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回忆（三）
蛇洼
“你大爷，我们打错家了，这里不是那黑蛇的巢穴，是红花蛇王！”
三人从鬼窟一路行来，抓住了一条黑蛇，并以此引诱，想寻到它的巢穴一锅端，可谁曾想，坑洞里满墙爬的不是黑蛇，是蛇中翘楚，红花蛇。
那艳丽以致于有些刺目的花色让纪宿斓忍不住往后靠了靠，这蛇有毒,轻易常见的蛊进了身都会被腐蚀的。“如何？”
这一次他第一眼看的不是往前最依赖的徐帘雾，而是与他吵吵闹闹,从没正经说过话的裴裹儿。
这一路来，他已经深深地意识到，整个队伍里，只有他一个弱鸡。
少女披散着满头长发，两耳前抓成小辫，额间碎发下若隐若现的是细长的红色抹额，细长的双眉未动，袖中一把桃木剑已经握在了手上，甚至都没有展现出任何犹豫。满坑的排泄物，以及那些缠成一团密密麻麻，让人抓瞎的红色，对于她来说，如同无物。
尽管这或许会让她腌膳难闻、耗尽力气。
“我去杀！”
“我去杀了送给师兄。”
昨日夜聊一晚，裴裹儿也知晓上次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秘境内以猎杀妖物为准，这一次，她一定要办好。听师姐的话，保护好师兄。
动身之际，却被一声喊住。
“小裴！”
徐帘雾朝她摇了摇头，说话也是一向的讲道理。“今日刚刚换了新衣衫，别弄脏。”
在他眼中，少女确与他寻常所见的女子很不一样，不怕脏，不怕黑，胆子很大，可以开路也可以善后，走的子然一身，能动手绝不多说，甚至还总爱替他走在前面，帮他肃清。这样的人，确实适合探路，做打手。
可他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总让一个少女替他，让她一人挡在身前。
“我来罢。”
裴裹儿下意识摸了摸头上新盘的头发，真的停住了脚。她不会盘发，师兄也不会女子发髻，但打架太多，难免头发散了，师兄便为她梳了他幼时的发饰，就连那根抹额也是师兄用过的。
确实不能脏……
不过，听师兄话，和保护师兄，该选哪一个？还没纠结两秒。
白色一角凌空飞过，像是一阵风欺近了空中。徐帘雾手腕翻飞，近乎眼花缭乱，骤然间风声鹤唳，摇晃的草木定在原地，磅礴的寒意精巧地避过了在场的另外二人，将整个蛇洼覆盖，很快，冰层凝结，透明的甚至可以看清那些想要挣扎却来不及的蛇妖。
又是崩坏的冰层声，细纹一层一层堆积，然后炸开，携带着断成几截的蛇撞到坑边，巨大的蛇洼成了爆炸的容器。裴裹儿看呆了。
她一直知道苍生道徐帘雾很厉害，可唯一见他几次，都是狼狈不堪，从没亲眼见他意气风发、除妖卫道的样子。如今见了，果真身姿飘渺，当得第一。
纪宿斓站在一边，看她盯得入神，突然想起这一路的对比，后知后觉得意识到，也问了。
“你不会是喜欢我大师兄吧？”
站在那的少女都未曾回头，一心二用，随便答了。“是啊。”
“我就知道！”
“你明明比我大，却不让我喊你师妹，却一直喊大师兄师兄，我早该知道的！”
纪宿斓面色如士，他怎么说这两日总觉得不太对，原来出在这。
“你你你你……”
裴裹儿听烦了，面无表情地看他。
“我什么我？”
“大师兄还给你束发，完了完了………
他大师兄被拐了。
纪宿斓既觉得大师兄被拐，宗门有难；又觉得自己刚刚萌芽的喜欢断在了这，两眼汪汪。
“你真喜欢大师兄啊？”
徐帘雾大招放完，走到半截就听到了这一句，脚尖一歪，差点原地倒下去，然后又是羞愤欲死，忙着开口想打断他。可接下来的一句，又让他心跳飙升。
“你要不喜欢我吧？”
“你和大师兄没可能的，他跟好多女修都说过，绝无可能，可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纪宿斓来苍生道是因为崇拜其除妖卫道的大名，可他不是修无情道的，自然也不需什么断情绝爱。
第一眼见裴裹儿，她就觉得这姑娘好生不一样。尤其是长相不一样。
比他见过所有的修道之人，都要好看。
早就听闻海棠门盛产妖女，他当是究竟如何才能称为妖女，待见了面才知，此生前二十年有些孤陋寡闻。裴裹儿也确实因为番言语转移了注意力，眼神落在了他身上，实话实说。
“你说错了，师兄跟我说了。”
“啊？哦。”
纪宿斓眉梢的弧度又大了些，因激动而红的眼角反射在颈间的银饰上，极其惑人。
“师兄光明正大，拒绝你是正常，你早知晓也是好事。”“那正巧，你换个人喜欢吧。”
说话间，他又瞥到回来的大师兄，露了八颗牙，当着本尊的面挖墙脚，半点都不觉得有问题。
少年少女的爱慕，何等正常，既活泼又热烈。可徐帘雾却哄不住自己的心口那团不知何处来的郁气了，眉下的小痣都因为主人心情不好，失了点亮色。那种微微不适的感觉，很陌生。
不至于多疼，却是隐隐难受。
