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收容
姜舒月听说了贵妃病重,却没想到已经病得这样严重,连十阿哥都顾不上了。
难怪自己搬了家,对方毫无反应。
而且看十阿哥今日这爬墙的举动,也不像是有人管的样子。
说话间,后院炸开了锅。姜舒月跑过去看,却见十阿哥正拿着粘豆包蘸红糖稀吃,吃得嘴边脏兮兮的,活像饿了四五天。
而他手上的那半碗红糖稀明显是抢了十四的,把十四气得直哭。
十三一边护着十四,一边冲过去抢。十阿哥仗着年龄大,身量高,举着碗三下两下就把豆包吃完了。吃完豆包,将碗一摔,红糖稀洒了一地。
十四见状“哇"地一声爆哭,越过十三,跑去扑打十阿哥。
跑到半路,被姜舒月一把抱起:“不哭了,十四不哭了,红糖稀没了再熬。四嫂这里还有很多红甜菜,能熬很多糖稀。”
十阿哥生得人高马大,十三也不敢正面硬刚,战术性后退到姜舒月身边,警惕地盯着对面。
三个阿哥身边都有服侍的,可动嘴的人多,没人敢动手。
因为三个阿哥年龄都不大,且欺负人的十阿哥还是贵妃娘娘所出,尊贵得很。
贵妃娘娘摄六宫多年,积威甚重,直接导致十阿哥在后宫横着走,无人敢管。
如果说太子是前朝的混世魔王,那么十阿哥就是后宫的混世魔王。
大约听见姜舒月说糖稀没了还能再熬,十阿哥用命令的语气道:“现在就去熬,我想吃。”
姜舒月抱着十四阿哥,眼珠转了转:“熬是能熬,但十三和十四拔的红甜菜用完了,剩下的甜菜还在地里,没法熬。”
“这个好办。“十阿哥吩咐自己身边服侍的,“去拔甜菜。”
“谁拔谁吃,是四嫂这里的规矩。"十三阿哥出言阻止。宫里地方有限,每样菜只能种一点,再加上十三和十四都在长牙,姜舒月不敢让他们吃太多甜食,便制定了这样一条规矩。
既能锻炼身体,增加对土地的认识和热爱,又能珍惜劳动所得,同时减少糖分摄入。
当然也能变相惩罚不速之客。
十阿哥闻言黑脸,姜舒月也虎着脸说:“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说完抱着十四,带着十口口到立夏和小满身后。这两尊"门神"的实力,十阿哥身边的人全都领教过,并没人敢在她们面前撒野。
十阿哥的话掉在地上,没人捡,气得直磨牙:“好,怎么拔,你教我。”
很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既视感。
警报解除,姜舒月把十四放在地上,朝他眨眨眼:“我还有事,你来教你十哥拔甜菜。”
十四一怔,旋即笑起来,圆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满口答应。
十三捂嘴笑,说他也去。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把不明就里的十阿哥带去了二所的甜菜地。
为了减少浪费,姜舒月在二所一共种了三小块甜菜地。最先下种的在后罩房边上,接着是后院,最后才是前院。
此时后罩房旁边的甜菜已经收获完,后院收了一半,前院种的甜菜头还没长出地皮,很难拔,所以没收。才走进院门,十四指着前院倒座房边上的甜菜地,对十阿哥说:“喏,就在这里了。”
十阿哥乍着手:“拔叶子吗?”
