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拉萨
过了许久，手链还是没有找到，老板娘小姐姐再也不想给面子了，心一横道：“查监控吧。”
这时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地说道：“老板你忘了吗？化妆间监控前几天就坏了。”
老板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微妙，“这么说，监控坏了这事只有我们内部人知晓？”
“不不！“有人出声反驳：“今天我们在化妆的时候谈论过这事，当时有挺多顾客的。”
“可是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呢？监控已经坏了。"老板娘有些恼火。
给夏晗拍照的摄影师听到这话，疑惑道：“监控？监控不早上就修好了吗？你们难道不知道？”
“什么时候？”
“就今天早上啊，我开的门，不久后修理师傅就过来修了，也是我忘记说了。”
众人舒了口气,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只是等把监控视频调出来后，大家伙一看，集体蒙圈了。没想到拿走手链的并不是内部工作人员，而是一名顾客。视频拍的很清楚，当时室内的工作人员不多，都在各忙各的，一个穿着靛蓝藏服的女生返回化妆室，从自己的桌前拿起手机后，路过夏晗化妆桌时，停顿了片刻。低头不知想了什么，不久之后抬头眼睛四处查看，发现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悄悄走进桌前，用宽袖遮挡，把项链攥在了手心里。
事实一目了然，监控视频前的大家一片静谧，谁都不敢贸然说话。
最后还是老板娘率先发问了：“这是谁？”“这个顾客叫孙露瑶。"给她化妆的人出声道：“她确实在准备离开后，又返回了化妆室，说是手机忘拿了。”说完后整个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这个需要当事人决定。"老板娘抬头对夏晗问道：“夏晗小姐你是想报警还是……。？”
夏晗盯着视频上的人影若有所思，“她现在在哪里？”“还在拍摄，应该快到时间回来了。”
夏晗点头：“那就先等她回来，问问她吧。”接着她又转头看向宋嘉谦，微笑道：“需要麻烦宋教授再跟我一起等等了。”
等等刚刚搭讪你的桃花。
宋嘉谦闻言轻笑了一下。
在沙发上等待的过程中，夏晗的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两下。
回头发现是孙露瑶的那位化妆师，表情欲言又止的。“怎么了吗？"夏晗问道。
她把手里的手机伸过来说道：“我刚刚刷微信看见了她的这条朋友圈，你看看吧。”
夏晗低下眼一看，突然明白了刚刚为什么对方一副难言的模样。
【来拉萨怎么能不拍一套藏服写真呢？于是打卡了当地规模最大的一家摄影馆，感觉除了价格巨贵外，服务也就一般般吧。
还是刚刚购买的新款项链能让我高兴起来～）配了两张图，第一张是她穿藏服自拍的图。第二张则是她将项链放置在手上对着天空拍的照片。珍珠与灰水晶镶嵌的结合，很明显是夏晗丢失的那条。“她之前化妆时加了我，为了给我发她看中的妆容，估计这条朋友圈也是忘记屏蔽我了。“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化妆师也很尴尬。
话语刚落，门口那边就传来了声音。
“啧，你们这边拍摄时间真的好短啊，亏我还花了这么多钱，这样算下来真是亏大了，希望你们修图能好好修啊。”是孙露瑶回来了。
还是不改抱怨的语气，边吐槽边往里走，突然她感觉了不对劲，停住了脚步。
抬头发现自从她进到大厅后，周遭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神情难辨。
她以为是自己刚刚那番话惹得这些不开心，于是脸色一沉，来劲了：“不是，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你们这里的价格是周围摄影馆的两三倍不止，结果拍摄时间还跟别人一样，我现在真是有些后悔选择了……”孙露瑶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正坐着自己之前索要联系的那个男人，眼眸静静地凝视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一想起自己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样子，内心瞬间后悔不已，下意识地收敛起自己的表情。
而这时老板娘直接开口了：“这位顾客小姐，请问您有没有在化妆间看到过一条项链？我们有顾客丢了正在寻找。”孙露瑶没想到她们说的是这件事，心里开始发虚，“什么？没……没有啊。”
不过马上想到化妆室内的监控坏了，他们应该不知道是谁拿的，又恢复镇定，挺直了腰背，“你们问我干什么？弄丢顾客不是你们摄影馆的责任吗？看来我前面说的没错，你们果然要加强服务了。”
大概因为宋嘉谦的存在，她声音变轻了许多，只是说的话依旧没那么客气了。
说罢，她不耐烦地摆手，“我赶时间，要换衣服走了。”就在她准备往化妆室方向走的时候，一直默默旁观全程的夏晗说话了：“那条项链的价格大概五位数左右，你知道吗？孙小姐。”
