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浩卿
说不震惊当然是假的,甚至比起震惊,温离更多的后怕。
他即使浑身的伤口都崩裂开来,但就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比起给自己上药,他居然先将药拿给了她。温离不敢去想,若是自己没有让他将衣裳脱下,看一看伤口,那他是不是会自己憋着,指不定等出了天命山,她都不知道他身上还留着这么重的伤。
一时间,气愤、悲痛、心疼的情绪相互夹杂着,几乎要将她溺闭。
与她的伤口相比,她一直在被到饬的伤口显得多么多余。
那一阵旖旎的气氛也散开,温离瞪着他:“你不觉得疼吗?”
疼吗?
容阙淡淡的牵唇:“不疼。”
那一阵的心疼似乎掩盖了身疼。
温离头也不抬:“那你还真是泥巴捏的。”又觉得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她团簇怒意,睨向他:“伤成这样,再待下去说不定你白色的衣裳都快成红色的了,这样也好省得染料了,就这样吧,也挺不错的。”遂了她愿的是,容阙终于上心了些,但上心的事不是她所说的,反倒是别的。
“回去就把衣服全烧了,既然你喜欢红色的话。”温离?”
她手中动作忽重,心心满意足的听到他闷哼声,这才又放轻了些。
容阙眉眼压低:“你喜欢?”
有一瞬的,温离甚至以为他在问她喜欢的是人而不是衣裳。
他补上一嘴:“我问的是你喜欢白色的?”温离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异常认真道:“我喜欢白色,白色无暇,特别是你们穿起来仙气飘飘的,说不出的好看。”
容阙心口跃动振聋发聩,宛若道道天雷劈下,竞叫他不知所措起来。
她说,他穿白色的衣裳好看。
却没等他平复下心情,又听她说,
“当然,有我喜欢的人也有我不喜欢的人,至于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我已经说一百遍了,我不喜欢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他,但是如果你要较真到上辈子,或者另一个时空,说不定会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一一
正如她所言,他的确问过许多遍,但每次从她口中再说出,心底的雀跃怎么也按耐不住。
他是渴望的。
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我信你。"他低低应道。
温离叹了口气,替他包上纱布,“但孟时清并不想害我,起码进入天命山不是他的主意,而且他也在很努力的阻止玄云长老,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玄云长老这么想我死,仅仅只是因为我看到过他的脸?”
因包扎的缘故,他几乎是靠近了她的怀里,鼻尖满是她的馨香,叫他心神愉悦,就连不快的情绪也淡了许多,缓缓的倚在她的肩头,感受到她的手在背上的动作,餍足的阖上眼。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温离,方想动弹身子,肩上的沉重,便吓得她动作一顿,随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缓缓抬手将他半搭在身上的衣袍往上提了提。
她微微侧目看去,只见他十分安详的窝在她肩头,如羽般浓密的长睫正轻轻煽动,唇红齿白的好像一只玉雕出来的娃娃,他浅眠时候不同往日的锋芒毕露、拒人千里之外,反倒十分温和柔顺,让人恶从心起。
温离想将他平放在地上,起码睡得安生些。可这手还未碰到他的衣角,便瞧见他本来还阖着的眼,突然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懵懂着闪烁着淡淡的光。好可爱!
温离忍不住在心底咆哮,但面上却还要装作淡定的模样,贴心的问:“你要不躺着休息一下?”容阙又重新阖上眼,埋在她脖间声音闷闷的:“孟时清想害你,当时在后山,就是他差点杀了你。”“你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温离挑了挑眉。容阙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愿再开口。
温离戳着他的腰,“怎么,当时是谁拿了个绳子给我绑起来的?”
容阙还是不说话。
温离继续道:“但我还是多亏你,幸亏你给我的伤口暂时止住了血,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但是我伤口好的挺快,这才叫我到大妖的幻境里,没出大事。”他轻轻点了点头,忽然抬手环住了她的腰。本来还是虚拢着,但察觉温离并没有反抗,这才用了此力。
温离以为他是撑不住身体,便也没有管他,絮絮叨叨道:“我如果没记错,好像当时绳子还是你解的吧?怎么样,自己的招数对付自己的招数,你当时没觉得奇怪吗?”“奇怪。“他应道,“当时你身上有孟时清的剑气,还有一股和我很相似的…...魔气,我以为是孟时清做的。”温离乐呵呵道:“那样看来,我的命倒是很大。”“笨蛋。”
他动了动唇,温热的气息洒在温离颈窝:“你命的确大,他们甚至把大妖放出来,想杀了你,再嫁祸给大妖,没想到一一”
温离笑了笑:“没想到居然遇到你了,是吗?”容阙不再做声,只是从黑发间钻出的耳朵红的不像话,好似轻轻一捏便能掐出血来。
“你还没回答我,玄云长老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我呢,容师兄这么聪慧,想必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吧?”温离盯得久了,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耳尖,引来身下人一阵战栗,那片殷红顺势蔓延到了衣领里,愈发的红艳。温离: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她悻悻的收回手,抬头看了看周围,装作不在意的解释:“你耳朵上有蚊子。”
容阙紧了紧手,好不容易止住胸口异样,“没事。”温离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一开始只是靠在肩头,变成倚进颈窝,从规矩的坐在原地,变成揽住她的腰,将自己送进了她的怀里。从被依附的姿势变成依附的姿势,他倒是没有任何不适应。
反倒是温离有些不适应的想要退出,腰侧的力道丝毫不退让,并且有合的更紧的趋势。
他突然那出声:“玄天宗灭门一事,与他脱不开干系。”
温离先是一怔,而后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他'是何人,震惊道:“太虚宗与玄天宗的关系很是要好,他出于什么立场,要这般做呢?”
