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小白
快到破云峰时,温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容阙或许就是在耍她玩。
“你什么意思呀?"她一把推开房门,而后十分自若的将他堵在外头,好似这里是她的院子。
容阙微怔,却没说什么,转念从她身旁挤了进去。温离没同他犟着力气,怕伤到他身上的伤,自然让他进去,并且跟在他的身后做了一回小尾巴,可可怜怜的压着嗓子:
不用容阙回答,随着湖水流逝后露出洞底原本的样貌,一半是通天的石壁,一半是裸露在外的石基,而随着湖水汩汩涌出,前边赫然出现一条甬道,顺着漆黑的甬道看去,透彻的溪水薄薄的覆在上头。
水流缓缓涌动,平静湖面之下,竟然有许多鱼儿在来回游动。
温离与容阙从水里爬了出来,蓦地吸进新鲜气息,她不由得喘着气,溪水漫过脚腕,时不时有鱼儿游来,竟让她痒的难以自抑。
原来这湖底通的是溪岸。
幸亏通的是溪岸。
温离擦了擦脸上的水,注意到容阙垂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拖着水走到他身侧,随他一起往水里看去,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你怕鱼?”
容阙呆呆的抬眸,跌丽的脸上闪过一瞬惊慌失措。温离便当他是默认的意思,心情大好:“你怕鱼。”这一回是肯定的语气。
容阙支着天命剑从水中站起,伸出指骨分明的手,递在她眼前:“起来。”
温离很难将怕鱼和容阙结合在一起,但事实证明,如若不是温离在此,他或许早就从水里逃窜出去了。她笑的直不起身子,整个林子里都是她清脆的笑声,空旷的山谷内悠悠回荡,久久不散。
容阙干脆从溪流里出去,远远的看着她笑,然后是不经意的说:“天命山邪魔众多,死后的残魂便被困于山下、水中,有的会炼化成我们先前碰到的蛇怪,有些修炼无力的,便会化成小妖,自然也包括鱼、雀,等等。”温离笑容戛然而止,宛如被鱼咬在了屁股上,手脚并用的从水里爬起。
容阙微微挑眉。
当真将她吓到了?不至于吧。
就在容阙疑惑的眼神中,温离嫌弃的从水里爬了出来,讪讪的笑了两声:“说实话,我刚才还想问你要不要吃烤鱼来着。”
容阙…”
“但邪魔味的烤鱼,还是算了吧。"她摸了摸鼻头。容阙歪头:“其实也可以,我想味道变化应当不大。”温离摇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我不想吃。”“好。"他垂眸遮住眼底碎碎光亮,莫名有失落之情溢出。
身上还是那套浸透着血的白衣,发带斜斜,衣襟微散。手上、脖颈、面上,未被水洗净的血污依附在上边,若不是他此时神情温和失落,否则定让人以为是从地底下爬出的修罗恶鬼。
温离上前拉住他的手,将他往溪边带。
容阙虽不知她想做什么,却没有做任何挣扎,顺着她的动作,蹲在了溪边。
溪水清澈,却再不能见底。
温离捧起溪水,将他的右掌置入水中,纤细的五指顺势张开,柔软的小手轻轻滑过他的每一个手指,用清澈透亮的溪水洗净他指上的血污。
五指交缠又松开,她的手比那鱼儿还要灵活穿梭其中。容阙从两相交叠的手落在她白皙的侧脸,灼灼视线宛如一盏经久不眠的火烛,似乎要将她每一寸都收入眼底。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再落到微红的双唇。他眼神一暗。
那里的触感、那里的味道,他比谁都要清楚。在水下之时,他切身感受过。
并非是一触即分,而是唇齿相融,齿间相撞,柔软暖昧,像是一个让人上瘾的药,欲罢不能。
温离自然察觉到容阙的不对劲,她手中动作一停,抬眸看向发愣的少年。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唇畔,温离下意识抬手抚上,摸了四周一圈,也没有摸到什么脏东西,只好问道:“怎么了?”容阙并未回答,只是眼神愈发幽深。
红唇微动,皓齿隐匿其中,她总是喜欢咬唇,留下一排清晰可见的牙印。
忽然,脸上一片清凉,浙淅沥沥的水滴洒下,挂在他那长睫上随时下坠。
