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苏蕴玉对着苏蕴雪笑了笑:“我看你每天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挺无聊的,以后没事我便来陪你说说话吧!”说完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看着苏蕴雪,就好像她来苏蕴雪这是苏蕴雪天大的荣耀。
苏蕴雪心中警铃大作,内心连呼无数个达咩,不知道这个苏蕴玉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蕴玉看上去一副天真活泼的样子,实际和她那个娘一样心黑着呢!
苏蕴雪穿越过来后,隐隐约约有些记忆,原主和苏蕴玉有了争执,惹了苏蕴玉不快,被苏蕴玉从台阶上推下去,后脑受到重创昏迷,导致醒来的人变成了她。
刚穿越过来那几年,苏蕴雪发现,每次苏蕴玉对上她,眼中的轻蔑、鄙夷、嫉妒、厌恶等等情绪总会忍不显露出来。
在两人还小的时候,苏蕴玉对自己的恶意从来不加掩饰,口头羞辱是家常便饭,对于早就换了芯子的苏蕴雪来说,苏蕴玉就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她说什么都不能影响自己分毫,但更多时候苏蕴玉是不由分说抬手就打,丫鬟婆子站在一旁,无一人阻拦,毕竟犯不着为个庶女得罪府里真正的主子。
随着年岁渐长,苏蕴玉渐渐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再加上崔姨娘死后,苏蕴雪被放逐到偏僻的角落自生自灭,苏蕴玉就更犯不着来找她的麻烦了。
想到崔姨娘的死,苏蕴雪心中隐痛。
当年伯府要拿她给一个老头子做填房的事,苏蕴雪知道消息时,崔姨娘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孟家提亲后,崔姨娘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她,紧紧搂着她道:“洄洄放心,姨娘绝不可能让那帮烂了心肝的人得逞的!”
洄洄,是崔姨娘为苏蕴雪取的小字。而苏蕴雪在现代的名字,叫苏洄雪。
古代的苏蕴雪,和现代的苏洄雪,冥冥之中,似乎早有什么将她二人牵连在了一起。
在现代时,苏蕴雪虽然对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摧残有所了解,但真的轮到自己亲身经历这一切时,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
把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送给七十岁的老头做填房,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不由有些悲哀地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想要将她推入深渊的始终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还好这一世她有一个聪明又勇敢的母亲。
然而伯府的报复来的太快,苏家所有女眷会聚一堂,审判崔姨娘犯下的“罪”。
身体只有十二岁的苏蕴雪关在屋子里,她哭也好,求也好,外面的人置若罔闻,只在伯府处置了崔姨娘后才来告诉她,崔姨娘被打了四十板赶到庄子上去了。
来人幸灾乐祸地说崔姨娘的脊背和臀部被打的血肉模糊,料想活不了多久,去了庄子上就是等死。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十二岁女孩子的身体里,是那样的孱弱、无助,她救不了崔姨娘、救不了自己。
苏蕴雪自认没有什么厉害的本事,也没想过在这个时空做出什么事情来逆天改命,她只想安安分分地过好这一生,为什么这样都不行,为什么偏偏要让她亲历这个时代可恨可悲的一幕。
崔姨娘曾对苏蕴雪说:“你的外祖父对孟家大老爷的生父有救命之恩,孟大老爷知恩图报,知道我所求后愿用长子的婚事还当年的恩情,解救我的洄洄于水火之中。可惜父亲去的早,若是当年兄长不那么贪心,把我送给伯府做妾来换取崔家在京中的生意,那么我……我……”
崔姨娘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她到庄子上没几天就上吊自尽了。
崔嬷嬷偷偷告诉苏蕴雪,崔姨娘下不了床,便用腰带拴在床柱上,带着必死的决心,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勒死了自己。
大家族里的庶女只能认嫡母为母,但死了姨娘的庶女,出于孝道三年之内也要守孝。
崔姨娘先是给女儿找好了余生的依靠,再用自己的死彻底绝了国公府的念想。
作为一个母亲,她为自己的女儿倾其所有。
