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番外）四条眉毛传奇
偌大的院子里,枯黄的树叶在满地打滚。
秋风送来一阵酒香，沈清宁闻得出，这并不是对面酒楼常卖的酒。
屋檐下，一张木质摇椅在轻轻晃动。
鲜红的披风盖在最上面，远远望去，还以为摇椅上没有人。
沈清宁已猜到来人是谁。
她像风一样掠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已来到了屋檐下。
果然，躺在摇椅里的人不是陆小凤是谁?
他惬意地闭着眼睛，大红披风盖住胸腹以下部分，两只手交叠放在胸膛上。
旁边还有一张高度正好的方凳，上面放着酒杯、酒壶。一只体型矫健的黑猫围着摇椅打转，时不时伸出爪子挠两下陆小凤垂到地上的衣摆。
“你的轻功越来越好了。"陆小凤睁开明亮的眼睛，他没有起身，凉爽的秋风吹起，不会有比这这张摇椅更舒适的地方了。
“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清宁笑了笑，她弯腰抱起地上的黑猫，表情有些无奈。
陆小凤伸手扯了扯获救的衣摆，上面好几个明显的爪洞和爪痕。
他放下衣摆，叹了口气：“我真不懂，为什么我每次过来，这只猫都要和我的衣服过不去。”
“因为你懒！它不挠你挠谁？”
一声冷哼，司空摘星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手里有一只大碗，碗里装的是沈清宁无比熟悉的荷叶烤鸡。
她眼睁睁地看着烤鸡被放置在陆小凤身旁的方凳上。一时间神色惊奇地不已。
陆小凤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他见到沈清宁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这只猴精一向不太待见我，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沈清宁点了点头，道：“他是不是和你打赌输了？”司空摘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怎么会觉得是我输？”
“不输你会乖乖听话？"沈清宁摇头叹气。说起来，司空摘星身上有两个毛病。
一个毛病是喜欢喝酒，但好在没有达到嗜酒如命的程度，沈清宁由他去了，毕竞她有时候也喝点。这方面他们半斤八两。
司空摘星的另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跟人打赌，准确的说，是喜欢和陆小凤打赌，若是赢了陆小凤，他简直比喝到好酒还要高兴。
赌注千奇百怪，翻跟头挖蚯蚓叫大叔什么的。沈清宁敢打赌，这条街年龄最小的孩子都没这两人幼稚。
司空摘星闭嘴了。
沈清宁说的没错，他确实和陆小凤打赌赌输了，赌注是亲手给陆小凤做一顿不糊弄的烤鸡。
他愿赌服输，也向来说话算数。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小凤就着美酒，独自享用了一只美味鲜嫩的烤鸡。
这小子吃完还感叹：“早知道你有这等厨艺，先前赢你的时候，我应该换烤鸡做赌注。”
司空摘星气道：“你想得美！这次是我大意才让你赢了，下次输的人说不定是你。”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微笑：“可我有必赢的秘诀。”“什么秘诀？"沈清宁好奇道。
司空摘星又不吭声了，他拿起那只空碗转身去了厨房，好像留下来会有人要他的命。
陆小凤大笑道：“你又不跟这猴精打赌，打听这个做什么？”
沈清宁咳嗽两声，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偶尔也会赌一赌。”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想赢他？”
“当然想。”
虽然赌注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人一旦输多了，想赢的想法会愈演愈烈。
“其实很简单。"陆小凤神神秘秘道，“只要趁司空摘星洗澡时，偷走他的衣服，你想让他做什么，他绝对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
沈清宁呆了呆，没想到他说的必赢秘诀竟然这么损。她忍不住打量陆小凤，“你是不是在洗澡的时候被司空摘星偷过衣服？”
否则他是怎么想到这招的？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偷走衣服，和在洗澡的时候被人偷走衣服，其实没什么区别。”沈清宁吃了一惊：“你裸睡啊？”
陆小凤。…”
他喃喃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沈清宁挑眉道：“有时候，你也可以学着做一个哑巴。”
“你说得对。"陆小凤只有苦笑。
给别人设陷阱的时候，往往也会暴露自己。金乌渐沉，眨眼已是黄昏。
附近升起炊烟。
小嫣兰在这时回来了，她长高了许多，身形偏瘦，手里拎着一条用草绳串起的鱼，浑身脏兮兮湿漉漉的，像是从湿泥里捞出来的泥猴。
看见陆小凤，她高兴地冲了上来，“小凤叔叔！你好久没来啦！”
陆小凤很想躲，因为他不想被蹭一身泥。
但看着小嫣兰高兴得发亮的眼睛，他不忍心让孩子失望，所以没有动。
幸好沈清宁眼疾手快，及时抓住小嫣兰的衣领，保住了陆小凤的衣服。
“你今天去哪玩了？怎么弄成这样？"沈清宁没有发怒，她甚至很温柔，一种反常的温柔。