温离又捧起水朝他脸上洒去,“看什么呢?”容阙并不曾阻止她的动作,甚至有意识的将身子朝她那侧倾斜,以便于她可以更好的触碰到他。“方才想事情去了。“他意犹未尽的抬眼,任凭水珠从他右脸滑下,他毫不在意。
温离勾去他眼上的一滴水:“我还以为你魂丢了呢。”容阙被她弄得一痒,眼瞳微颤:“没有。”他很是认真的回答。
温离也只是说个玩笑话,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逗逗他,自然不能放过。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身后高耸的山脉毫无预兆的轰然倾塌,牵一发而动全身,余下几座山脉紧随其后倒下。扬起的尘土有百丈之高。
巨大的响声好似那末日余音,平平让人心底起畏惧之意。
容阙掐出结界将二人划在其中,恰好阻挡源源不断落下的石土。
“怎么回事?“温离看着这副惨烈之景,惊诧的快要说不出话。
容阙道:“天命剑起镇山之用,此剑拔出,山自然会倒,不止山倒,幻境也撑不了多久了。”
温离蹙眉:“那我们该怎么办,这离天命山关山门还有半日,难不成随着幻境里事物的消失,我们也会跟着出去?”
容阙却突然回眸看她,神色微冷:“出去之后,你要找玄云长老报仇吗?”
是指将她捆绑想要献祭一事。
温离自然是想报仇的,若不是因为孟时清拼命阻止,容阙以血献玉简,这才叫她活下。
玄云长老已经不是第一次不做人了。
杏眸中捏出几分狠辣,像极了被逼急的兔子,她恶狠狠道:“肯定要报仇,但我们应打不过他是一回事,况且我还想调查清楚玄天宗的事,所以我们不能直接撕破脸皮,当时她将我捆去的时候,并未露脸,想必他自己权利利弊,也明白暴露自己不好,我们何不利用这一点,要一步步揭穿他伪善的面目。”
容阙眸中难掩欣赏:“嗯。”
温离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天镜阁死去那些弟子,到底是不是魔修所为?”
容阙慢条斯理道:“你不是有想法了吗?”“真是可恶!”
连自己的弟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是孟时清做的。"容阙冷不丁道。
温离话音戛然而止,俏丽的神情便这般顿住,她不敢置信的看他:“孟、孟时清?”
容阙不满她的反应,语气也冷了几分:“怎么,你很惊讶?”
惊讶吗?
或许从看穿玄云长老的真面目时,接下来不论再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她惊讶过头。
更何况,这几件事串连的过于紧密,有了第一件自然也有第二件。
温离问:“忘忧谷试炼里的事情,也是他做的吗?”她想起那夜一闪而过的黑影,便没有伤害她,就像是在后山时的那样,并未痛下杀手。
如果是孟时清,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恐怕要让温离对他失望了,他好像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呢。"容阙淡淡道。
但温离却从他这番话里听出不一般的味道来,她道:“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做了什么?”
“是。”
眼下温离才是真觉得,书里头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什么意思。
孟时清可是男主,竟然也会被容阙看透。
她不禁感慨道:“容师兄真是好本事啊。”容阙古怪的看着她:“温离总是这样,不高兴的时候会唤我容师兄,可你却会唤孟时清独特的不能再独特的称呼,实在是让人一一嫉妒。”
他越说越轻,以至于温离压根没有听清他最后两个字,她不解道:“什么?”
容阙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眉眼压得极低,素有风雨欲来之势。
“我没有不高兴。"她想了想,还是解释。容阙并没有回应她,而是扭头看向塌陷成废墟的山际,远看那毁天灭地之势离她二人越来越近。很快便蔓延至眼前。
温离下意识闭上眼,飞扬的沙尘环绕在身侧。与此同时周边景色迅速变幻。
秋风飒爽,凉彻心扉。
“温离!”
