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之后
很多大臣并不知道前一夜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便有朝臣陆续进宫上朝,期间还神色轻松地与同僚低声闲谈几句,有细心的官员发现,平日里就来的很早的户部尚书今日来得更早,手持笏板,直挺挺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有官员上前打招呼亦置之不理。
“周阁老今日怎么了?”
“不知道,此人向来不近人情,别招惹他。”不知情的官员对着周士钊的背影絮絮低语,而少数消息灵通的大臣多少知道几分,皆面带思索,神情凝重。直到宦官高唱上朝,文武百官立即安静下来,纷纷按各自的位置站好。
庆和帝驾到,百官跪迎。
而庆和帝落座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昨夜容王擅闯宫禁,企图谋反,被禁军抓获,现已关入诏狱。”朝臣先是静了一瞬,之后如清水滴入油锅中,嗡地一声炸开,俨然不顾这是规矩森严的朝堂,纷纷喧哗开来。庆和帝身后的宦官见状喊道:“肃静一一”文武百官很快安静下来,紧接着立即有人出列上奏。庆和帝冷眼看去,正是当朝太傅杨怀曜的得意门生,礼部右侍郎章淳。
杨怀曜致仕后,当初主张拥立太孙的一帮所谓纯臣就以张淳为首,不过因大局已定,这帮官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庆和帝虽未处置他们,但也没有重用他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以为这帮人已经认清了现实,没想到一听到容王出事,又迫不及待跳了出来。
只听张淳道:“启禀圣上,臣昨夜歇在文渊阁的值房,并未曾听到皇宫中有什么大的动静,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庆和帝淡淡瞥一眼张淳,道:“昨夜之事乃周阁老亲眼所见,当中细节还要问周阁老。”
朝臣闻言纷纷震惊地看向朝堂右前方周士钊所站的位置,周士钊依旧手持笏板,昂首挺胸站在那,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周士钊从昨天晚上就憋了一口气,到现在也吐不出来,还只能继续憋着这口气配合庆和帝唱双簧:“容王殿下昨夜执剑夜闯顺贞门,确为臣亲眼所见。”在朝为官者谁都不是吃素的,章淳很快就发现周士钊话中漏洞:“不知周阁老昨夜何故前往顺贞门?”顺贞门位于后宫,朝臣不可能无缘无故走到那里。周阁老目不斜视,板着一张脸道:“臣昨夜同样在文渊阁,不过是帮安王殿下整理近日所学功课,之后奉殿下之命将整理好的书文送到西五所。”
西五所的位置就在西六宫后面,顺贞门边上。两位皇子虽然已经封王,且在宫外成婚开府,但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进宫听学,西五所正是两位皇子在宫内的住所,周士钊也是两位皇子的老师之一,安王殿下虽然不在宫内,但周阁老提前将整理好的书文送到西五所也说得过去。
张淳没有就此作罢,紧接着问:“敢问周阁老,昨夜容王殿下率领多少人闯宫。”
周士钊神情一顿,半晌后才道:“就他一人。”章淳闻言转头对庆和帝道:“皇上,若是容王殿下真的有心谋反,有怎么可能只身一人私闯宫禁,这其中必有……”
“够了!“庆和帝威严的声音从殿上传来:“章侍郎,你如此袒护容王,莫非是他的同党不成?!”张淳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紧绷:“皇上恕罪,臣不敢有二心,只是事关重大,还请皇上明察!”
“哼!“庆和帝冷笑,“明察?容王在京郊私藏了三千暗卫,昨夜又执剑闯宫,不管他因为什么,私闯宫禁是死罪!私藏兵马也是死罪!桩桩件件朕哪件冤枉了他?!”张淳被陡然发怒的庆和帝骇得脸色苍白,冷汗大滴大滴从脸上落下,还不等他说什么,又听庆和帝道:“朕知道你和你的老师一直念着恭敏亲王,朕同样怀念皇兄,但这不是你们以此动摇国本的借口!”
一句动摇国本,俨然将章淳为萧桓衍辩白之事上升到了别的高度,逼的拥护张淳的其他官员都不敢再站出来说话。
庆和帝威严的眼神冷冷过扫朝堂上的大臣,迫人的威势逼得众臣纷纷低头,噤若寒蝉。
庆和帝接着道:“这些年来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朕容得你们放肆,众卿一一好自为之!至于容王谋逆一案,交由三司会审,不得有误,谁要是再有异议,就去诏狱陪容王吧!”
