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二十四章{送闭段评功能
阮唐一直在医院待到天亮,才被一脸疲惫回来的陈博墉催着回家。
回到家后,唐弦知道她心绪不宁,早就为她请了一天假,让阮唐好好休息。
卸下一整晚高度紧绷精神的阮唐几乎是在洗漱完、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沉睡。
等她醒来时,落地窗外凝聚的积云犹如搅动的炼乳,沉滞的日光窃进幽深的檗褶,已经是将近下午六点了,阮唐撑着手坐起来,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迷蒙了好一会儿,思绪才纷涌而来。她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果不其然,无数条未读信息早就涌了进来,阮唐先是掠过那些群聊,精准找到那个名为【RE)的对话框,果然躺着两条信息。
8:35
【RE:到家了么?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觉。)9:07:
【RE:谢谢你陪我一整晚,好梦。】
阮唐有些恍惚,眨了眨眼,才回复道:【糖:我醒啦,你怎么样?】
等了两三分钟,那头都没有回复,阮唐久退出对话框,开始浏览起其他信息来。
没有班主任在的那个班群是最活跃的,从昨晚到现在最少有几百条信息,阮唐粗略地扫了几眼,果不其然都是在讨论昨晚时砚景的事情,每个同学都义愤填膺,除了上课时间之外,这群里的信息就没停过。
惹得阮唐还思考了一下,今天下午不是有体育课么?怎么一个个都拿着手机呢?
不等多想,那头只有她、唐提笙和文岁三人的小群又开始弹出新信息来,阮唐点进去,先是将前面的所有未读信息接收了个遍,才滑到最新那条上面:
【提笙在努力:@糖,醒了吗?班主任组织了班里的同学去探望学神,我跟岁岁都抢到了一个名额,晚自习时间出发。】阮唐目光一顿,快速打字:
【糖:班主任组织探望?】
那头的唐提笙秒回:
【提笙在努力:对啊,我跟你说,你今天没来学校,错过了好多信息,在这里说不清,等下碰面再跟你详细说,你来医院吗?】
【提笙在努力:噢,我就多余问,你睡醒肯定会再去的,那待会儿见吧~】
一点都不给阮唐插话的机会。
放下手机,阮唐坐在床上怔愣了好几秒,才起身洗漱、换了身衣服下楼。
楼下,阮天赫倒是不在家,听到人脚步声的唐弦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上下扫了一眼,见阮唐睡醒后情绪恢复平稳了,才悄无声息地放下心来:
“糖糖你醒啦,来,吃点东西。”
阮唐乖乖地坐下,小口小口地将晚饭吃完,唐弦则是从厨房里拎出一个保温壶,递到她的面前,轻声:“爸爸和你陈叔叔去学校解决小景的事了,我猜到你醒了之后肯定又要往医院跑,熬了粥,你等下一起拿过去吧。”阮唐站起身,绕过饭桌、轻轻地环住了唐弦的腰,将脸埋进妈妈的怀抱里,深吸了口气,熟悉的味道让她心安。唐弦好笑地看着忽然抱住自己的女儿,手习惯性地往阮唐背后摩挲着,无声安抚:“怎么啦?”
阮唐在人怀里闷声:
“没事,就是觉得,妈妈你真好。”
唐弦失笑。
两母女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日暮西沉时,阮唐才拎着保温壶打车去医院。
唐提笙、文岁还有几个同学们,在医院门口跟她碰了头,才一路往时砚景所在的VIP病房走去。
病房里果然只有他一个人。
阮唐先探头进去,看到时砚景的第一眼,只觉得冰床上的人身躯好似薄得像一片纸,孤独地靠坐着望向窗外,仿佛是在寒冬里渴求一些鲜活的生灵气息。
时砚景听到声响回头,在看见门口处齐刷刷的五个脑袋时,脸色一顿,沙哑地开口:
………怎么都来了。”
可阮唐却觉得,在刚才时砚景回头的那个瞬间,眼底明显浮现了几丝雀跃。
她笑着走进来,将保温壶放在桌子上、倒出了一小碗,将病床前那张移动桌挪到时砚景跟前,递给他一个勺子,才替后面沉默的几个人开口:
“他们是班里组织来探望你的一一哎,小心烫。”时砚景轻声跟阮唐道了声谢,而后右手摩挲着勺子,看着眼前一排被一束花和三个大果篮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同学们,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阮唐轻笑出声,上前去接过唐提笙手里的花篮,这才露出脸的唐提笙嘿嘿一笑,对学神的注视显然不习惯,于是毫不留情、猛地肘击了身边的叶牧。
“嘶!"作为领头人的班长叶牧皱着眉呼痛,在接受到人的眼刀时,才放下那束花,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时同学,你身体还好吗?”