此时红菜头还没长出地面,只能看见绿叶。十四阿哥正色摇头:“当然不是,红甜菜像萝卜,能吃的长在地下。”
十三阿哥附和说是。
没吃过猪肉,但十阿哥看过猪跑,没拔过红甜菜,也拔过萝卜。
在畅春园的菜地,十阿哥跟着汗阿玛拔过萝卜,就是揪着萝卜缨子用力拔,很轻松就能把萝卜拔出来。他不知道的是,畅春园的萝卜被人动过手脚,是拔出来又放回去的,只为搏皇子们一笑。
可这里的红甜菜,还结结实实长在土里,等人采摘。脑中回放了一遍拔萝卜的场景,十阿哥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一株甜菜秧近前,双手抓住长长的秧子,用力一拔。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十阿哥手持甜菜秧,朝后倒去,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十四跑来观摩惨状,拍着手笑。十三虽然没过来,也站在原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十阿哥天生要强,又怎会让两个小弟弟看扁,果断放弃无能狂怒,扔下甜菜秧,动手挖土。
就不信挖不出来。
最后挖是挖出来了,但手指疼得想哭,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抠也抠不干净,还把衣裳弄脏了。
好在四福晋讲信用,当真用这颗红甜菜熬了糖稀给他吃,还额外奖励了两个刚出锅的粘豆包。
“真甜!"自己手刨的甜菜就是比十四他们刨的好吃,十阿哥坐在熟悉的院子里,一边蘸糖稀吃豆包,一边愉快地说。
彼时姜舒月正领着十三和十四在五所的前院开荒,准备来年在这里种菜。
十四听见十阿哥的傻话,笑嘻嘻凑到姜舒月耳边说:“他挖的甜菜没熟,刚有点甜味,比我和十三哥挖的差远了。”
姜舒月笑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以后不许捉弄哥哥。皇上希望你们兄弟之间做到兄友弟恭。”皇上的心意最重要,得早早给十三和十四灌输好。今天只是个例外。
十三乖乖点头说知道了,十四撅嘴:“是十哥先欺负我的。”
姜舒月给他讲道理:“兄友弟恭,兄友弟才恭,兄不友,想办法让他友,但做弟弟的得把恭字做到位。”“什么歪理?你就是这样教我弟弟的?"四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走路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声音。姜舒月吓了一跳,十四最先反应过来,扬起笑脸跑过去让四爷抱,还不忘替姜舒月解释:“四嫂说的没错。”十三赞同地点点头。
然后抱着十四的四爷转头看见了坐在丁香树下,蘸糖稀小口小口吃着粘豆包的十阿哥。
十阿哥似乎感应到了不善的目光,跟着抬起头,立刻对上了四哥冰冷的眼。
“你怎么在这儿?“十阿哥随了贵妃的跋扈,在后宫非常出名,四爷也有耳闻。
而且前不久十阿哥才干出半路劫人报复的事,何难不让人往坏处想。
十阿哥再跋扈也不过是个孩子,被人这样盯着,不友好的询问,有些害怕。
他下意识看向姜舒月,姜舒月不偏不倚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才见四爷收回审视的目光。
“四哥,我明天还能来吗?"十阿哥在宫里没朋友,能震住他的兄长们都搬到阿哥所居住了,小一点的弟弟妹妹见了他就跑。
从前还有年纪差不多的九哥跟他玩,可不知为什么,最近宜妃也不让九哥来找他了。
他去找九哥,同样见不到人。
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放学回到永寿宫,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好像头顶积着乌云似的。
十阿哥到底只是个孩子,哪里压抑得住,便时常跑到阿哥所来找麻烦。
说是找麻烦,其实就是想找人玩。
四爷抱着小十四,听小十四说:“四哥,十哥学会刨甜菜了,他力气大,能帮四嫂干活。”
十三也说:“十哥白天要上课,只傍晚能来。”就是替十阿哥说话的意思。
小孩子就是这样,不记仇,刚才还打架,转眼就好。十阿哥感激地看了十三和十四一眼,又眼巴巴看姜舒月。
姜舒月不想带这么多孩子,便没说话。
僵持半响,四爷垂下眼睫:“我申时回来。”十阿哥还懵着,姜舒月已然笑了,小十三最先反应过来,提醒十阿哥:“明天你可以跟四哥一起过来。”十阿哥这才笑开:“我等四哥。”
四爷与他约法三章:“我回来之前,不许你打扰你四嫂。”
十阿哥嘿嘿笑,仿佛找到了组织:“四哥放心,四嫂放心。”
也肯喊姜舒月四嫂了。
夜里躺在床上,姜舒月问四爷为什么不拒绝十阿哥,毕竟多带一个孩子就要多担一份干系。