既然庆和帝提出三司会审,那么就说明容王闯宫一事恐怕确有其事了,杨怀曜一派官员见状,再无话可说,章淳跪在殿上,额头贴地,一动不动。
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的官员纷纷出列:“臣遵旨。”庆和帝见震慑住了暗藏心思之人,才满意道:“今日就到这儿,退朝。”
散朝后,众官员比以往更加沉默地往宫外走,心中都是对昨夜之事好奇万分,然而没有人敢在皇宫中公然议论此事。
出得宫门,周士钊独自一人走在前面,章淳从后面追上来:“周阁老,周阁老请借一步说话。”周士钊停下脚步,他看了看左右,周围的官员都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瞟,周士钊想到章淳此人除了对杨怀曜马首是瞻,在朝中的为人处世都无可指摘,是个可以往来之人,心中有了提点他的想法,便道:“上老夫的马车吧。”章淳忙不迭跟着周士钊上了马车,二人分主次坐定,周士钊就率先开口:“章侍郎,昨夜容王殿下确是私闯宫禁,于顺贞门被禁军当场抓获,本官亲眼所见。”章淳在朝堂上时还疑心此事乃皇上授意,现在听到周士钊如是说,当即愣住,两眼发直,半响才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周士钊想到昨夜容王殿下的眼神,也不由叹了口气:“容王殿下确实是故意闯宫,并非谁有意陷害,殿下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本官的面就拔出了剑,若是没有此举,倒还可以找别的借口,既然已经亮了兵器,此事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章淳依旧不敢相信:“容王殿下贵重沉稳,行事妥帖,昨夜之事,微臣怎么觉得他似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做出如此反常之举?”
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王爷深夜只身闯宫,还对宫中侍卫拔剑相向,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周士钊意有所指道:“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也要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得知了。章侍郎,老夫虚长你十余岁,当年也曾亲眼目睹恭敏亲王风采,然而人死如灯灭,如今已是庆和十二年,杨太傅活在过去不愿走出来,今上因着他在士林中的声望没有拿他怎么样,不代表今上会继续容忍你。”
章淳脸色发白,周士钊刻意咬重“庆和"二字,他如何不知是在提醒他,如今的大宁朝,早已经是庆和帝的天下。“可是……臣自然知道,也并无其他心心思,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就这样杀了容王殿下,殿下可是先帝嫡出的血脉,皇上可是容王的亲叔叔啊!”
周士钊低斥:“章大人慎言!如今皇上才是正统,休要再说什么嫡出血脉,且容王闯宫一案还未正式审理,你怎的就知道皇上要给容王定死罪?!”
“此事并非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置喙的,还请章侍郎自重。”
若是可以,连周士钊都不想搅进叔侄二人的斗争中去,自古皇权争斗,无论胜败,最终总要血流成河,他不想做无辜枉死的那个人。
之后的一段路,二人都再未说话,章淳一直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停下。
周士钊提醒道:“章侍郎,你该下车了。”章淳回神,郑重向周士钊谢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周阁老提点。”
说完下了周士钊的马车。
马车朝着巷子深处驶去,烈日炎炎,章淳被阳光刺得头晕目眩,老师已经致仕,回到南京养老,容王殿下之事他多有力所不及之处,但还是要先写信将此事告诉老师,否则等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就一切都来不及了。章淳这样想着,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三司会审?”
慈宁宫的后花园,依旧是苏蕴雪和孟行毓。两人站在宝云楼上,一边眺望花园景色,一边谈论萧桓衍闯宫之事。
“本宫以为此事很快就会有定论,皇上竟然还要对此案进行三司会审,不怕夜长梦多吗?”
“朝中至今仍有很多曾经拥护过恭敏亲王的老臣,皇上此举也是为了告诉他们,此事是容王咎由自取,也省得他们纠缠不休,在朝堂上吵个不停,反倒给了容王喘息的时机。”
“咎由自取,……苏蕴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哂笑一声:“的确是咎由自取呢,三司会审的时间定了吗?”“三日后。”
“这么快?”
“不快了,早日会审,早日定罪,也省得夜长梦多。”孟行毓偏过头看向苏蕴雪,面上依旧笑盈盈的,一双黝黑的瞳孔似乎能看透人心:“不过贵妃娘娘可真是好本事,您说只有一成机会,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容王下了诏狱,臣以为扳倒容王还要费不少心力呢。”苏蕴雪勾了勾嘴角,面上却毫无笑意:“谁知道呢?运气吧,不过你不觉得太容易了吗?听说萧桓衍还藏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