其他几人。…”
唐提笙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到底还是没忍住:“你真会聊天啊叶牧,他都躺病床裹成粽子了,你还问人家身体还好吗?”
其他三人也放下手中的东西,默默点头附和。“好啦,都坐下吧,不然一排站在这里好像罚站。”阮唐出来打圆场,招呼着几人在病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的人除了唐提笙和文岁、班长叶牧,还有另外一个男同学,叫宁丛,昨天晚上也是他跟叶牧先扑上去拉开的闻愈。………“到底是阮唐开口先打破诡异的沉默,“笙笙,你在微信里说今天我错过了学校很多事,是什么事?”唐提笙眼珠子一转,瞥见床上的时砚景在吃着粥,配上伤口和石膏造型、模样惨兮兮的,顿时撸起袖子就义愤填膺了起来:
“昨晚你们来医院了之后,整个学校都炸了,还没到放学时间,我们班里的人都被其他同学信息轰炸询问发生了什么。”黎榕玉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管他们,班里乱糟糟地、没去操场的同学围着他们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乱作一团,临放学之前,教导主任倒是来了一次。
“他站在讲台上,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就没停过,一边按挂断、一边警告我们。"唐提笙用词极度夸张,“让我们一班把嘴闭紧,不准讨论相关事宜,不然校规伺候,还强调了特别是我们在现场的这几个人。”
叶牧默默补充:“教导主任的原话是:不该说的话别说。”唐提笙白他一眼:“这不一个意思吗?”
叶牧就随她去了。
“这事昨晚真挺轰动的,连警察都来了,柏辰高中建校以来哪出过这样恶劣的打架事件啊?"唐提笙愤愤,“不对,应该说,是学神被单方面殴打!”
所以在晚自习放学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无数个版本的信息就在各个群里疯狂流传着,毕竟两个主人公在这两天本身就极具话题度,加上升旗仪式时闻愈那嚣张挑衅的模样整个学校都看到了,所以群情更加激动。
阮唐咬着下唇,发问:“闻愈呢?”
“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文岁接过唐提笙的担子,开始阐述,“昨天晚上太混乱了,我们一路送你们上救护车后,闻愈就不见了。”
“班长也去平衡班看过,从昨晚到今天,他根本就没回来过。”
今天早上一上学,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高一平衡班闻愈的位子,叶牧和宁丛两人一下课就去门口蹲着,也没蹲到过人。闻愈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觉得他就是知道自己惹事了,跑了。"唐提笙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惊呼一声,“不对,他家不是很有钱吗?那小子不会连夜跑了吧?!”宁丛默默看了她一眼:“他昨晚敢下死手,你觉得他这样的人,会怕吗?”
