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薇回到家洗完澡,母亲邹娅给她上药的时候看到她的右边肩膀一片红肿青紫,眉毛收皱成一团,心疼地说:“你那同学怎么这样不小心。”
“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同学送我去医院检查了,也付了医药费。”
“哎,要请假吗?写字会不会疼?”
“没事的,妈,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没那么疼了。”
邹娅眼角的泪水落下,心疼地说:“薇薇,都怪妈妈,没有护好你。”
“妈妈,我真的没事的,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邹娅没离开,神色犹豫,像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裴薇便直接问邹娅:“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为了还债,邹娅在镇上当过月嫂、干过帮厨、送过外卖,什么挣钱就干什么,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后来条件好一些了,租了店铺开了家裁缝店,顺带着卖卖布料,有了点积蓄,等到高中才把裴薇从乡下接过来,她才不用每天走两个小时上下学。
两个人今年才把父亲留下的二十多万欠款还完,裴薇永远记得那天两个人抱头哭泣的画面,邹娅一直说这些年苦了孩子,裴薇哭着说邹娅才是真的辛苦的那个。
她除了用功读书,在奶奶去世后学会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并没有给予母亲太多帮助,自己才觉得对不起日夜操劳的母亲。这么多年,压在身上的担子终于卸下,所以当裴薇接到一中的邀请后邹娅很快同意并且马上买了车票从镇上来到晴海给她办理转学手续。
她的女儿明明小时候吃穿用度和所受教育都是最好的,却跟着她吃了不少苦。
“我找个份工作,就在我们小区对面的茗雅郡府的超市,做六休一,待遇挺好的,还给交社保。”
“妈,”裴薇深深叹气,突然恨自己的无能和渺小,说:“你这些年这么辛苦了,为什么不休息呢?”
“薇薇,我们存的钱虽然两个人省着点,够用到你考大学,可是你上大学还要用钱呢,当初为了还债,你连一条裙子都没问我买过,我时常做梦梦到,你小时候满柜子的公主裙,纯棉带蕾丝边的,欧根纱蝴蝶结的……你站在镜子前笑着拿着一条又一条裙子冲我比划,问我穿哪一条好的样子。”
“你本应该这样长大的.....”邹娅又没忍住掩面哭泣,“都怪我和你爸,你爸走的早,我没文凭没本事,没让你过得好......”
“妈,”裴薇打断她的话,钻到母亲的怀里,像只猫似的撒娇,用手擦掉她的眼泪,说:“我会好好长大,让你的日子,比爸爸在的时候更好。”
“妈,不要这么说了,你对我而言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想去工作就去吧,我只是希望你别太累了。”
邹娅望着怀里乖巧孝顺的女儿,难言的愧疚难以消散,摸着裴薇的头发,温柔地说:“好孩子。”
茗雅郡府,是展煜住的地方,裴薇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理浮现一点难堪,但很快清除。母亲很坚韧,但在她的世界是最伟大的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为了自己的母亲难堪,她所有的努力,也只是为了让母亲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和父亲去世之前一样的笑容罢了。
在世界上,她的亲人只有爸妈和奶奶,爸爸和奶奶走了以后,她只有邹娅了。只要她开心,裴薇愿意无条件支持她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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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薇昨夜吃完止疼药就睡了,所以来教室的时间比往常更早,她注意到位置上有一个厚厚的封信,充满疑惑地打开——
【裴薇同学:对不起!昨天砸向你的那个球,是我传球的时候没控制好方位,那时候你看起来很难受,大家都在怒气高涨地找罪魁祸首,我怕被责怪,所以犹豫了,没敢站出来对你道歉,看到展煜替我背了这个锅,我一晚上没睡着,不仅觉得对不起你,还觉得特别对不起他。】
【我在班上,成绩不出色,性格也不突出,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球,可是我球也打得不算好,只有展煜不嫌弃我,每次打球的时候会主动叫我一起。我想了很久,觉得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做个缩头乌龟了,终于决定告诉你,希望你别生他的气。你的医药费我在信封里放了一千块钱现金,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你可以和我说。我知道你伤的很严重,非常对不起你!】
