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14章
看到这一幕,沈夷星目光微顿。
花房上方的吊灯笼罩着那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宋青阑眼睑低垂,看着花花草草,清隽如玉的面庞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旁的宏明珠宝的千金郑诗冉站在他身侧,明艳的红唇一张一合,正说着什么。
宋青阑没搭腔,冷白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的纯白栀子,面色无波无澜,也不知有没有在认真听。沈夷星知道自己出现得不太合时宜,连忙背过身去,没敢再看,她正准备原路返回,花房里的人却先她一步快步走出来。郑诗冉冷着脸,头也不回地朝晚宴大厅的方向走,尽管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礼服,也难掩她一身的怒气。看这架势,花房里两人的交谈似乎并不愉快。沈夷星微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站在角落,指尖轻轻拨弄着墙边的玫瑰,想等那位郑小姐走远了再离开。沈夷星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清浅的脚步声,未等她抬头,眼前有淡淡的阴影落下来,一双熟悉的休闲运动鞋出现在她低垂的视野中,男人磁沉含笑的声音响起:“出来吧,该回去了。”
闻声,沈夷星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一时没留意,白嫩嫩的指尖被玫瑰根茎上的刺扎了一下,她连忙收回手,抬眸的一瞬,男人那张冷白俊逸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宋青阑单手插兜,逆光而立,眉眼清隽深邃,流畅的五官轮廓被清冷的月色描摹得棱角分明,薄唇噙着抹淡淡的笑痕:“怎么,难道还想在这喂蚊子?”
沈夷星轻咬住下嘴唇,右手的手指微微蜷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她眨巴眼,巴掌大的小脸迎着月光的清辉,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尴尬:“青阑哥哥。”对上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沈夷星黛眉轻蹙,连忙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我刚刚只是路过这,什么也没听见。”
说着,沈夷星煞有其事地竖起两根手指,一双清凌凌的鹿眼干净剔透,迫切地希望宋青阑能相信她。宋青阑被她的反应逗笑,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小姑娘竖起的手指,还有指腹上的一点红,伸手按下,正色道:“刚才扎到手了?”
沈夷星呼吸一顿,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摇摇头:“没有,没扎到。”
宋青阑听得挑眉,将女孩的反应纳入眼底,他没再多问,只是语气变得温和,比平日更多了分耐心:“以后自己凡事小心些。”
沈夷星乖乖点头:“知道了。”
宋青阑垂眸看了眼时间,距离晚宴结束还早,照刚才那位郑小姐的反应,这会回去,免不了老爷子的一通训斥。宋青阑顿了顿,侧目看向身旁的小姑娘,于是弯腰俯身,与她视线平齐,问得认真:“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去湖边散散步?”“愿意!"沈夷星的嘴巴比大脑最先做出反应,几乎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又开始后悔,自己的言行举止,与之前的想法有多么背道而驰。
宋青阑自然不明白沈夷星此时内心的纠结,听到那句“愿意”,他心情颇好,借着柔软的月光,狭长幽深的眉梢眼尾都沾染笑意,懒洋洋地打趣:“这么喜欢跟哥哥待一块?”听着男人不经意间的询问,沈夷星黑亮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是一下被人戳中心心思,脸颊一阵发烫,担心宋青阑看见自己神情的异样,她忙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声音温温软软的解释:“我只是觉得,里面人太多,有点闷。”闻言,宋青阑挑眉,拖腔带调“哦"了声,黑眸睨着小姑娘嫣红娇俏的脸颊,语气充满遗憾:“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瞳仁漆黑深邃,映衬着月亮的光影,熠熠生辉,沈夷星绵密卷翘的眼睫簌簌扇动,莹白柔软的耳垂登时绯红一片,一直浸染到纤细修长的脖颈。宋青阑目光微顿,静静看了她一会,而后低低轻笑了声:“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禁逗?”