突然被人cue到，孙露瑶心下一紧，转头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然后又想到什么，松开眉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丢的项链，怎么，难道你怀疑是我偷拿的，切，我才不屑好嘛。”
她这话说的义正言辞，要不是看过监控视频，很可能会这样被蒙骗过去。
此时所有知情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其实心里早快憋出内伤了。
唯独她的化妆师看不过眼，瞅准时机，把手机抬起，屏幕对准她的方向问道：“那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朋友圈的这条项链跟丢失的那条一模一样吗？”
孙露瑶看清屏幕的一刻，面色瞬间变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直到骨节发白。
糟糕！当时怎么就忘记屏蔽对方了，活生生留了个把柄。她咬唇，辩驳道：“这世上有同款很稀奇吗？怎么你们凭这点就怀疑是我拿的，也太草率了吧，好歹也要有监控什么的。”
反正现在也没证据，她只要死咬住也拿自己没办法，真是没想到之前一念兴起的事会带来这么多麻烦。老板娘摇摇头，眼看对方到这份上还不承认，也不打算客气了，反正面子已经给过了，直接放出了监控视频，说道：“我们监控已经修好了，你做的一切其实全被拍了下来。”屏幕上她偷拿项链的举动被拍得一清二楚，孙露瑶看到后，脸色煞白，惊慌地险些要站不住，这下真的辩无可辩。“我想你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这下周围的工作人员再也没忍住自己憋了很久的嘲讽技能。“真没想到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私下会做这么龌龊的事，看样子也没很穷吧。”
“怎么可能没想到，你是没看到之前化妆室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每句都不离我花了这么多钱，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估计是见不得人好吧。”
“之前还意思说是我们馆的过失，真是贼喊……在这些讽刺声中，孙露瑶面上血色尽失，勉强维持了身子，打量了四周一番，发现所有人都目露鄙夷地望着她。这才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而她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给他们增加笑料。
她的视线忍不住看向宋嘉谦的方向，结果发现对方一脸兴味，似乎是旁观者正在观看一场大戏。
她的脸上一阵红，转移开，眼神飘忽，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也容不得再狡辩。
半响，孙露瑶终于松口，一脸颓败的把项链从口袋拿出放在桌子上，“抱歉，是我之前误拿错了，现在还你。”说完就想去换衣服，她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等等。"夏晗叫住她，挑眉：“就这样吗？”孙露瑶涨红了脖子，“那你还想怎么样？歉也道了，东西也还了，你还想让我三跪九叩不成？”
“那到不用。“夏晗摇头：“我要你把刚刚朋友圈掉……”听着这，孙露瑶松了口气，这个还算好办，但下一秒，对方笑着来了转折一一
“然后再发条朋友圈向我道歉，说你刚刚发的那条项链其实是偷拿的，还要把过程明明白白都写清楚。”“什么？！"孙露瑶惊了，她是最要面子的一个人，要她发这条朋友圈，还不如让她去死，立即拒绝：“不可能。”夏晗表情不变，淡淡地目视前方说道：“我记得盗窃罪的立案标准是一千至三千元以上，我之前说过我的那条手链价值五位数，如果我现在较真报警的话，你很可能要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你确定不考虑一下，这么快就拒绝？”“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孙露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深吸了几口气，调整情绪。
“明明之前化妆的时候，我看你对待项链也是挺随意的态度，好像满不在乎。”
她也是因为对方的这个态度，又知道监控坏了，于是搭讪被拒后，一时冲动生出了歹念。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怎么斤斤计较，我感觉你也不缺钱，性格也还可以，怎么就不能抬抬手，放人一马呢？我…“不要试图道德绑架我。"夏晗打断了她：“我没有道德。”此言一出，宋嘉谦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夏晗扭头瞪了他一样，不过湿漉漉的，没什么威慑力。
“我没有以德报怨的心肠，要么你发朋友圈，要么我报警，你自己选一个吧。”