唐提笙瘪瘪嘴:“也是,脸皮比中华上下五千年还厚,就是不知道这次学校还会不会包庇闻愈。”
“时同学伤成这样,就算学校有心想包庇,也不能轻拿轻放了。"叶牧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看着床上沉默的时砚景,“但还有个问题,就是闻愈他未成年。”
阮唐抿了抿唇,唐提笙倒是先拍桌而起、替她说了心里话:“未成年又怎么了,你们看看学神一一看看这张脸,鼻青脸肿的;再看看这个人,跟粽子有什么区别?”众人顺着唐提笙的手指望向时砚景,只看见时砚景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石膏,而后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好似在遮掩住因为这句话而滞缓的动作。
看起来好像有点自闭了。
阮唐一把将激动的唐提笙拉回来,而后望向时砚景,温声:“哪有鼻青脸肿,只不过是淤青而已,过两天就好啦。”其余三人疯狂点头,时砚景缓了一会儿、又无声开始吃起粥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觉捂住嘴巴的唐提笙这才吐了吐舌头,默默坐了回去。“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文岁开腔,有些惆怅,“今天这事沸沸扬扬,主人公一个在医院、一个失了踪,倒是看见学神父亲来学校了。”
阮唐问:“听妈妈说,陈叔叔好像在学校待了一天。”叶牧点了点头:“我们特意路过了办公室和行政教学楼好几次,隐约能听见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一直在劝时同学的爸爸,但叔叔问了好几次对方家长为什么不出现,老师就一直转移话题了。”
从始至终,闻愈和他父母都没有出现过,只有陈博墉在学校,一个人对抗着整个行政部门企图“私了"的话术。坚决不肯退让一步。
诉求只有两个:一、绝不私了;二、道歉,开除。阮唐沉默。
距出门前唐弦的话来说,陈博墉在校长办公室里慢条斯理,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作为一个老师,我不清楚贵校的行事风格为什么会是这样,也不清楚为什么贵校明知道有霸凌事件的存在、早上刚通报处分完,晚上就出了这么恶劣的蓄意伤人事件。”“而作为一个家长,从昨晚出事到现在,施暴者和他的父母一次面都没露过,而作为受害者的我儿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作为父亲的我却要被你们这样围攻企图让我私了?真是可笑。”
陈博墉冷笑出声,极好的教养也抵抗不过一个父亲的本能,即使收养时间不算长,可他早就把时砚景当做了自己的亲儿子,没有人比陈博墉更明白,但他匆匆赶来医院、看见了无生气躺在病床上的时砚景时,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就这么看着在场所有人,一字一句地开口:“既然施暴者和他的父母都不出现,那我在这里也没有谈的必要了。”
“我已经报警,警方也已经立案,今天晚上我也会接受记者的采访,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除了开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一个结果。”
阮唐轻声、将自己知道的经过说出,病房里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唐提笙率先感叹:
“叔叔好帅,恨我不在现场!”
其他几人也附和着,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来。阮唐却在这时候站起身、默默地走到一直聆听她们说话的时砚景身边。
时砚景面前的碗早就空了,他却一直捏着勺子,视线望向窗外,阮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暗色沉沉、玻璃清晰地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视线在玻璃窗上交集。
白炽灯衬出了时砚景那张脸的深邃与锋利,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格外显得冷郁。
……"阮唐轻声,“在想什么?”
时砚景收回视线,微微抬头、望向病床边站立着的女孩,此刻其他人好像都成了衬托的背景,他的眼里、只有阮唐一个人,半响,他才开口:
“只是,想到了初中的一些事情。”
后面的四个人早就悄悄竖起了耳朵。
时砚景却好像不再避讳他们几人,只轻轻笑了笑,就以旁观者的角度,述说起自己跟闻愈的"恩怨"来。当然,许多晦暗的、阴暗的部分,都被他一掠而过。可即便如此,那些"琐碎的恩怨过往"还是听得几人义愤填膺,特别是在听到时砚景说起自己被按在水池里的事情时,三个女同学更是共情得悄悄红了眼眶,另外两个男生也是握紧了拳头。
他们都没有办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里,时砚景为什么还能保持着这么优秀的成绩,为什么能忍过来,又为什么在被收养、以为能再也不见之后,还能遇到"碰巧"转学来的闻愈。文岁愤愤不平,开始阴谋论:“哪有这么多碰巧?我看他就是故意打听到你的信息,然后跟过来的!”宁丛双拳紧握:“就是!”
“好恶毒的人。“叶牧抿紧了唇,“简直超出了我这十几年来对人性的所有认知,电影电视剧还是低估了现实。”可时砚景却始终平静。
他只是垂眸、盯着移动小桌上那个空碗,沉声地、如旁观者般说出了这一切。
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平静底下的痛楚,因为那样的痛楚能够轻易刺痛除他以外所有人眼球,即便真正在承受的人,反而没有大喊大叫。
安静又隐忍,像被折断了茎的枝叶。
只有阮唐看到时砚景的右手仅仅拽着被子、和愈来愈褪色苍白的嘴唇。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强迫时砚景抬头跟自己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