这人又在逗她。
沈夷星轻抿唇瓣,虽算不上恼,但却不肯说话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会儿浑身都仿佛在冒热气。
宋青阑起先还能饶有兴致地盯着小姑娘红透的脸颊逗她,直到沈夷星耷拉着小脑袋,跟只垂头丧气的土拨鼠似的不再开腔,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
“好了,是哥哥的错。“宋青阑忍不住伸手,这一次他没再揉乱沈夷星的头发,而是屈起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刮了一下小姑娘秀挺的小鼻尖,并煞有其事地保证:“以后一定收敛。”他的声线清朗疏淡,此时刻意压低了一度,显得磁沉悦耳,温柔耐心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听起来还挺像那回事。沈夷星默默跟在宋青阑身侧,夜晚的湖面平静无波,徐徐吹来的晚风温柔的掠过水面,夹杂着淡淡的凉意,驱散了白日的热浪,也吹散沈夷星脸颊的滚烫。
清冷如水的月光将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拉长,慢慢重叠在一起,沈夷星看着两人印拓在草坪上的影子,唇角微微翘了一下,然而下一秒,脑子里慢慢浮现出郑诗冉的身影。沈夷星抿唇,微仰着脑袋,侧面看向身旁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好半晌才鼓足勇气,轻声问出自己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青阑哥哥,你喜欢那位郑小姐吗?”闻言,宋青阑有些意外,想到刚才那个被自己拒绝的郑家千金,他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当然不喜欢。”沈夷星垂在身侧的双手微蜷:“那你以后会跟她结婚吗?”宋晏说过,宋家的子女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最讲究门当户对,势均力敌,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使并不相爱,也要一起步入婚姻。
宋青阑笑了笑,垂落下来的目光划过小姑娘干净漂亮的眉眼,喉间溢出的声线轻飘飘的融进晚风中:“不喜欢自然就不会结婚。"即使老爷子喜欢也没用,婚姻大事,没人强迫得了他。
若是别人能轻易左右他的人生,当初他也就不会踏入娱乐圈了。
听着宋青阑的回答,沈夷星的神情若有所思,直到身旁的男人再次开口:“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沈夷星"唔"了声,小脑袋瓜转得飞快,黑白分明的鹿眼亮晶晶的:“就是有点好奇。”
宋青阑看她一眼,黑如鸦羽的长睫低敛,幽暗深邃的瞳仁里喜怒难辨,语速不急不缓:“这世上没人能改变我的想法,我也不会跟任何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
沈夷星的心情随着他平静无波的话语起伏不定,好奇心一直驱使着她问下去,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如果一直遇不到那个人,你也会一直不结婚,对吗?”
宋青阑轻笑,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聊他感情上的事,他点头,漫不经心:“是这样。”沈夷星听得认真,心底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好是坏,更多的是不解。
宋青阑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别墅,那里灯火璀璨,亲朋好友正陆陆续续离开,或许是听出女孩言语中的疑惑,他顿了顿,继续道:“爱情和婚姻不是每个人的必需品,也不是衡量幸福的标准,有些热爱比他们更重要。”
“至少在我这里,这两者并不在我的人生选项内。”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被月光慢慢拉长,男人的话语磁沉淡然,声线平稳,仿佛再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沈夷星却在这些只言片语中,对面前的这个人有了更具体的认识。谈及自己所热爱的,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夜晚,明月高悬,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出岸边的花花草草,不远处灯火璀璨的别墅区人们谈笑风生,无比热闹,与这边的静谧安宁就像是两个世界。
湖边有一条木质长椅,两人停在那,坐着。宋青阑看着身边的小姑娘,不禁莞尔:“你现在还小,我说这些你可能不太懂。”
说着,宋青阑唇角的笑痕愈深:“不过我们小星星会长大的。”
“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漆黑浓稠的夜空中,点缀着几颗小小的星辰。看着男人眉眼间清浅的笑意,沈夷星艰难地回以微笑,明明此时宋青阑就坐在她身边,无比靠近,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觉得对方遥不可及,是她无论怎么追,也追不上的距离。
宋青阑说的这些,她的确有些似懂非懂,她没有具体的人生方向,也没有特别热爱的事物,只是按部就班的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做长辈老师眼里的乖小孩乖学生,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
而宋青阑的出现,便是她死水一般的生活中难得出现的涟漪。
在喜欢宋青阑这件事上,沈夷星格外清醒。清醒的知道,第一次见他时,自己心跳的速度有多么异与平常,每次与他接触时的小心翼翼,每天临睡前变得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心动的确会让人乱了阵脚。
宋青阑不知道,她现在虽然只有17岁,可也有自己的小小天地,在初见他的那天开始,里面便悄悄住进了一个人。两人回到别墅时晚宴已经结束,半小时前还热热闹闹的宴会厅此时只剩几位佣人在打扫残局。
管家一直在宴会厅等候,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时间,当看到宋青阑和沈夷星一同回来,管家的眼睛骤然亮起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连忙快步走过来:“青阑,你可算回来了,你刚才去哪了?老爷子一直在找你。”
管家的语气很急,沈夷星的心不由得跟着一紧,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那位郑小姐离开以后,老爷子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你待会上去多注意着点。"管家看了眼楼上书房的位置,悄悄给宋青阑透底,好让他有点心心理准备,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这位大少爷千万别惹老爷子生气。
宋青阑淡淡“嗯”了声,不用想都知道,跟那位郑小姐有关,这样的戏码曾出现过几次,以至于他此时的心情没有丝毫波澜。
沈夷星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也大致猜到了些,见宋青阑转身就要上楼,她黛眉轻蹙,担心心道:“青阑哥哥,你不会有事吧?”