原书中也频频有暗示,玄天宗一事应当与魔修脱不开干系才是。
容阙道:“不知,但孟时清有走火入魔之势,是因为修炼禁术导致。”
他抬起头来,润泽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温离,不肯错过温离眼中流过的各种情绪,他迫切的想看温离知道这一切后的反应。
青梅竹马,并蒂双莲。
十多年的相处怎么会没有感情?
温离却没有他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思,闻言忍不住瞪大了双眸,不相信几乎浮现在眼下:“他,修炼禁术,入魔?”并非她反应过大,只是换谁也不会相信,书中如此正派的男主,居然会和魔修扯上关系。
“看来你很惊讶。”
温离拔高音量:“你难道不惊讶吗?不惊讶才有鬼吧,他为什么要冒风险修炼禁术,他可是太虚宗的大师兄啊,玄云长老的亲传弟子,他….
容阙毫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很替他不值?”温离点头:“当然。”
容阙冷哼声:“自作孽不可活。”
“那倒也是,总不可能是别人逼着他练那些术法的吧。"温离道。
其实褪去原书男主的滤镜,单看孟时清,的确很奇怪,或许比起奇怪,更像是觉醒意识的角色。思及至此,温离多打量了容阙几眼,很快就被他当场逮到,不等温离开口,他便先发制人道:“你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不止惊诧孟时清,你还惊诧我?”
既然温离可以意识觉醒,那其他角色亦然。温离冲他摇头:“我是敬佩你。”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眼间舒展开来,“你敬佩我?”
他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被他抱着的温离也跟着抖动。温离也随着他去了,不自觉的看向他血迹斑斑,甚至还碎了几角的衣裳,缓缓道:“我没想到宗门大会你能赢孟时清,甚至赢的这么轻松。”
容阙止了笑容,缓缓松开了她的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起身。
面上不见丝毫疲态,仿佛温离方才所见之人是幻觉,更让她心惊的是,她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的容阙,那样的锋锐的眉眼,又一次看了过来。
“是呢,我不是什么好人。“容阙冷声道,凤眸锐气逼人,“或许我同孟时清一般,也在修炼禁术,甚至比起走火入魔,我可能就是一个魔。”
信息量实在是大,温离心虚的眨了眨眼。
她是不是听到了秘密!
容阙很欣赏她的反应,但心底隐隐刺痛告诉他,不应该继续说下去。可偏偏他还是继续说了,并且期待着温离害怕、逃避、愤怒的眼神。
起码也算赢了孟时清,毕竞比起单纯的震惊,她好像对他的情感更复杂一些。
“所以温离,我能赢孟时清,或许也用了些非常的手段,也或许我修炼了可以打败他的禁术,那么天命剑你还想让我拔吗?”
温离仰头看他,盈盈眸光中水波涟漪:“啧。你好像真的很讨厌他呀?”
容阙不明所以,玉挺的身姿微微有些颤抖,后知后觉的害怕让人真的不好受。
“就算是修炼禁术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惋惜孟时清,仅仅只是因为.……好像在这个世界眼中,和魔扯上关系的都不是好东西,但我没猜错的话,这玉简应该不是什么单纯的神器吧?“温离笑着道,“而且.……我身体里也有一股魔气不是吗?”
“但你是因为我.……”
温离打断他:“你和我聊了那么久,容师兄,你有发现过我同你抱怨魔气之事吗?”
容阙眸色微闪,薄唇微微张开,似有话要说。温离道:“出生如何不能注定,万一有些人出生就是魔呢?″
容阙蹙眉,垂眸看她:“你一一”
温离将散落在地上的药瓶收拾起来,温声道:“你不是个好人,我当然清楚。对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个什么人,说起来,你给我的第一印象真的太差了。”容阙脸色微白,蓦地半蹲下身子与她平齐,固执的盯着她的眼睛:“那现在呢?”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好了一点点。”他诧然,眉间拧成了川字:“就一点点?”“好了好了,我们想个办法出去吧,不若时间一过,就要被踢出去了。“顾念着他身上的伤,温离并没有用很大力气推他,但也不算轻。
容阙跟着她起身,脸色很不好看。
温离指着乌黑黑看不到头的深渊:“我们怎么上去?御剑吗?”