陆小凤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情的目光落在小嫣兰身上。
小嫣兰有一点点心虚，她举起手里的鱼，“去河里抓鱼了。”
“城外那条河？“沈清宁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小嫣兰眨巴两下眼睛，好似没有察觉到沈清宁压抑的怒气，语速很快地说道：“对，上次司空叔叔带我去的，他说那条河里的鱼很肥，我想着今天去抓一条来瞧瞧，没想到真的很肥！”
“司空摘星，又是你一一”
沈清宁的怒气果然被转移了，她气冲冲地去了厨房。可厨房里空无一人，听到动静的司空摘星早就从窗户溜走了。
陆小凤对上小嫣兰狡黠的眼睛，忍不住道：“你可真是一只小猴精。”
这调皮捣蛋的样子，定然是跟司空摘星有样学样。殊不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沈清宁惯的，她压根不舍得罚小嫣兰，只能找罪魁祸首一-司空摘星的麻烦。谁让他不着调，不是教小嫣兰喝酒，就是教她怎么去赌去偷。
小孩的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是极强的，小嫣兰很快就从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变成堪比小鱼儿的存在。沈清宁不是什么教育家，她在教养小孩方面的经验，来源于自己童年时期的经历，她爸妈怎么对待她，她就怎么对待小嫣兰。
久而久之，小嫣兰渐渐走出心心理阴影，变得越来越活泼大胆，偶尔大胆到让她头疼。
陆小凤等沈清宁出来后，也找借口溜了。
他宛若飞鸟飞上铺着夕阳余晖的屋顶，正打算离开之时，却见司空摘星在对面酒楼的窗边冲他招手。陆小凤怔住，他万万没想到这猴精就躲在对面酒楼。他似一阵风般钻进酒楼的窗户。
桌子摆满了酒菜。
陆小凤在司空摘星对面的位置坐下。
司空摘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笑道：“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在这？”
陆小凤点了点头。
两人的座位可以从窗口望见大街，自然也能望见大街对面的医馆。
只要沈清宁出现在医馆门口，一抬头必定能看见司空摘星。
“所以她也绝对想不到我会躲在这。”司空摘星略得色道。
陆小凤叹道：“看来你是躲出经验了。”
他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同情。
司空摘星摇了摇头，语气深沉道：……你不懂，无论躲哪里，都有人在家等你算账的感受。”
陆小凤。…”
他确实不懂。
惹了女人生气，难道不该躲得远远的吗？
尤其是随时能一剑削死你的女人。
司空摘星显然乐在其中。
“咦…她怎么在这？”
陆小凤顺着司空摘星的视线望去，见到大街上，有一美貌妇人牵着一名稚童，低头说话。
他正想调侃几句，却见那妇人抬起头后的面容全貌，一时失声道：“孙秀青？！”
这美貌妇人正是昔年峨眉四秀之一的孙秀青，也是那个与西门吹雪成亲的孙秀青。
那她牵着的孩子岂不是……
“西门吹雪的儿子啊？她们怎么来京城了？“司空摘星有些好奇。
陆小凤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想下去打声招呼。却见孙秀青牵着孩子的手，走进了对面的医馆。一时间，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同时沉默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下去。
大
看着那张比记忆中要成熟许多的美丽脸庞，沈清宁恍惚了下，她道：“孙姑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孙秀青的笑容里透着些疲倦之色，可当她低头看向右手牵着的孩子时，神色又变得无比温柔，“这是你沈姨。”
这孩子大约五岁左右，生的雪白干净，样貌精致。此刻睁着好奇的眼睛盯着沈清宁瞧，听见母亲的话后，便对沈清宁露出一抹甜笑，乖乖喊了声：“沈姨～”这便是西门吹雪和孙秀青的孩子？
怪可爱的，笑起来真好看。
“真乖～让这个姐姐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沈清宁把打理干净的小嫣兰喊了出来。
收拾干净的小嫣兰不再是泥猴模样，她身高抽条，五官稚嫩俊俏，眉眼有股英气，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乖巧又听话，像极了沉稳的大姐姐。
孙秀青对小嫣兰心生好感，笑着推了推儿子，说道：“去和姐姐玩会儿吧，我和你沈姨说会儿话。”“嗯！“小孩点点头，一点也不怕生地拉住小嫣兰的手，态度亲昵，“姐姐~我想玩那个秋千。”院子里有棵大树，树下挂着一只用藤蔓装饰的秋千，他一进院子就喜欢上这个秋千。
小嫣兰嘻嘻笑道：“好啊，你坐上去，我给你推秋千。”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沈清宁和孙秀青便在屋檐下的方凳上坐下，相互寒暄交流了各自的近况。
孙秀青欲言又止道：“实不相瞒，我来找你，有个不情之请。”
“是有亲友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么？”
否则沈清宁实在想不出来，孙秀青找她还能有什么事。孙秀青摇了摇头，她看着沈清宁，神色认真道：“我想让你收这孩子为徒。”