况且贵妃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又与他们有过节。四爷叹息一声:“贵妃病重,恐怕不好了,礼部已经在拟谥号。”
这些都是隆科多私下告诉他的,四爷听说都是一惊。姜舒月却有心理准备。她是穿越者,知道每个人的结局。贵妃因病去世,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见身边人半天没动静,四爷偏头问:“在想什么?”姜舒月也偏过头:“在想你人真好。”
“孝懿仁皇后刚病逝那会儿,我和老十差不多大,整夜整夜睡不着。”
姜舒月闻言牵起他的手,被四爷反握住,听他继续说:“又伤心,又害怕。养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生母。”四爷的意思姜舒月能理解,因为他自己淋过雨,便想着给别人撑把伞。
姜舒月朝他那边靠过去,很快被人搂住。
“我也觉得自己像个好人了。"转变是在与她接触之后发生的,潜移默化,等他察觉的时候,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的小福晋在生活中天真烂漫,搞起事业却风风火火,可他知道她的好远不止于此。
她就像她所热爱的土地一样,坚定,温柔,偶尔还有一些迟钝,能包容万物,能净化心灵,还能在风雨中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还好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好,并将其珍藏。“我这么好,你亲我一下。“四爷低头问怀里的人,却发现自己在那儿想东想西,对方已经睡着了。也是,她管着里里外外不少事,还要跟着他出宫巡视皇庄,中午短暂地休息之后,下午带十三和十四在院中开荒。
委实累坏了。
四爷亲了亲她柔软的发顶,合上眼很快入睡。另一边十阿哥回到永寿宫,先去看过贵妃,见额娘时睡时醒,偷偷抹眼泪。
“阿哥,贵妃娘娘病成这样,全是四福晋给害的,您可不能饶了她。"晚上洗脚的时候,十阿哥的保姆去铺床了,身边只一个洗脚婢伺候。
从前贵妃把十阿哥保护得非常好,宫里的女人怎样斗法,十阿哥一概不知情。
贵妃这回病倒的原因,十阿哥本来也不知道,还以为是旧病复发。
毕竞贵妃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再加上要摄六宫事,生病几乎是家常便饭。
可这一回,贵妃的病来势汹汹,病倒之后有些顾不上十阿哥。永寿宫上下都围着贵妃转,难免顾此失彼,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所以贵妃才病倒,十阿哥就从一个洗脚婢口中得知了原因,这才三番两次上门找姜舒月的麻烦。“你是不是与四福晋有过节?“十阿哥问过身边的保姆,和额娘身边的人,都说额娘是旧病复发,并没人提到四福晋,怎么一个洗脚婢什么都知道。
那洗脚婢闻言赶紧跪下,贼兮兮地朝四周看看,见四下无人才道:“阿哥,奴婢不敢撒谎,不信您明日过去,问问住在后罩房的宋格格,就什么都知道了。”自己身边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却要他去问一个外人:“为什么要问她?”
见十阿哥没有动怒,洗脚婢膝行过来,继续伺候十阿哥洗脚:“如今四贝勒背靠太子,简在帝心,贵妃娘娘也要避其锋芒,永寿宫里的奴才是不会跟您说实话的。”不得不说,有些道理,额娘总把他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肯对他讲。
但对一个洗脚婢的话,十阿哥也持怀疑态度。他下午才与四福晋接触过,直觉告诉他,四福晋不是那样的人。
十阿哥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懂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
见那洗脚婢兀自说个没完,用词极其刻薄,让他听着很不舒服,索性一脚将铜盆踢翻,让她滚了。心里装着事,上课心不在焉,好容易熬到放学,十阿哥赶紧带人到阿哥所的影壁边上蹲四哥去了。蹲了很久才把人蹲来,顺利跟着四哥进院,就看见十三和十四两个小的头挨头坐在丁香树下喝奶茶。青花瓷大碗里,盛着褐色的奶茶。与宫里奶茶不一样的是,这种奶茶表面漂浮着一层奶沫,用勺子捞下去,舀起奶茶的同时,还能捞到奶沫和糯米小圆子。真正做到了一边吃,一边喝,看十三和十四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一定很好喝。
见他来了,十三和十四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奶茶碗,抱着碗与四哥见礼。
十阿哥……”