宋青阑回头,勾了勾唇,安慰:“放心,我会很好。”沈夷星没再多说什么,只能目视男人上楼,待那道瘦高颀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慢慢收回视线。那天晚上,沈夷星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空无一人的一楼客厅,看着时针一点一点的转动,她虽然在一楼,却依然听得见二楼书房里闹出的动静。宋爷爷似乎发了很大的火,家里的佣人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完全不敢多管闲事,偌大的宋宅死气沉沉,偶尔会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
“咣当”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重重砸在沈夷星心上。迟迟不见宋青阑下楼,沈夷星坐立难安,时不时抬眸看一眼他刚才消失的地方,只希望下一秒他就会出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楼变得安静,“战争"好像渐渐平息,沈夷星起身,正想上二楼,就在这时,目光所及之处出现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
宋青阑眉眼微垂,步履从容的下楼,沈夷星抿唇,径直朝他快步走过去。
看到沈夷星的一瞬,宋青阑眉眼间淡淡的褶皱消散,多了份很淡的温和,小姑娘这么晚还在这里,身上的礼服也未换下,看样子两人先前分开,她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宋青阑薄唇掀动,一开口声音有点哑:“怎么还没去休息?″
沈夷星微仰着脑袋,清凌凌的眸子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终于在男人俊挺的右侧眉骨处看到一抹泛着鲜血的伤口。
她呼吸一顿,轻轻抬手,指了指自己眉骨的位置,声音很轻:“哥哥,你眼尾有伤。”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的,而这只是她能看见的,她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还有比这更重的伤。
光是这样想想,沈夷星鼻尖涌起一阵酸涩,眼眶也酸酸胀胀,觉得自己很没用。
宋青阑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眼,这才注意到眉骨处的的伤口,是刚才跟老爷子争论时,被老爷子扔过来的厚封皮笔记本砸到的。
老爷子身体恢复得不错,动起手来是一点也不含糊。宋青阑不甚在意的笑笑,语气轻松:“不小心磕到的,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话说完,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向沈夷星,当看到小姑娘微微泛红,湿漉漉的眼眶时,宋青阑嘴角扬起的弧度僵住。两人目光相撞,沈夷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低了低头,长睫阖下,细长的眼尾沾着点点盈盈水光。宋青阑神情静默,心底划过抹异样柔软的情绪,心脏仿佛浸泡在温温热热的水流中,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女孩的身影。
静了片刻,他弯腰俯身,视线与面前的女孩平齐,轻声开口:“小朋友,你在为我难过吗?”
沈夷星咽了咽干涩发紧的喉咙,点了点头。若是她也能像他之前保护她那样就好了,可现在的她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宋青阑眉眼低垂,神情温柔,似乎想缓解她心心里的低落,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你应该恭喜哥哥,又一次抗争成功。”
沈夷星眨巴眼,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却很难说出“恭喜”两个字。
她再次看向宋青阑的眉骨,问:“伤口疼吗?”“不疼。”
宋青阑垂眸看了眼时间,林助理他们应该也快到了,他黑眸定定地注视着沈夷星,喉间溢出的声线磁沉温和:“我得先走了,你要早点休息。”
“对了,之前哥哥答应你考完试的奖励,你想好要什么了吗?“宋青阑话锋一转,提到之前的奖励,这件事他一直都放在心\上。
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件事,沈夷星摇摇头,认真道:“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宋青阑狭长的眼眸微眯,瘦削坚毅的下巴轻点:“好,那我知道了。”
沈夷星一时半会没明白,宋青阑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不多时,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轿车缓缓停在门外。宋青阑起身离开,沈夷星伫立在原地,望着那抹身影离她越来越远,慢慢融进浓稠寂静的夜色。
眼看宋青阑就这样离开,沈夷星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跑去偏厅去找之前那个医药箱。
别墅外,林助理下车,一边向宋青阑汇报着明早的活动安排,一边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宋青阑淡淡应了声,正欲上车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浅急促的脚步声,小姑娘的声音很急,柔软轻盈:“青阑哥哥!”
宋青阑回头,望着视野中出现的那抹身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夜幕之下,小姑娘朝他小跑过来,徐徐的晚风拂过她月光浸染的柔软发丝,轻扬飘动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若夜里误闯入人间的精灵。
沈夷星踩着磨脚的高跟鞋,跑到宋青阑面前,晚风吹乱她乌黑柔顺的发丝,随意的垂落在胸前。
她跑得有些急,胸膛一起一伏,莹白的脸颊泛着两抹绯红:“哥哥,这个给你。”
说着,沈夷星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当看到女孩娇小白净的掌心中躺着的那枚创口贴,宋青阑喉咙发紧,心脏瞬间软成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