孙露瑶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这场角力的最后以发了道歉朋友圈告终。
看着孙露瑶灰白几乎快要崩裂的脸色，以及工作人员们吃了一场大瓜的兴奋，夏晗内心毫无波澜。
在最后出门路过孙露瑶身前时，她看着夏晗淡淡的模样，突然不甘心地问道：“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想起刚刚那条道歉朋友圈下面极尽嘲讽的留言，她看着真的快要吐出血了，她都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办，全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让自己名誉尽毁。
夏晗顿了顿，转头看去，发现对方虽然是对自己说话，但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她身旁的宋嘉谦，似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楚楚可怜。
这样子倒是勾起了夏晗内心的小心思，她嘴角微弯，笑问道：“什么结果？”
说完，不等对方开口，又上前一步，挡住她的目光，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轻语道：“别看了，东西跟人都是我的。”这便是结果。
她自然满意。
从摄影工作室出来后，夏晗与宋嘉谦漫步在回去的街道上。想着最后孙露瑶乍晴乍白的脸色，夏晗忍不住问道：“宋教授有没有觉得我太斤斤计较了？”
“没有，我还好奇你没有报警。”
夏晗笑了：“我奶奶教我的，说不能把人逼入绝境，点到为止即可。”
“你奶奶很睿智。”
“是啊。“她点头：“以前高三末期的时候，我们班上也发生过偷盗事件，很多学生的生活费与补课费都被偷了，结果没想到最后查出来是班里一个成绩很好很文静的女生干的，大家都不敢相信。”
“然后呢？”
“然后啊。“夏晗勾唇：“因为她成绩好，老师舍不得在快要高考的这个关头给她记过，于是只教训了她一顿，什么惩罚也没有，最后还顺顺利利的考上了你们明大。”据说大学期间还曾是你的第一百零八号小迷妹。不过这一点夏晗没说。
宋嘉谦皱眉，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局，还是他们明大的学生。
“所以啊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公平可言，当时我内心也有不平，我奶奶就宽慰了我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了现在。”这是夏晗第一次对他诉说自己生活中的往事，宋嘉谦跟着她的脚步移动，全程默默听着，没有插话，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无痕。
半响，他停住了步伐，“夏晗。"他叫了她的名字。“嗯？”
他抬手指向远方的天空，“你看。”
她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不远处的天空被赤红的晚霞撕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是一条从天堂蜿蜒而下的红色河流，无意地降落在人间，降落在圣城拉萨。
傍晚时分，八廓街上到处都是转经的信徒们，他们手摇经轮，嘴里喃喃着古老的诵经声。倾斜下来的霞光染红了街道上的一切，仿若天堂给予的最美恩赐。
“好美。"夏晗感慨。
“但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宋嘉谦转头问她：“要去追夕阳吗？”
“什么？”
说罢，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持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小跑起来。
夏晗本来还有点懵，整个人被动地迈大步子，但随后她清晰地感知到了手心的温热。
仰头，视线一点点望向那被晚霞整个笼罩的挺拔背影，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主动跟上他的步调在石板路上小跑了起来。
五彩经幡在她眼前飘扬，摇着经轮朝拜的信徒匆匆而过，风把发丝吹起，而她已无暇顾及。
落日的光芒在那一刻格外温柔，仿佛醉倒在她的眼眸里，而在凝望前方那抹身影时，又迸发出更闪耀的光来。以至于在很多年后，夏晗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好像天与地的交接处，只剩下他们，赤橙颜色的他们。不知过来多久，宋嘉谦在光的尽头停了下来，他松开了手，背立而站，晚霞的余晖在他的背影上勾勒出丝丝金边。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古老诵经声，跟前方他温润的声音依稀重叠起来。
“夏晗，我明天要离开拉萨了。”
顷刻间，余晖的光变成了云织成梦的纱。
是一场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