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鬼魂
温离一口咬在他的指腹上,力道不断加重,恶狠狠的睨着他,像极了只示威的小狼崽。
容阙不恼,指尖微挑,温热的唇舌进一步将其包裹。极为陌生的触感让二人都为之一愣。
温离像是被踩着尾巴似的猛的松嘴,呸呸两声后躲到容阙身后,用他宽厚的身姿挡住裴束惊异的目光。容阙缓缓收回手,指尖温热,异样的触感久久不散。如鸦羽般的长睫垂下,落下阴影一片,像是不经意间露出他并未掩盖的晦涩。
“裴将军,不知陛下所指的镇妖塔位于何处?“扶楹出言打破几人僵持的局面。
裴束微微颔首,“诸位随我来。”
人烟稀少的郊外,荒芜落败的中伫立着一座贴满符策的宅院,此处旷阔无边,草木稀疏,就连鸟兽也不见踪影。静的可怕。
趁着裴束在同扶楹交换意见时,温离靠着容阙同他小声咬耳朵。
为了迎合温离的身量,他有意无意的侧着肩膀,将自己往她身上倒,但还是要温离踮起脚才能很好碰上。“你们怎么进来的?”
她小声道,呼出的热气在容阙耳边打转。
容阙眸色沉了沉,声音又低又哑,“进这里不难。”温离不满他的回答,加重了语气“认真点儿。”“你们在这里的身份是捉妖师?”
容阙面不改色的说,“抓了原本的捉妖师,现在是在假扮他们的身份。”
温离”
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你不要露馅。"容阙提醒。
温离咬牙,吐气如兰,“你才蠢得露馅。”容阙闷闷的笑了笑,安抚的拍着她发]顶。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遽然让温离想起拍小狗。狗东西,居然把她当成小狗,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哼。“温离拍开容阙的手,漫步到祝余身边,隔着厚厚的兔毛裹编披风,小声道,“让祝师兄费心啦!”祝余正听着扶楹与裴束说话,冷不丁的听见温离的声音,震惊之后扬起笑,“师妹说的哪里话,且找到阵眼的人是容师兄,是他费了很大力气,耗损多的多的灵力,这才将阵法破解,我们才得以进入幻境之中。”温离瞥了容阙一眼,恰好与他相视。
她的确有点感动。
细想被拉入幻境中前一刻,容阙那难掩的慌乱心碎欲裂,给她异样的错觉,容阙那时是在担心她会就此消失。罢了,罢了。
她是个好脾气的人。
“祝师兄也好,扶楹师姐也好!”
温离脆生生的赞道,随后又挪到容阙身侧,迎上他直白的眼神,她心口泛起涟漪,不寻常的跳动,还有难以忽略甜丝丝的情感。
“你不能松开我的手,要是我又被人抓走了,你就算是孙悟空也就不出来我了。"温离揪住他的袖口,五指缓缓并拢,捏住道道褶痕。
容阙听不懂她说的是谁,但依稀能猜出她的意思。轻而易举挑开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的五指缓缓合入她的掌心,紧密相扣。
“这样才不会轻易松开。”
他说话时眉眼微微挑起,恍若无声的询问温离的意见,又默不作声的做好一切,不论她是好是坏的话,结局已经稳稳定下。
说着是询问,更像是通知。
温离看着二人交叠的手,红着脸说不出话。话在齿间辗转片刻,终是咽入喉中。
默许了他的动作。
扶楹转过身同三人道,“这里皆是些穷凶极恶的妖邪,危害人间多时,若是遇上,斩立决是也。”裴束顿了顿,面露沉重,“些许是战场之上将士的亡灵,有所执念死后跟着执念走回故里,但因执念过深,又是轮回之外的英魂,若是可以…但留他们一条性命,让他们好入轮回。”
为防妖物作怪,城中的捉妖师便会将所有邪祟关押至一个地方,但有些邪祟实力过盛,长安城的捉妖师能力不足,所以将他们关押在一个地方,再向外请道力深厚的捉妖师。
“是将军的部下吗?"扶楹问道。
裴束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悲伤:“白驹过隙,时过境迁,可他们依旧是守护家国的将土。”
温离以为裴束绝对和江逢春的死脱不开干系。或许是他负心江逢春,江逢春为爱自缢??大多数话本写来写去皆是这样的故事,一方为爱求死求生,一方移情别恋,做尽狼心狗肺之事。她又瞄了眼裴束。
他不像一般征战沙场之人,有一股浓厚的杀气,反倒极其平和,更像是文官。
目送几人入院的裴束,下意识抱了抱胳膊。他怎的察觉这温姑娘对自己有些厌恶呢?
踏入院中,满院飘零的孤魂野鬼,让人不由得愣在原地,寒意从脚底升起,攀附着战栗深深的后脊。刺耳的鬼叫声几乎震碎墙瓦,拼命撞击符篆阵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络绎不绝、声声不息。
细细看去几乎每一个鬼魂脚腕上都被灵力化成的枷锁束缚,不仅克制住他们的行动,狠狠扼制其想要逃离的心。场面极其血腥,这些鬼怪没有意识,也察觉不到疼痛,日复一日,不断的在狭小逼仄的院子里来回冲撞。“将他们关在此处的捉妖师,不仅阻止他们入轮回道,且试图无止境的折磨他们。"扶楹缓缓道。祝余凝眉:“为何要将他们关在此处?”
