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流萤
听他还敢提起孟时清,温离又气又恼,“就因为让你也抄两百遍,孟师兄可真是冤,分明是你二人一起挑起的,偏他一个人认下,你还不知足?”
“是他想认,遂其意罢了。"容阙道。
温离冷笑:“哼!”
容阙方想上前一步,却吓的温离也后退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温离蹙眉道:“什么手?”
容阙问道:“手上的印记。”
那印记是子简或母简认主之后才会留下,既然她手中有印记,那必然与子母简有关系。
他便断定,即使母简不在温离手上,温离也会知道有关母简的消息。
温离可没有忘记孟时清当时说她身上带有魔气,而携带着魔气的东西,便是她认主的母简。
若是将母简的事情告知容阙,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再生事端,到时候借此咬定她是魔修,她是百口莫辩。温离故作镇定的举起印有印记的那只手,面色不改:“这个图腾是我们玄天宗修行一个心法,才衍生在手上的。”她既已失忆,又怎么知道此印记是她在玄天宗修行之时留下的。面对温离漏洞百出的一番话,他却压抑住心底腾升的异样情绪,并没有戳穿她。反倒是因为她这番话,让他更加确信,母简就在她的手中。
容阙的呼吸几乎停滞,身处与暖阳下的少女异常的明媚动人,轻而易举的便攥住他的疯狂悸动的心。温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并且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慌了神,却还在故作蛮横:“容、容阙,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个印记跟你没关系哦,你最好不要出去乱说,否则我………”
容阙微微挑眉,极轻的笑了声,“你就什么?”温离抬起下巴,斜眼看他:“我就,我就拿着你的话本天天在你门口读,我还把小黑猫的毛全给你拔了!”容阙道:“它叫小四。”
温离没好气道:“我管你叫什么,反正你莫要招惹我,否则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打不过我的。”
温离顶了顶腮,气鼓鼓的冲他道:“你等着,届时你可不要哭着找爹娘!”
不行,她一定要修炼,不就是拼卷,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真是可怜啊!
“别以为你打的过孟师兄你已经很厉害,啧啧,也不过如此嘛!"温离故意朝着他眦牙咧嘴,又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重重的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随后撒腿就跑。容阙垂眸看着又一次被她踩脏了的鞋子,唇角微微弯起,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脚劲儿真大呢。”大
温离跑进屋子里的下一刻,便将房门关上,正要倒两盏茶安抚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时,又猛地发觉,屋子里所有茶盏都在容阙与孟时清拼内力时震碎。
她无奈的紧,只好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鎏金茶盏。这是温离从玄天宗搬过来时携带的东西,温离本意是不想用的,毕竞金子做的东西,指不定来日还能卖个好价钱,不过眼下瞅着,若是不喝她便会渴死在这儿。
温离猛的灌了两壶茶,这才缓过神坐下,左瞧瞧右翻翻,发现自己身体完好,并无残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幸亏,幸亏。
她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哼,小样,你姑姑奶我教训人也是有一手的!"不过很快,她又垮了小脸:“什么嘛,还要抄一百遍门规!那我岂不是抄了两百遍?”
“不对不对,一百遍是容恙抄的,我才抄了三遍。”果不其然,这世间逃不开的事,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再度出现。就像她,没抄的书还会再出现,左右都是逃不开命中注定的。
温离气得牙痒痒,又没有地方可以宣泄,干脆将玉简取了出来,摊开放在眼前,出声怒骂道:“狗东西,又害我被罚了!”玉简闪着金黄色的灵光,像是在努力接通,闪烁不定的光最终安定下来。
【出什么事儿了?)
子简一如既往回的飞快。
温离一直觉得容恙从早到晚都无所事事,无论她什么时候递消息,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回复她。
“我又被罚抄门规了!”
【嗯,我知道。】
温离怒目圆瞪:“不,你不知道。”
【好,那你说说,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不对,我都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从试炼中出来了,你怎么都不问我?”
