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恩爱
让郎君避孕,这是岑令溪从未想过的事情,她先前还在好奇,为和她和闻澈成婚六载,膝下竟无一子一女,她只记得自己少时身子不太好,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如今看来,是闻澈一直在有意回避这件事。
岑令溪看着那碗药,有些犹豫地开口:“只是,闻郎膝下无所出,不怕成为同僚茶余饭后的谈资么?不担心心被人笑话吗?”
闻澈看着岑令溪这么真心地关切自己,却又想到她并不知晓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也不知道在朝野间诸臣是怎么看待他的,一时失笑,“不怕,因为我只想和令溪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岑令溪敛了敛眉,继续问道:“那……公婆也不会说什么吗?”
她说完垂下眼睛,盯着桌面。
因为她知晓,自古女子出嫁后鲜有不受公婆磋磨的,即使少数公婆明白事理,想来也不愿接受自家断了香火这样的事情。
闻澈抬手将岑令溪方才因为跑得太过匆忙落下来的发丝笼到她而后,温声道:“是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他话说了一半,引得岑令溪抬眼看向他,正好四目相对。
岑令溪却在此时从他的眸中窥见了一丝伤心的神色。她的心底一沉。
紧接着闻澈便说出了那句:“看来你忘记了许多小小事,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家中到了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岑令溪一惊,忙轻轻扯了扯闻澈的衣袖,语气中带着万分的歉意,“对不住,我忘记了,妾不该提起闻郎你的伤心事的。”
闻澈却轻轻摇了摇头,眸光中渐渐带上了温润的柔和之意,“不是什么大事,令溪你是将我从深渊中拉出来的人,我幼时怙恃,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若非六年前岳父不嫌弃我只是一个青袍小官,将你嫁给我,我不会有今天。”
岑令溪听着心中一痛,张了张唇,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闻澈长舒出一口气,做出一副释然的模样,“不过,现在一切都很好,我有了令溪,比得了天下还开心,所以,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上了些低微的恳求。
岑令溪心中只有怜悯,眼眶也红了,“妾既然嫁给了闻郎,是闻郎的妻,自然是不会离开闻郎,要和闻郎鬓雪相拥的。”
闻澈眼神一亮,将岑令溪拥入怀中。
岑令溪就这么靠在他的怀里,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好先暂时将疑云压了下来。“再不喝药,药该凉了,到时候又要让令溪多等我些时间了。“闻澈说着将岑令溪松开。
岑令溪弯眼一笑,“那我便等闻郎。”
闻澈端起药盏,说:“可是我想早点陪令溪出去。”说完便将那闻着便苦涩无比的药一饮而尽。岑令溪看见闻澈唇角沾染上了一点药汁,便从腰间取出手帕,想踮起脚为闻澈擦拭去。
闻澈在她取手帕的时候便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便稍稍低头,任由着她做了,却在岑令溪即将撤回手的时候,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
惹得岑令溪惊呼一声。
闻澈勾了勾唇,在她的手背上面落下一吻来。岑令溪没忍住娇嗔了声:“闻郎。”
闻澈看见她红得能滴血的耳垂,从喉中溢出一声轻笑,又将她的手放下后反握住,又很自然地将自己的五指穿插进她的指缝中,侧脸和她笑道:“走吧,我已经吩咐连朝套好车了,想去哪里?”
岑令溪想了想,道:“不如就在西市的街上转一转,那里有好多西域来的商人呢,或许会有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都依令溪的。”
上马车的时候,闻澈一直用手护着车厢的顶部,一边和声道:“小心一点。”
连朝在旁边瞧着,低眼不语,等到岑令溪上了马车后才坐到前面,缓缓驱动马车。
却暗暗腹诽:“也不知这位岑娘子日后若是恢复了记忆,再想起这些事,会怎样?”