裴薇看到落款是周铭,她回忆起他才有了一些印象,展煜人缘好,身边总是簇拥着一群男生,而周铭是那群男生中,话比较少的一位,她抬眼找到他的位置,好在早自习还未开始,她走到他的位置上,把信封还给他,上面附着一张便利贴——
【下次打球小心点,但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的,不怪你。至于这笔钱,你问展煜吧,医药费是他出的。】
周铭有些感激裴薇的举动,上次不小心坐在裴薇的位置上,看她的脸色不太好以为她是个比较小心眼的人,那时候自己还假装大度地帮着展煜反驳胡思鸿说裴薇不好相处的话,但心里却默默认同,可这一次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让周围的同学知道这件事,还特意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把信封还给自己,所以他此刻十分鄙夷自己的懦弱。
明明说好要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结果还是只敢和裴薇本人道歉,担心让大家知道自己才是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大家都知道展煜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他的个性,信任他的为人。展煜的“不小心”可以不含恶意,但自己的呢?是否会被议论,被讨厌,被戳脊梁骨,光是想一想,他都会出一身冷汗。
课间操的时候,湘姐要裴薇在教室里休息,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教室里背书,没背多久,吃了止痛药开始犯困。
展煜是第一个回教室的,看到裴薇趴在桌子上,睡得很安稳。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她沉静等脸上,勾勒出温柔的光圈,他第一次发现,她脸上细小的雀斑和淡淡绒毛,她的头发是深褐色的,似乎是自己剪的,参差不齐却很有生气,柔顺地垂在耳边,睡着的她露出了像是刺猬柔软的内里,温暖又脆弱。
展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用自己食指指背碰了下她的脸颊,手指上还带着教室外的凉意和水汽。裴薇睁开眼睛,眼神还带着睡意的朦胧。
“这个蛋糕是周铭在楼下面包房买的,你别拒绝啊,这是他特意给你买的,你要喜欢的话给你买两个星期,那时候你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说你收下的话就是原谅他了。”
裴薇看见那个透明的蛋糕盒里有一块巧克力蛋糕,榛子碎点缀巧克力外壳,顶上的奶油缀着一粒蓝莓和车厘子,圆滚滚的造型看起来十分美味诱人。
她突然笑了下,看着他的眼睛,不留情面地拆穿:“是你的主意吧?”
“呃.....”展煜没有否认。
“我真的不生气,但确实觉得有些倒霉。这块蛋糕我收下了,下次不用了,你帮我和他说吧。如果真送两周,我会有负担。”
“嗯,他就是想谢谢你。”
“我知道。”
没多久,杨依遥也回到了教室,看到裴薇桌子上的蛋糕,问她:“这个味道很苦诶,你为什么不买草莓味的?”
裴薇于是打开尝了一口,入口确实偏苦涩,但唇齿之间留下的更多是可可的清香,回复说:“我更喜欢巧克力。”
展煜坐在后座,听到这话扬起眉毛,藏匿不住笑,他记忆力不错,还记得曾经小女孩家里的客厅上摆满了各种造型,各种口味的巧克力,他得意地朝着练习册上的题目大大地勾选出正确答案。
胡思鸿看不懂展煜莫名的好心情,说:“你笑什么,这几道电场的题目这么难,做出来这么得意?也教教我啊。”
杨依遥接话:“那是对你来说难,对煜哥来说不就是小菜一碟。”
裴薇不知道胡思鸿和杨依遥什么时候和好的,两个人昨天还和闹得和世仇似的,今天就无事发生了。
展煜对此早就习惯,还嘲笑他们“夫妻没有隔夜仇,”把杨依遥气得要去掐他但又被胡思鸿拦住“不准伤我煜哥!离开他谁还把我当小孩,谁还给我讲题抄作业。”
展煜颇为感动,对胡思鸿说:“好大儿,没白疼!”
胡思鸿“哼”了一声,说:“想做我爹V我五千看看实力。”
“行,最近数学题别问我了。还有这几道物理题,我其实也不太会,帮不了你。”
“别别别,煜爷,你是我的爷!”
展煜“啧啧”了两声,说:“我家基因应该不会这种题目都做不出吧?”然后带上耳机表示自己要开始认真做题了。
杨依遥翻着白眼找裴薇吐槽:“你看到展煜平常多欠揍了吧?他这人还挺多女生喜欢,哪些单纯的小白花们都没领教过他淬了毒的嘴,把我和胡思鸿扯在一起简直是对我人格莫大的侮辱!”说出口又有点后悔了,其实展煜人也挺好的,难题会不厌其烦给人说到听明白,笔记作业随便借,弄脏了也不生气,要他帮个忙值个日擦个黑板什么的也不会像胡思鸿一样啰哩巴嗦的。
杨依遥的语气切换很快,像是给自己家不争气的孩子做媒:“但是总体来说,他人也不错的,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裴薇:?
杨依遥眨巴眼睛问裴薇:“你觉得展煜怎么样?”
“不熟。”
这话没法接了,杨依遥出师未捷地叹了口气,看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回头略带同情地看了眼展煜,胡思鸿以为她要搞突然袭击,警惕地看着她。
杨依遥“嘁”了一声,说:“无聊。”
胡思鸿:OK,受伤的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