,在外患爆发时,至少不会再有内忧拖后腿。
尽管听云归他们所言,他们在海外的这三个月,也给残夜集团集团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但这也只能说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至于将来,或许他们当中的某些人或者全部仍然要面临更大的凶险,甚至最终也逃不过死劫。云姑姑想到这,忽然意识到一些之前忽略的问题。上一世父亲难道真的不知道真相吗?他或许又一次以保护之名对他们封锁了这些内幕。
而那个时候一切悲剧都已经铸成,知道真相对他们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她也说不清。
云姑姑心中百味,却反而一笑,只是这笑容多少有点嘲弄的意味,“这个家里确实存在很严重的信任危机,所以我现在开始平等的厌烦所有以保护之名的隐瞒了。"云归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听见。阿念也感觉膝盖有点疼,避开周围若有似无,别有深意的目光,开始望天望地。
云老爷子却始终平静如常,“你有句话说的确实不错,该做的你们都做了。事已至此,我想,我的话你们也听不进去,只是老人家总是要哕嗦几句。”
他重新看向云归,如劝诫,也似诉说一个已经看到过的结局,“如果你一直走你父母的路,你也会替你父母应验他们的宿命。’
他觉得就算儿子儿媳当年没有出车祸,他们也难逃早逝的命运,因为有太多人不想让他们活,他没有把握保得住他们,就像如今云归再沿着他父母的路走下去,他也保不住他一样。
云归缓缓开口,”祖父,我最开始想查我父母当年的车祸,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有所怀疑,也不是不相信你们。”他顿了顿,“是我需要一个仇家摆在前方,成为我追寻的目标。否则,我也会想命运怎么如此不公,这世上大多数小孩都有父母。为什么偏偏我是没有的那一小部分?为什么?'
所有人心底骤然染上淡淡悲凉。
阿念搭在云归肩头的手,不由颤了颤。
云归倒是很平静,他继续说,“这是一个我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所以我需要自己去制造一个答案。’"但有些事了解的太深,投入的精力太多,意义对我来说已经大不相同。我开始真正理解我父母的所作所行。”他望向坐在一处的云诺和卓阳,“愿善恶有报,愿天下无拐。"
所有人心头又是一震。
云诺与他遥遥相望,纤长的眼睫忽然沾染上一点水汽。"至于最后的结局......棋局未到终场,谁有资格判定输赢?”云归重新转向云老爷子,平静的推了推眼镜,“何况站在我这个位置,我拥有的资源比普通人难死一万倍,如果我都不敢下场走棋,谁敢?'
“但事实是很多人都敢。”他目光掠过身边的阿念,“所以我没有资格说不敢,我相信我们的父母都是这么想的。”云老爷子默然良久,忽的笑了一声,没有轻视只有感怀,“事无对错,你们走在一条堂皇正道上。’只是,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