话是无心质问,未经思考,待问出口后才发觉其中古怪。容恙也是太虚宗弟子,试炼的事情闹得这般大,他岂会不知道。
温离羞的小脸一红,试图解释:“我不是质问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有点奇怪。”
气氛霎时凝滞。
他久久没有回复。
御水阁旁处有一泉池,当有水淋淋而过时,极其悦耳舒心。容阙斜倚在榻上,修长的腿散漫的挂在榻边,一只手弯曲拿着玉简,另一只手虚虚撑在额角,眉眼温柔,嘴角抑不住的要溢出笑来。
窗边的小四自然注意到他奇怪的变化,轻轻跃到他身侧,绕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生怕他早被人掉包。小四俯在他肩侧嗅了嗅,见仍是主人的味道,这才放下心,方想要进一步撒个娇,却被其无情的从腿上推操下去。小四浑身的猫毛都竖了起来,抗议的哼上两声,委委屈屈的等着他看过来。
只可惜他只醉心于手掌上金光闪闪的玉简,对于它的不满是一点儿也没有瞧见。
小四又哼哼叫了几声,见仍是叫不醒装睡的人,于是只好迈着猫步跳回窗台上。
本喵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温离忍不住咬着指尖,画蛇添足的补上一句:【你知道我从试炼境地出来,怎么不来问我呀?)
榻上的人转了个身子,将玉简悬于半空,莹白的指端在玉简上虚虚挥舞:【试炼很累,想让你多休息。】温离闻言愤愤不平的拍了拍桌子,圆润的小脸染着羞恼的桃粉,似含羞带怯,又不失妩媚,“你瞧瞧你都知道要我多休息休息,结果我方从境地里出来,便被罚着抄门规,你说我可怜不可怜!说起来都怪容阙和孟时清,打就打闹得那么大动静做什么?简直是讨厌死了!”
温离痛痛快快骂了一顿,迟迟察觉容恙又不说话了,想起先前她说起容阙的事,容恙那般替他说话,想来他与容阙的关系甚好。
她试探的问了嘴:“你与容阙那狗东西2.呸,那人认识吗?”
察觉到屋内温度骤降,正伸长脖子想要伸个懒腰的小四忽然停下动作,琥珀色的瞳孔竖起,害怕的朝着瑟缩着身子,紧紧盯着榻上之人,时刻准备着在他抬手一击时,可以完美躲开。【认识。)他蹙着眉回复,打算试探她的态度:【你今日是因为他受罚的吗?)
温离看着玉简上浮现他潦草狂野的字迹,下意识抬手覆在上边摩挲,小声嘀咕:“字真好看。”
【你很讨厌他吗?】
一连两个问题,急迫难耐。
温离被问的云里雾里,缓缓道:“我今日是因为他受罚的,这厮可恨至极!我当然讨厌他,最最最讨厌的便是他了!”原以为玉简会浮现出字来,却没想到传来了她清凉又娇俏的声音。
容阙狠狠一怔,握着玉简的手止不住发颤,心口像是被石头砸中,又疼又慌,心悸的厉害。
分明亲耳听到的是她讨厌的话,可他却觉得无比欢喜。【那你喜欢孟时清吗?】
几乎是下意识他便问出口。
玉简只留下她轻轻浅浅的喘息声,宛如羽毛一般不动声色搅乱他心弦晃动。
温离杵着脑袋,想也没想:“不喜欢。”
原主喜欢,可她不喜欢。
但明白的说,原主是否喜欢也是不得而知,原书只说了孟时清与温离青梅竹马,写他有多喜欢温离,往后数十年都是他在心里磨不灭的白月光,可却从未提起,温离对孟时清是何种情感。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不知为何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弦也松缓。
就连小四也明显察觉到屋子里那股迫人的气息消散,开心的喵了好几声。
方才还未被它吸引到的主人,此番可总算是注意到还有一只可怜的小猫躲在角落里头瑟瑟发抖,它的主人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对它勾了勾,它便控制不住的蹿到他身侧,亲昵的贴在他身上。
容阙摸着小四柔软的毛,神色又软了许多:【那我也不喜欢容阙。】
“这样像是我逼你似的,没关系,我允许我的朋友和我讨厌的人成为朋友。"温离慷慨大方的给出第二条路。可容阙说出口的话便不会再反悔,他道:【你说的对,他是狗东西。】
温离哇鸣一声哭了出来:“呜呜鸣,终于有人懂我的痛了,太令我欣慰了。”
她实在想哭却又不得不压抑着,发出轻轻的鸣咽声,像是一只受伤的猫儿祈求有同类舔舐伤口。
软软的如同撒娇似的。
容阙心口一软,【你还真是讨厌他。】
温离频频点头,但发觉隔着玉简他看不见,于是又只好发出声音,“我与他不共戴天!”