沈清宁猛地咳嗽起来，什么？！她没听错吧！“孙姑娘……咳……不太合适吧？”
峨眉剑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独秀蜀中，孙秀青的师父独孤一鹤更是天底下少有的剑客，再不济西门吹雪这个亲爹的剑法也已到达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哪里轮得上她一个外人来教这孩子？
孙秀青似乎看出沈清宁的想法，她淡淡笑道：“我不是想让他跟着你学剑，而是学医。”
学医？
沈清宁更为难了，据她所知，西门吹雪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
孙秀青作为曾经的西门夫人必定是清楚这点，是的，曾经。
西门吹雪在与叶孤城一战后，为了追求剑道，选择和妻儿分开。
“为什么是我？天底下医术精湛的人有很多。”沈清宁真的很怀疑，孙秀青不让儿子跟着西门吹雪这个亲爹学，反倒拜她一个外人为师，是不是在刻意划清这个孩子和西门吹雪的界限？
孙秀青沉默了。
许久后，她才缓缓道：“这孩子在剑术上没什么天赋，我不希望他长大后，活在他父亲的阴影里。”一一西门吹雪的儿子，竞连把剑都拿不稳？孙秀青想起师父的话，笑容里多了丝苦涩。如果让这孩子继续学剑，西门吹雪这四个字，将会是一座沉重的山，将他的未来压得黑暗无光。“我明白了。“沈清宁叹了口气，她犹豫道，“可他这么小，你舍得？”
孙秀青道：“我会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等他适应后再回峨眉。”
作为峨眉剑派的下一任掌门，她无法长时间留在京城。“那他自己愿意吗？”
院子里的秋千越推越高，那小孩双手抓着藤蔓，半点不带怕的，反而咯咯直笑。
沈清宁在心里腹诽，这性格不像西门吹雪，倒像孙秀青。
孙秀青嘴唇嗫嚅着，眼里闪过挣扎，她叹道：“世事哪能两全其美？不过狠下心做出取舍罢了。”西门吹雪为了剑道，狠心放弃了她们母子。她为了这个孩子的将来，自然也得狠心做出取舍。“我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沈清宁没有贸然答应。虽说收徒是她自己的事情，但她与司空摘星、小嫣兰一起生活，是亲人、家人的存在，总要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家里多一个人。
孙秀青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对了，你儿子叫什么？”
“西门小雪。”
沈清宁”
不是，这名字认真的吗？
她说道：“你既然不愿意他日后活在西门吹雪的阴影下，那干脆给他换个名字吧，比如……跟你姓孙？”孙秀青怔住。
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道：“那叫孙小青？”沈清宁”
所以，西门小雪这个名字，绝对是你取的吧！“你要不要问问你儿子的意见？“沈清宁委婉道。“好。”
孙秀青朝院子里的两个小孩招了招手。
秋千很快停了下来，两个孩子一路小跑到屋檐下。西门小雪的脸蛋红扑扑的，他一把抱住孙秀青的腿，兴奋地嚷嚷道：“娘，你看见了吗，刚刚我飞得好高。”“看见了，娘想问你一件事。"孙秀青直接了当地问，“你要不要改名字？以后随娘姓孙，叫孙小青，不叫西门小雪了。”
这小孩连丝犹豫都没有，高兴地点头：“好啊，那我的名字以后就可以少写一个字了。”
于是，他的新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孙秀青同样很高兴，孙小青，孙小青……
这三个字一听就是她孙秀青的孩子，和西门吹雪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以后，你便是孙小青。”
她笑得张扬，明媚，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笑完后，孙秀青突然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清宁，“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沈清宁”
暮色四合，孙秀青母子两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即将到来的夜色里。
沈清宁看向小嫣兰，问道：“你介不介意多个小师弟？″
小嫣兰的眼睛转了转，她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晃了两下肩膀，说道：“如果我说介意，那姐姐你明天会拒绝她们吗？”
沈清宁道：“我会。”
毕竞她和孙秀青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和小嫣兰却是一起生活了好几年。
小嫣兰又追问道：“那如果多了一个小师弟，我是不是多了一个小跟班？”
“那就要看他愿不愿意做你的小跟班了。“沈清宁好笑。小嫣兰说道：“他肯定愿意，我要是在大街上多给他两串糖葫芦，他说不定都会当场跟我走。”沈清宁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我要是带他在天上飞一圈，他会不会天天叫我师公?"司空摘星从屋顶跳了下来，手里拎着一坛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