姜舒月早知道十阿哥会来,奶茶也熬了他的份:“我熬了甜奶茶,你喝得惯吗?喝不惯,也有咸味的。”宫里的奶茶是正宗的蒙古奶茶,咸口,喝起来很香。但姜舒月是穿越者,从小喝甜奶茶长大,喝惯了甜口,一时有些不习惯,便自己做了甜奶茶解馋。顺手还做了奶盖和珍珠。
原以为十三、十四是土著,肯定爱喝咸口的,便让左小丫煮了宫里的奶茶,结果两个小家伙只喝了一口甜奶茶便爱上了。
一人要了一大碗,还因为谁的多了谁的少了,斤斤计较。
十三比十四大两岁,但十四生得高,两人个头差不多,所以姜舒月举着木勺盛奶茶的时候,活像一个生了双胞胎儿子的老母亲,为了一碗水端平,恨不得当场变出一个带刻度的烧杯来。
宫里做的奶茶全是咸味,十阿哥早喝腻了。再说宫里的小阿哥为了牙齿健康,集体被限制用糖,谁也抵挡不了甜味的诱惑。
“四嫂,我想喝甜的。"十阿哥心里装着事,也没耽误他对甜食的向往。
姜舒月转头看四爷,用眼神询问,以为四爷是老土著了,应该喝不惯甜口。
哪知道四爷盯着十四那大碗半天了,盯得十四把碗抱得死紧,严阵以待。
姜舒月”
四爷用实际行动做出选择。
姜舒月转念一想,兀自好笑,忘了老土著也是皇子,也要从小被限糖。
很快十阿哥和四爷一人得到一大碗甜奶茶,引得十三和十四前来围观。
十三只是看了一眼,十四嘴撅得都能挂香油了:“四嫂好偏心,给四哥盛了一满碗,我们都只是半碗。”四爷一看还真是,无声勾唇。
十三小大人似的,把十四拉到一边,成功阻止他将口水滴到四哥碗里之后,才耐心给他解释:“你忘了喝奶茶之前,四嫂是怎么说的了?四嫂说咱们是小孩儿,要换牙,不能吃太多糖。”
姜舒月朝十三比出大拇指,引得十三露齿一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十三比从前更活泼,对上十四的时候,很有哥哥的模样。
十四也没有从前任性了,听了十三的话,乖乖点头。很快也收获了四嫂比出的大拇指。
十阿哥吃得香甜,根本没注意身边的眉眼官司,他把半碗扫完,才注意到四哥还没吃。
十阿哥……”
所以等四爷开吃的时候,十三有的吃,十四也有的吃,只他碗中空空,心里空空。
不对,心里不是空空,他还有心事来着。
才想到心事,面前忽然多出一盘梨子,然后听见十三和十四嘻嘻地笑。
十阿哥抛开心事顿悟,原来喝完奶茶要吃水果,难怪十三和十四一直拖着不肯喝完。
宫里的小阿哥都爱吃糖,却都不爱吃水果,恨不得喂到嘴里也要吐出来那种。
瞧见十阿哥脸上的表情,姜舒月就知道又是一个吃水果困难户。
“十弟,快把梨子吃了,可甜。"姜舒月催人。四爷看了一眼梨子,自觉放慢了喝奶茶的速度,十三和十四两个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嘿嘿笑。
见十阿哥挺着不肯吃,十四阿哥很怕他不吃,梨子会落到自己头上,珍惜地喝下半勺奶茶,小声催促:“十哥,快吃吧,四嫂说了,不吃水果,不给糖吃,也不给奶茶喝。”
十三阿哥"嗯嗯”两声作证。
十阿哥最不爱吃水果,这会儿求助般地看向四哥。四哥好像没看见,只顾着低头喝奶茶。
十阿哥”
好好好,都是他的好兄弟。
等十阿哥咬牙吃完,四爷、十三和十四终于喝完奶茶,然后各自面前多出两个梨子。
十四眼睛都瞪圆了:“四嫂,怎么还有?”昨天他们已经被梨子荼毒过了,当时四嫂说只剩两个。十三也苦了脸,四爷面无表情,听姜舒月道:“大哥和大嫂都不爱吃梨子,大嫂听说我爱吃,全拿来送我了。”十三和十四:大哥不爱吃,我们就爱吃吗?十阿哥:大嫂怎么能这样!
四爷哼笑:“你爱吃,全留给你吃吧。”
这时冯巧儿笑吟吟端着刚洗好的梨子走过来:“太子爷也说不爱吃,把毓庆宫那两小筐全都送了来。”太子是储君,分水果自然分得多,别的皇子分半筐,他能分整整两筐。
十三和十四闻言脸都绿了,十阿哥也是目瞪口呆:这天降横祸!
四爷看了一眼冯巧儿手里的托盘,又看姜舒月,伸手拿起面前的梨子,咬一口,转头对三个弟弟说:“吃吧,还挺甜的。”
原本指望四哥出头,对抗四嫂的三小只:天都塌了。姜舒月实在无法理解,奶茶很甜,梨子也很甜,为什么他们都只热衷奶茶,却不愿吃梨子。
如果姜舒月有机会去御膳房观察两天,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上也不爱吃水果,遗传。
下午茶和水果吃完,四爷在前院加班,姜舒月带着两小只,哦不,应该是三小只去后院翻地。
宫里的地,除了御花园,都是生地,得翻得晒,还得撒肥,不然什么也种不了。
其实这种粗活完全可以让奴才来做,但姜舒月不是血脉觉醒了吗,接触不到土地她难受。
再加上两小只也喜欢玩土,就带着他们寓教于乐了。十阿哥吃饱喝足,又想起自己的心事,趁人不注意,拿着嬉锄绕到后罩房去了。
宋莲枝被禁足在后罩房,瞧见提着姮锄的十阿哥,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贵妃娘娘被四福晋气成重病,十阿哥不说闹一闹,怎么跑到这里来姮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