而她还没来得及回报崔姨娘对她的爱,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苏蕴雪心中冷笑,面上假装欢喜,还带着点畏惧:“那真是太好了,只是太太罚我禁足,若是二姐来我这,恐怕太太那边会不高兴……”
苏蕴玉却不在意地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过两天来看你。”
也对,何氏不高兴也是对她,而不会对自家闺女,苏蕴雪哂笑。
苏蕴玉走后,苏蕴雪也没兴致抄书了,她将笔随手搁在笔架上,抬头看向窗外。
夏天的空气总有些闷热凝滞,泛白的天空干净澄澈,院中略显陈旧的粉白院墙上有一些湿暗的污渍,仿佛流淌的热汗。
苏蕴雪压下心中有些烦躁,她告诉自己,忍忍,再忍忍……
——
萧桓衍穿着绛红亲王冠服走在宫道上,明艳的红将如玉的面容衬得神采非凡,引得路过的宫女不时抬眼偷看。
他被一名小内侍引入乾清宫,庆和帝身边的大太监曹忠早就候在宫门前,远远看见他走过来,忙恭敬地行了一礼。
曹忠是庆和帝的大伴,比庆和帝大个几岁,脸上皱纹深刻,带几分凶相,看上去比庆和帝老许多。他是皇帝心腹,朝中大臣争相巴结的对象,萧桓衍贵为亲王,虽不至于讨好一个太监,但也不会得罪人。
萧桓衍微微颔首,算是示意。
曹忠躬身笑道:“殿下快请进吧,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有劳公公了。”萧桓衍客套道。
进入殿内,庆和帝正在书房看奏折。
萧桓衍上前跪下行礼:“臣萧桓衍叩见皇上,皇上圣躬万福。”
庆和帝放下奏折,看着自己的侄子跪伏在他脚下,眼神晦暗。
等到萧桓衍行完礼,庆和帝神色已恢复如常,语气颇为温和地说:“起来吧,赐座!你离京多年,好容易回来一趟,上回都没时间和你好好说说话,今日就在朕这里用膳吧,我们叔侄二人好好叙叙旧。”
说话的时候庆和帝一直盯着萧桓衍,企图从对方平静的脸上探出更多的信息。
萧桓衍依言起身,坐在御案下首的太师椅上,恭敬道:“谢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能抽空关心臣,臣不胜荣幸。”
萧桓衍立在堂下,微微躬着身,始终低着头,恪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皇帝叹了口气:“仲圭与朕五年未见,到底生分了。”
仲圭是萧桓衍的字。
闻言萧桓衍脸上才带了些想与长辈亲近的笑意:“皇上贵为天子,我等做臣下的自当恪守本分。”
皇帝很满意萧桓衍的态度,眉头稍稍舒展,直接进入正题:“近几年来,你的几个叔伯在封地闹得不像话,仗着对地方财税的控制,竟敢背着朝廷私自加重赋税,横征暴敛,弄得百姓苦不堪言。”他扬了扬手中的奏折,“御史都把状告到朕这来了。”
说到这皇帝停下来看着萧桓衍。
萧桓衍四平八稳地坐着,脸上表情不变,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仿佛只是在听长辈闲聊。
皇帝心下冷笑,抬手抽出一本奏折,翻开:“这其中也有弹劾你的,你不想知道那些御史是怎么说你的吗?”
萧桓衍这才起身跪下:“臣大致可以猜到一些,自臣去了明州,先是水患不断,后又有倭寇进犯,最凶险的一次倭寇离臣的王府不到百里。臣也不想刚到封地就被倭寇灰溜溜地赶回京城,这样丢了皇家脸面是小,若是因为自己无所作为害了百姓,那臣更加无言面对叔父,不得已才在两个卫所的指挥使那多了几句话。臣知道此举不合规矩,皇上要罚臣,是国法难违,臣绝无怨言,但臣除此以外绝无他意,望皇上明查。”
说罢萧桓衍重重叩首,再次跪伏在地。
庆和帝看着奏折上“擅涉军政,收买将官,有不臣之心。”几个字不说话。
他这个侄子很聪明,不仅猜到了他会朝他发难,还很会审时度势,忍气吞声,姿态摆的很低。刚才闲聊时一直称他“皇上”,请罪时却唤他“叔父”,嘴上说着认罚,实则在他面前委屈上了,开始打感情牌。
皇兄当年就很聪明,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只要先帝交给他的政事,皇兄从没有出过错。
这几年,从明州锦衣卫传来的消息看,容王将封地治理的很好,明州市舶司的进账早就将其他三个市舶司甩在了后面,搞得其他三个地方的布政使入朝述职的时候,明里暗里表达对容王的不满,同时又不约而同悄悄写奏折请他示下,是否可以效仿明州市舶司的做法。
庆和帝留中不发。
放宽市舶司限制虽好,但更容易让地方官僚做大,脱离朝廷的掌控,就像容王。
如今容王说出这样一番话,想来入朝前就做好决定,只是就这样将多年成果拱手相让,真的心甘情愿吗?
既然你给朕打感情牌,那朕也给你打感情牌好了。
“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又跪下了?”庆和帝好似真心心疼这个侄子,仿佛刚才一直让跪着的人不是他:“赶快起来,朕岂能不明白你的难处,这些御史喜欢向来小题大做,何必把他们放在心上。”
萧桓衍松了口气般沉下肩膀,面带感激之色:“皇上圣明!”
随即从善如流起身,垂首立于一旁,神色十分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