但他毕竟是闻澈的人,这样的话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马车缓缓前行,长安街上的人很多。
这还要归功于闻澈掌握大权后,一边着手清理昔日政敌,同时在朝中又推行各种利国利民的国策,是以庙堂和市集间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残暴的摄政奸佞,也有人为他鸣不平。
对此,闻澈只是说:“奸佞,佞者,能也,说明他们还是不可否认我的功绩的。”
马车没走几步,便被堵住了。
闻澈用折扇掀开马车的车帷,看了眼外面的境况,蹙了蹙眉。
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岑令溪的眸中,于是她和闻澈提议:“人这么多,不妨我们下来步行吧。”闻澈的语气听起来不太愿意,“你大病初愈,还是少折腾一些为好。”
岑令溪抿唇一笑,“可是妾今日请闻郎陪妾一同出来,就是想看看民间的风情的。”
闻澈最终还是妥协了,于是吩咐连朝将马车靠在路边,牵着岑令溪的手,下了马车。
“不用跟着了,安排你做的事情,不许有误。”连朝颔首,退至一边。
岑令溪甫一下车,便被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吸引了目光,拉着闻澈便朝那处小摊去。
那是个捏陶瓷娃娃的小摊,旁边放了几张桌子,若干小矮凳,摊主正坐在面前,摆弄着一边的工具,手上还糊着陶泥。
察觉到有客人来,忙起身笑脸相迎。
听口音像是江南人士,不认识闻澈也是正常。“郎君和娘子要来试一试么?”
闻澈扬了扬下巴,示意摊主继续说。
“小人可以为照着郎君和娘子的模样捏一对陶瓷娃娃,当然也可以捏别的,只是小人瞧见郎君和娘子便觉得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是混迹于街市的小贩惯常会用的话术。
闻澈分明知道,但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岑令溪看着摊主面前的材料,问道:“我们可以自己捏吗?”
摊主愣了下,看向闻澈。
岑令溪转过身,朝闻澈眨了眨眼睛,说:“闻郎,我想亲手捏一个,送给你,这样才有意义。”闻澈轻笑了声,头也没回,和摊主道:“听我家娘子的就好。”
摊主只这几句便瞧出了这两人身份不俗,非富即贵,且这郎君对娘子宠溺非常,便笑道:“当然可以。”说完便转身将一些模具都放到两人面前的小桌案上,又和两人说了一番该怎么做。
岑令溪一边听,一边对着闻澈的脸比划来,比划去。闻澈纵容着她,等到她看得差不多了,才挽起宽大的袖子,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模具,慢条斯理地开始捏岑令溪的娃娃。
他不用多看岑令溪的脸,因为早在齐地的那五年,在画那一间屋子的画像时,他已经对岑令溪的样子烂熟于心。许是早年作画,闻澈的手很稳,就连摊主瞧见也赞叹不绝。
岑令溪时不时地在他做到细致处的时候便让他转过身来,对着泥胚子比照来比照去。
闻澈也不恼,在看着岑令溪认认真真地捏他的娃娃时,唇上始终挂着笑,只觉得,空缺的那些部分,终于在此刻被填满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当年他因为雨天便头疼,岑令溪为他制作“拨雪寻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认真?一时有些失神。
心中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缴缠。
一边和他叫嚣着这些本应该是岑令溪和江行舟之间才会发生的事,你不过是个小偷;另一边又反抗着说如若不是当年你卷入了党锢之祸,这些本该就是你的,安心享受吧。
直到岑令溪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闻郎,你方才怎么了?我叫你好几声你都不应。”闻澈目光落在岑令溪手中捏了一半的娃娃身上,笑道:“在想,这个娃娃捏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岑令溪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也不过是捏个大概模样,哪里能捏出来一模一样的。”
“没关系,只要是你捏的,我都喜欢。”
岑令溪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去,小声嘟囔了句:“这又不是在家里。”
摊主在一旁瞧着,也跟着笑道:“很少见到如郎君和娘子这般恩爱的夫妻了。”
闻澈扫了眼自己手中捏的岑令溪的娃娃,听见摊主这句话,心中更是愉悦,转头继续做一些细节上的处理。捏娃娃很是耗费时间,等两人都捏好又烤好后,日色已经有些西沉的趋势了。
闻澈面前放着的那个娃娃,娇俏灵动,衣袂翻飞,甚至可以看见五官,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岑令溪时的模样,惊鸿一瞥,便足以叫人难以忘怀。
岑令溪捏的闻澈那个娃娃,瞧着有些憨态可掬,没有半分不可一世的权臣的模样。
她对此撇了撇嘴,说:“我捏的这个好丑,看着一点也不像闻郎。”
语气有些失落。
闻澈将那个娃娃拿起来,捧在手心里,说:“那说明,在令溪眼中,我是一个憨厚的好郎君,"闻澈说着将自己捏的岑令溪的那个娃娃也拿起来,和自己的那个放在一起,很认真地说:“正如摊主方才说得,看着就是一对儿。”岑令溪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掠上一层飞红。闻澈取了银钱付给摊主后,弯折岑令溪的手向前走去。此时正好传来食物的香味。
“是不是饿了?我去买一些吃食,令溪在此处等我,可好?”
岑令溪将那两个娃娃抱在怀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