他没说话，也不知要说什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向游刃有余、半点不怕的苍生道大师兄今日却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不敢越不过去又怕见不到挡在后面的风景。本来焦灼的气氛，迎来了突然一问。
“师兄，你受伤了？”
裴裹儿还是原来那副样子，真正注意到的只有徐帘雾，她见对方那双蹙起的眼眸，心里一跳。
徐帘雾看着肖似自己幼时的发髻，看着亲口与她道过喜欢的少女，悸动充破桎梏，在他眼里留下痕迹。“没有。”
“好。”
少女得到想要的答案，歪着头瞧向了纪宿斓，满脸不解。“你喜欢我。”
这是个不怎么上心的陈述句。
“你喜欢我什么？”
这是个很奇怪的疑问句。
裴裹儿是真的不理解，她与纪宿斓当真不怎么熟，这人还总爱怼她，半点都不让着她，还从未对她好过，他到底是怎么喜欢的她。
西洲开放，向来不忌讳。
见她既不扭捏，也不迎合，纪宿斓更有些喜欢了，当即承认道。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人之爱美心，与生俱来。父亲说过，若要寻，便要寻一个与我长得一般好看的女子。”裴裹儿看了他一眼，算是认同。
蓝吉色绣暗纹的异族服饰挑人，穿在他身上却衬人，那张脸比她都要小，透着微微红色的瞳孔很容易卷入人的心心神。“那你眼神可能不太好。”
“我长相普通，脾性也不讨人喜欢。”
“再说，我觉得你对我不好，不喜欢。”
原本暗含期待的纪宿斓嘴角抽了抽。
她说什么？
她说他眼神不好。
整个纪家他眼神最好，从小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也是黏在美人膝下长大的，族中人都说他太挑，到如今都未曾与哪个女子主动认识过。
“你不喜欢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
险些自闭的纪宿斓，指着裴裹儿如同遇见了一个渣女。“我眼神可好，我也没欺负过你，罢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
原本身体绷紧的徐帘雾听到现在已充分意识到，为何宗门定要他来拉着纪宿斓，而非其他的师弟们。这师弟说话幼稚，便是连喜欢都幼稚。
裴裹儿完全有预料，她选择和纪宿斓打听宁焘的消息，就是知道这人极其臭屁，在宗门自称"南疆第一蛊师”，喊了就跟你关系好，不喊就不冷不热。
能说出这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的话，简直太正常了好莫。
而且她完全没撒谎，她是真的那么想的。
不欺负难道就是好吗？
这段表白就像是小插曲，纪宿斓既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难受，只是使唤裴裹儿的语气更自然了。
没了动心的滤镜，现在的裴裹儿就跟拉磨的驴也没两样。三人继续走，其间也遇到过几个其他宗门之人，但有徐帘雾名声在外，大多都没打起来。
直到，遇见了茅山派。
黑色山峰上的无尽冰原，鹅毛大雪随风卷起落下，有些遮挡视线。
一行面色枯槁、行动不畅的人排成一排为身后之人抵挡着刺骨的寒风。
而这身后三人里又有一水蓝女子被围着，偶尔能看清一截光滑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春水绿玉手镯。两队远远望见对方的身影，顿时剑拔弩张。冰原之上聚居着一群猛玛象，体型巨大，妖力能排在此内秘境前三。
茅山派来此，自然便是冲着这一群妖兽所去。而显然，徐帘雾他们亦是。
王根将前面带路的尸魁驱逐至一旁，与徐帘雾正正对上视线，一张普通的脸上带了些意外。
“徐、帘、雾？”
抑扬顿挫，既是有兴趣，也是一点淡淡的不屑。徐帘雾并不认识茅山派之人。
往年大比，茅山派来参加的并非是这几人，外加他日常去秘境之数也不多，大多在除妖，是以眼神陌生。“不知道友何宗何派何人？”
队伍里本被人严丝合缝护着的女子，听到徐帘雾这个名字时，便眸中好奇，听到这一声既疏离又礼貌的问话，忍不住走了出来。
王根见她出来，眉心担忧，却没阻止，只是站得又离她近了些，回答徐帘雾的话。
“茅山派大弟子，王根。”
说话时，他一心一意全都在身旁娇俏的女子身上，既随便又极其不尊重。
纪宿斓看见了，扭头与裴裹儿吐槽。
“茅山派的人我没见过，这见了还不如不见，无礼又自大。”
裴裹儿抬眸一眼，徐帘雾也恰好回头看她。“师兄不用管我，我早已不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