见她如此肯定,容阙又慌了神。
若是他将自己是容阙的事儿告诉温离,那会不会惹恼温离,她如此厌恶自己,想必到时候巴不得不与他说话!容阙心有所念,拐弯抹角的想要改善一番他身处她心中的形象,又试探的问:【会不会是你不了解他,你们需要多接触。...
玉简的光闪了闪,最后连同金黄色的光一起熄灭。至此,玉简被温离单方面关掉了。
容阙:…”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慌张,他检查一番玉简,甚至还以为是玉简出了问题,这才会关了传讯,但在他尝试多次后,才敢确认,并非是玉简的问题,只是温离单方面不理他了。小四害怕的缩成一团,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被容阙拂开,它只能低下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容阙将玉简收入掌心,眉眼间的烦躁怎么也盖不住,与之而来的是惶恐不安情绪。
他为何要多嘴那一句话,若是没有那一句话,也不会落到现下这副场面。
思虑良久,他起身,随后如同一道闪光,眨眼间便消失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气氛又融治了些,小四这才抬起小脑袋,四处探了探,后知后觉发现,它的主人不知到哪儿去了,竟没了影。它一个人独守空房。
紫薇峰
温离犹豫片刻还是未请孟时清进屋一坐,二人坐在院子里,微凉的夏风徐来,带着阵阵蝉鸣,终是为他们过于僵硬的氛围增添些许融洽之意。
“师兄喝茶。”
她虽是万般不舍,还是将自己的鎏金茶盏拿出给孟时清用。万籁俱寂,他应是已沐浴,身着一袭雪白色的里衣,湖蓝色的披风挂在肩头,墨发一改往日高高竖起,尽数披洒在肩,按住她端茶的手微微收紧:“阿离怎么不用我赠与你的那一套青花瓷茶具?″
温离嘴角微抽。
那副茶具同样葬身在下午他和容阙手中。
“这套鎏金茶具我很喜欢。“温离只字不提那一副。孟时清不想再多问,显得异常咄咄逼人。
于是他道:“阿离这副鎏金茶具的确符合玄天宗原财大气粗的模样,恢弘大气,又不失底色,将这茶水都衬的昂贵。”“师兄若是喜欢,我还有一套一模一样的,赠与你吧。“温离见缝插针。
孟时清弯了弯眸子,轻轻的笑了声:“阿离要给我的,我求之不得。”
反正这些茶具都不是她的,她不心疼!
不一一心好疼!!!