是浮玉的声音。
温离眨了眨眼,遮在眼前的尘雾散开,四侧也恢复清晰。
此处应是在山下,四侧全是巍峨险峻的山,弟子围堵在此,面上神情多样。
有惊诧者,有不甘者,有欣喜若狂者,有赞赏者。不过属艳羡者最为众多。
“容师弟,你真的将剑拔出来了!“扶楹上前两步,视线落在容阙拿着的剑上。
几位长老立于不远处,神色亦是各异,唯有青霞长老面露欣喜最甚。
随着扶楹开头,有不少弟子围上来,想要一睹容阙手中天命剑的光彩,不过须臾,便将二人水泄不通的围起。当然,还有不少弟子好奇这山上到底有什么,好奇到底是谁将温离拐走。
温离第一次见识这么热情的场面,难免有些不知所措,悠悠看向容阙,见他也是一脸错愕,心里才平衡。但相比于容阙,弟子们更愿意问温离,温离倒也是来者不拒,只不过这人越来越多。
温离心念微动,忙在下一位弟子开口前喊停:“等等。”
众人紧盯着她。
温离吞了口唾沫,面不改色:“容师兄身上的伤很重,不若先让他回去,好好疗伤,待身体痊愈之际,再来和诸位聊聊?”
容阙哑然,却是任由着她说。
见此,几位长老也从末端走上前。
青霞长老笑着道:“阙儿,果然没有辜负为师对你的期望。”
“多谢师父教导。"容阙躬身,不卑不亢道。青霞长老摆手:“快回去处理伤口,辛苦你了。”容阙点头,却还不曾离开。
青霞长老看出他有意在等温离,倒也不出言阻止。而玄妙长老也走到了温离身前,赞叹道:“唉,我也出了个弟子可以从天命山走出来。”
站在温离身后的浮玉闻言探出个脑袋,轻笑道:“是弟子无用。”
温离忙道:“托了容师兄的福,这才叫我平安出来。”“师妹,那日到底是谁将你掳走的?“浮玉收敛了笑,略显得沉重。
温离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站在一旁只字不言的玄云长老,她心中便有了对策,于是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与容阙身上之时,她破天荒的看向玄云长老,嗓音带着些许哽咽:“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她顿了顿,明显捕捉到玄云长老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只知道那人实力雄厚,并没有丝毫魔族之气,弟子以为应当是宗门内门弟子所为,但碍于其身着黑袍,看不出长相。”
听完她的话,玄云长老默不作声的松了口气,紧绷着的弦也缓缓松开。
还不算太差,起码她还不知道。
玄妙长老心疼的说:“天命山凶险,具体的事情留着明日再说,你与容阙皆受了伤,还是快些回去疗伤,切勿留下病根。”
“至于拐你之人,我们几位长老已经在彻查了,门中弟子,胆敢用禁术闯入天命山,待到查清凶手,定以门规处置!”
玄云长老此时也道:“的确,此次事关重大,你们二人快些回去休息,好好养着身子。”
“多谢长老、师父。“温离刻意咬重了'长老'二字。但除去玄云长老与知晓事情所有内幕的容阙,怕是无人能听明白她话中深意。
大
温离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地上的落花,直到身后院门有了开合的声音,她微微扬唇,却十分抑制的没有回头。“小白!”
江不眠与沈倚楼一齐走来。
沈倚楼将她从头到脚巡视一圈后,忍不住啧叹:“原来你才是藏得最深的人!天命山都让你进去了,怎么样,受伤的严重吗?”
温离摇摇头,“我没怎么受伤,只是受了些擦伤,不过师姐已经替我上过药了,容师兄受了内伤,司师姐正在替他把脉。”
沈倚楼兴致勃勃道:“那里头是什么样儿的?快说说。”
江不眠笑着将他从温离身边推开,“沈兄,你让小白好好歇会儿。”
“不过说起来还真要谢谢沈倚楼。"温离道,“你给我的那些法器太有用处了!”
沈倚楼小嘴一撅,十分自信的朝她扬眉:“那是自然,我是谁?我给你的东西还会有不好用的?”那倒也是。
温离点点头。
“小白,容师兄受的伤严重吗?“江不眠关心道。温离有些奇怪。
以江不眠同容阙的关系,似乎不必如此关心。可她看他如此澄澈担忧的模样,好像又能说得过去。“不要叫她小白。”
门后咯吱一声,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温离错愕的回头,见他衣裳与方才没有变化,便有几分不解:“师姐没有为你上药吗?”