他们被困在深渊底部,除去一片干燥的草地,旁侧只有一座深湖。
奇怪的是,此处完全照不到太阳,又怎么会长草呢?湖面波光粼粼,水底必然有水流动。
方才掉入水中时,只知这湖水冰凉彻骨,但还没看的清楚湖底的模样。
温离摩挲着下巴道:“难不成我们要潜水走?”就她这完全不通的水性,估摸着还没游两下,便溺死在湖中。
“或者.….…“她转了个身,摸着旁侧石壁:“你方才在上面不是能凿壁吗?或许,你现在也可以试试。”正事在前,容阙也只好压下心心中不满,走到她身旁时还有些不情愿。
温离幽幽的觑了眼他的脸色,腹诽早知道那句话对他的打击这么大,方才就是说些假话骗骗他也好,也怪自己一时玩心起来,想要逗逗他。
温离思忖了下,还是决定是该解释一下,如果让他一直误会也是不好,“其实我.…”
可正当她张嘴想要说话的时候,容阙不知从哪里捏着一个圆形的小球,直接塞进了她的嘴巴里。小球软软的并不难咽,入口后直接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进了肚子里。温离不敢置信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面不改色道:“毒药。”
温离忙扣嗓子眼,硬是弓着身子干呕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东西,随后她直起身子,一脸幽怨的瞪着容阙:“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想毒死我,真是最毒男人心。”容阙戳了戳她的眉心,语气有些受伤:“真信了?”温离挤着眼睛,高傲的撇过头去不看他,“哼!”身后传来容阙有些愉悦的声音,“这是水凝珠,可以让你在水里边像鱼一样呼吸。”
温离当然知道前面是容阙在逗她,她不过是看他心情不好,陪着他玩罢了,果不其然这斯还真高兴了。这人倒是好哄。
“下水吧,镇剑的洞窟就在底下。"容阙上前拉住她的手,“待会儿一定要跟在我身边,水下很黑,你要是害怕就拉紧我。”
闻言温离忙的牵住他的手,兴奋的吞了吞口水:“好,我尽量不怕。”
容阙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嗯。”
他二话不说就跳进水里,跟在身后的温离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跌落湖中,激起的水花足足有两米高。正如容阙所言,水底下漆黑一片,若不是二人还互相着手,警示着二人的位置,不若无声无息被吞没也是迟早的事。
容阙紧了紧二人相握的手,温离意有所感的抬眸看去,指尖那水底露出一片琉璃色的瓦砖,即使是湖水淹没这些年数,却一点也没有减弱上边的光泽。那瓦砖之下是大大的一角屋檐,只不过屋檐腐烂不堪,丢了原貌。
随着越发靠近,这屋檐之下的东西也有了全貌,一座巨大的瓦庙就这样伫立在冰凉刺骨,黑暗见不得光的湖底。而随着瓦顶琉璃的照耀,方寸之地仿若白昼,眼前事物变得无比清晰。
二人落在湖底,透过那瓦庙上缺失斑驳的牌匾,前边二字正是饱受时光磨砺的′天命'。
推开庙门,庙里的景象也露出原貌。
并不算大的瓦庙,只有一处供台,供台上供奉着灵牌,两片垫在地上的蒲团微微发黄,屋内任何一角都不曾被水下所影响,平静安详就像是湖中的另一个世界。温离跟在容阙身后入内,狭小的房间里恰恰好只能站下两人。
温离心中好奇这深湖里的牌位是为谁人所立,于是便凑近那灵牌看,抹去灵牌上一层灰垢,灵牌也露出了原貌。上边极其简单,并没有注明生卒年月,只有渐渐单单的一个名字。
温离拉了拉容阙的手,好奇的问道:“浩卿?为何要在这里立一个他的牌位?”
容阙放下手中的剑,意有所指的问道:“你不知道他吗?”
温离摇头:“没听说过,天命山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居然会有他的灵牌,难不成他是上一位来天命山拔剑,却意外死在这儿的修士?”
温离记得原书寥寥几笔写过浩卿,但不清晰。容阙道:“不是,他不是修士。”
温离装作半懵半懂:“难不成是原先住在天命山的人?”
容阙将那牌位握在手中,玉指轻轻扫过灵牌上的每一寸,最后落在那有些掉色的朱砂笔上,淡淡道:“是魔域的魔主,浩卿。”
温离一惊,“魔域的人.………给他立个牌儿在这的人也真是好笑,天命剑斩的就是妖魔,竟还放魔主的牌位在此,这不是贴脸开大吗。”
容阙轻笑声:“因为天命剑之下镇着浩卿的一缕魂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