扶楹道:“用他们的魂魄为自己破境。方才裴束提到过长安城内的捉妖师,想必是因为发现这些鬼魂心中执念过于强大,不受驯服,若是任由他们积攒怨气不断变得强势,终会到难以控制的地步,自而才以能力不足作为借口,将这个烂摊子抛下。”
温离觉得惊愕的同时,也叹这些捉妖师心中之恶,“可他们也只是为了随着执念回家,为何要受此罪。”分明是保家卫国的将士,死后不得厚葬,灵魂还要受其折磨。
“将他们送入轮回吧。“扶楹道,“容师弟,你与温师妹去后院,逐个搜查房内,千万不可有漏。”容阙微微颔首应下,牵着温离绕过那些神情痛苦的鬼云鬼。
忽然,有一只鬼魂察觉到生人的气息,猛地转过身子,惨白的脸色留着两道血泪,漆黑的瞳仁死寂不动,恐怖之下是异常的悲怆。
他拽着温离的裙摆,留下一道潮湿的水痕,苍老的声音与年少的长相大相径庭,悲愤大喊:“我要回家!我娘还在等我归君,我娘还在等我。”
他开始又一轮的刻板动作。
血泪滴在青石砖上,额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一样的话。
正当温离想要触摸他时,右手被人不轻不重的按了下,她不解的抬头望去,对上容阙不忍的星眸,似有所感,当她再低头看去时,那鬼魂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还残留着血迹,昭示着他曾经来过。
“温离,要放他们入轮回,不要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容阙小心翼翼的捏着她的手,少女白着一张脸,眼底蓄着闪烁的泪光,好似易碎的琉璃,凡是微风轻起便会将她打碎。
每个字都十分郑重,视线紧锁在温离的脸上。温离点点头,抹平衣摆上的痕迹。
心中不由得感伤,抹去痕迹的同时,也是抹去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因有过前次的经验,接下来温离都有意不看这些鬼魂,手中动作迅速,让他们一一入轮回。
直到最后精疲力尽之际,她才得以明白,这院中所聚集的鬼魂到底有多少。
扶楹与祝余亦是如此,相互搀扶着喘着气。在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忘记,正身处在幻境之中,即使倾囊相助,依旧是虚无。
院外已经没有裴束的身影,问起他的亲信才知,是宫中的平喜公主忽然失踪,陛下勃然大怒,叫所有人仔细搜寻她的踪迹。
“将军说待几位处理完后,送几位到府上休息。“那亲信道。
温离力竭,靠着容阙搀扶得以爬上马车,而后又贴着车壁坐下。
见此情形,扶楹打趣道:“温师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
温离点点头,“先前玄天宗的事儿不算,的确是第一次。”
扶楹懊恼:“我倒是忘记,师妹先前是玄天宗弟子。”“不过我现在是玄妙长老的弟子。“温离出声宽解她,随后道:“师姐见过之前的我吗?”
她原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扶楹真真点了头,眯着眼回溯过去,“那时候是和孟师兄前往玄天宗观摩,远远见过你一眼,尤记得当时你执剑身影飒爽,挥剑果决,但也只见了一眼。”
温离眨眨眼,有些失落的说:“那时候的我真厉害呀。”
发顶被人轻轻揉了揉,她顺势望去,撞见了容阙宛如春水潮潮的黑眸,他极轻的笑了声,神色很是认真。“现在也很厉害。”
温离双颊蓦的一红,如雪上红梅,娇艳美丽,她胡乱的躲着他的视线,指尖警告似的掐着他的手心,听得他闷哼声,才缓缓收起力道。
“咳咳。”旁侧一直默不作声的祝余也被吓得红了脸,尴尬的扭头四处乱看,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他说的是,你既是从头而来,能到眼下这个地步,已是快了他人好些倍。“扶楹则是笑盈盈的说。温离只觉得脸上的热气腾升更快,忙不迭的掀起车帘,探出身子故作淡然的看着街景,发间的露出半截的耳红艳欲滴。
行人来晚匆匆,与不久后的长安有很大的不同,相比于未来,眼下仿佛是被蒙在一层纱雾之中,朦朦胧胧。熟悉的街景一闪而过,马车停在大道中央。院中出头的两株玉兰花开得正盛,宽大的花瓣翩翩落下,堆在雪中融为一体。紫黑色的牌匾上鎏金的大字尊贵显眼。
′裴府’
门房正清扫着门前的积雪,见来人忙招呼下人上前,亲切热络的将她们带下马车。
院前的青砖平坦,霜雪覆盖着厚厚一层,仍有来晚车辆行路过此。
若不是温离亲眼所见,她断然不敢相信,此处便是那萧瑟苍凉的裴府。
“温离。"容阙唤道。
温离应声抬眸,“怎么了?”
容阙抬抬下巴,“你看那边墙头。”
温离顺着他视线看去,捕捉到了一个急速缩起的黄色身影。
这个衣裳很是熟悉。
默了默,她道:“是平喜公主吧?”
容阙并未见过江逢春的容貌,便问:“是吗?”温离不确定道:“她今日穿的好像是这身衣裳,可若真是她.……为何会在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