温离原只是客套一番,却没想到孟时清当了真,若是此时她收回话,岂不是显得她很小气。
可是一整套鎏金茶·具………折算下来可要不少银子,指不定她后半辈子都够用了。
“好。”
温离含泪点头,站起身便要将茶具拿出来,不曾料孟时清先她一步,作势想要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往身侧。温离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师兄怎么了?”孟时清已然收敛了许多,不似初见时,眼底堆满情谊。温离有时也觉得,原主一定也爱着孟时清,否则对他如此明晃晃的爱意,怎么能装作看不见。
“你同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孟时清对于她的避让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噙着笑,双眸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孤男寡女,温离不大敢跟着孟时清走。
她婉拒道:“师兄有事,不若在这里说罢。”孟时清眼底难掩失落,双唇微微发白,不可置信的看着温离,喉间像是堵着东西发涩,说不出话来。“罢了,师兄带路吧。"温离敛眸,认命的让他指路。她料孟时清也不会偷偷把她带到小树林里杀掉。孟时清由悲转喜,克制自己不去牵温离的手,在前头引路带她走到竹林中。
竹林因为他们下午的打斗损伤大半,即使是夜里漆黑,也能看出惨败、凋零模样。
越是往深处走,光亮便越少,林子里显得越发漆黑。温离默默在手心里捏着张雷击符,若是待会儿孟时清真要动手,她也好有个防备。
终于,在温离以为孟时清忘记自己要杀人的计划时,孟是清停了下来。
这是竹林之外开阔的一片草地,边儿上有两条交织而过的溪水,悦耳的流动声为这寂静黑夜平添些许恐怖诡异气氛。正巧天上半轮弯月隐匿于浮云中,四下乌黑至伸手不见五指之境。
“师兄?”
眼前漆黑一片,让人本能的有些害怕。温离更是直接拿出雷击符放在胸口防身,以备不时之需。
忽然,孟时清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的手轻缓的抚上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吓的温离差点把符纸丢出去。而就在此时,原先漆黑茫然的天际宛如白昼般亮起。漫天萤火从天而落,洋洋洒洒像是倾泻下的雨,昏黄的又璀璨的光亮将温离包裹在其中,她顺着光源抬头望去,明晃晃的杏眸中映射出萤火生动的景象,如梦似幻,天上不需有星点缀,这熠熠流萤便已经亮了半片天,人间星河不过如此。温离下意识抬手想要触摸流萤,触及时流萤却化作星星点点碎片散去。
她这才发现,这些竞然不是萤火虫,而是孟时清捏造出,宛若冬雪,落入手中便化为水泽。
“阿离,幼时你我在树下详谈,你说你喜欢漫天流萤,我答应过你,仲夏之际,定要为你捉一笼萤火,只不过因为玄天宗的事,竞让我们错过仲夏,眼下我找遍整个山谷也不见有一只流萤,于是我便用灵力化作流萤幻影,洒满天际,也算是实现我答应过你的承诺。”
孟时清眸底含情,紧盯着萤火之下的她。
温离悄悄将雷击符塞回了芥子袋中,轻轻拂去面前落下的流萤,不知为何,她的眼眶发红,心口也有隐隐酸涩,她强忍异样,道,“谢谢孟师兄。”
疏离不减。
孟时清扯出若无其事的笑,伸手递到她眼下,只见掌心放着一只鎏金凤簪。
似乎害怕温离拒绝,他连忙道:“先前我送你的簪子你都不带,我猜你是不喜欢带,你喜欢金子,我就送你一支鎏金凤簪。″
温离犹豫不定。鎏金凤簪是男女成婚之际所戴,平日里不会佩戴。可她不喜欢孟时清,若是接过簪子,便是认下他的心意。
思及至此,温离还是摆手拒绝,她斟酌道:“我不喜欢留着这些贵重的首饰,孟师兄也说我不喜欢戴着,若是你给了我,放在妆奁中积灰,岂不是白了,不如你还是留着吧。”孟时清指尖微颤,慢慢蜷缩起手紧紧握住掌心心的金簪,他对上温离的视线,只是勾唇一笑,温离便站在原地发怔,不知所为。
他将金簪戴插入她的发髻之中,歪歪扭扭的替她理了理发,良久才松开手。
她一身素袍,金簪未免显得突兀。
可孟时清却不觉得,他只觉得这一刻在流萤的照耀下,温离美的不可方物。是存于他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温离再度回神时,流萤已散去,弯月又重现于夜中。孟时清自然的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温离见天色实在不早,便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跟在孟时清身后走着。
竹林尽头,白色的身影宛如鬼魅般伫立,隐于月色中身姿绰约,但难掩出尘气质,坠入凡尘翩翩君子。但此刻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冷漠的像是从地狱爬起的恶鬼,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寒意,双唇紧抿着,忍耐着几欲喷涌的怒火。
温离惊呼一声:“容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