容阙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她脸上,“方才不是让你别出去吗?”
温离不知怎么直接脱口而出:“我见你要上药,若是一起待在里边不大好。”
虽说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脱了衣服的模样,但此时毕竞还有外人在场,多少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况.….
方才在屋子里时,也不见他有挽留的意思。江不眠自动忽略二人间饶有深意的话,关心的询问容阙:“师兄,你身子如何?”
容阙朝蹲在地上的温离伸出手,“起来。”温离没有犹豫便将手搭在他宽大的掌心里,也问:“师姐怎么说,伤的严重吗?”
容阙看了江不眠一眼,松开她的手垂在身侧,冷声道:“不严重,不过还有外伤,师姐要我自己回去包扎。”江不眠隐隐察觉出容阙有些不悦,但又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不快。
“我那边有些上好的外伤药,你们要么,我拿一些来。”沈倚楼这时说道。
温离先一步摇头:“药我这里还有很多,都是你那边嬉来的,先用完再说。”
沈倚楼蹙眉:“药而已,或许我应该送你们一些补药,药草和药酒,或者……拿一些炼好的丹药,恩………你们盯着我做什么?”
身前三人,除去容阙面无表情,余下两人皆是震惊之情。
似乎是被他的豪气震慑。
沈倚楼摆手,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小意思,我最不缺的便是灵石,晚些我送温离这里来,温离你再分一些给容师兄。”
沈倚楼说到便一定会做到,温离也就歇了婉拒。温离装模作样的拱手,“多谢少主!”
沈倚楼睨着她,也十分做作的摆了摆手:“免礼,免礼。”
“时候不早了,我家里寄来了信,要我夜里一定要回信,方才忙着来找小白,将这重要的事儿抛之脑后,你们先聊,我回去了。”
江不眠手心攥着一枚细小的羽毛,正轻轻拨动着上边的羽痕,饱含歉意的笑了笑。
容阙剑眉蹙起,,薄唇紧抿,“她有名字。”温离猛地扣住他的胳膊,疯狂的朝着他眨眼,心里却乱成一团。
他到底是怎么的,如此奇怪,非要纠结这个称呼。江不眠亦是不解,却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温声道:“是我的问题,唤小白唤习惯了……是温师妹,当时温师妹还说因为贱名好养活,我还真以为她叫这个名字。”温离:汗流浃背。
毕竞是她骗人在先,眼下被提起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见鬼,贱名好养活。
“贱名好养活吗?"容阙勾了勾唇,黑眸闪烁着稀碎的光,落在温离的脸上,“我还以为是白色无暇呢。”温离…
眼见气氛不对,江不眠与沈倚楼都想开溜。江不眠挠了挠头:“你们继续,我着急回信去。”沈倚楼眨了眨眼:“我去给你们拿好东西。”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二人很快便走的没影。温离收回摁在容阙胳膊上的手,笑得眉不见眼:“因人而异,因人而异。”
她有几分油嘴滑舌在里边,他很是清楚,但话说到这里,又不想再往下说,总是说着便让自己气的顺不下气。容阙咬着唇边软肉,才叫自己冷静些许,但又有种冲动上心头。
温离看着他满身血痕的白衣,带着几分缓和气氛的语调:"你现在这副模样便不能唤做小白,白白的衣裳也成了红色,快快回去上药,免得拖着伤。”
温离对天发誓,自己说这些话绝对没有嫌弃容阙脏兮兮的意思!
可容阙却误以为她嫌弃自己玷污了白色衣裳,顿时绷直了脸,黑眸深邃冷冽,咬牙切齿的从唇缝挤出一个字,“好。”
他率先往前走,步伐实在是快。
温离先是一愣,迅速反应他可能是误解了她的意思,立刻抬脚跟上他。
一高一矮的身影被拉的颇长,他似乎也没有很想将她甩在后边,时不时放慢了步调,好让她可以跟上些,但又在她快要跟上的时候,猛地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