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平局
唐琦本着良苦用心,想劝冯忆柳放下执念,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放下执念……
究竟是什么执念呢?
总得要有个原因吧。
不可能无缘无故盯着令柔不放。
这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模样也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甚至冯忆柳的天赋要远高于令柔。
这一点,不止是她,就连令柔自己都心悦诚服。跟一个实力明显不如你,甚至乐意甘拜下风的对手比试,即便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值得高兴、值得祝贺么?至少在唐琦看来,不仅不值得,而且相当无趣,十分地索然无味。
但冯忆柳每回都乐在其中。
每次两个人分到一组,在她将令柔比下去后,这孩子比拿了第一都高兴。
唐琦真的很不能理解
从她的角度看,令柔真没什么地方值得冯忆柳执着疯魔到这个地步。
唯一可以说道的。
就是令柔在宫里的身份比冯忆柳高许多,难道是因为这个?唐琦眼神闪烁几下,狐疑地垂下眸子,静静看着弟子含泪却倔强的目光,犹豫几瞬,到底轻叹一声。拍了拍冯忆柳的肩,无可奈何说道:
“忆柳,师父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与令柔有关的事,但你是师父最得意的门生,师父真的不希望你堕入迷障。”“论天赋,她比不上你,若论其它,更不必计较。”“师父今日与你说句实话,令柔中秋一过就要出宫,并且再不回来。”
“我不管你们二人之间究竟有多大的愁多大的怨,也没必要再计较了,反正过了时间,你们永远不会再见。”“相逢即是有缘,何必事事斤斤计较?倒不如在分别前握手言和,从此多个朋友多条路,反而不失为一桩佳谈。”冯忆柳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整个人都愣住了,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唐琦,“师父,您是说令柔她……再也不回来?“最后几个字冯忆柳咬字极轻,轻到若非唐琦与她靠的近都听不清她的声音。
唐琦叹息着点点头。
“她姑妈说,她小时候家里给她定了门亲事,两家约定等她及笄后就成婚,这次出宫也是为了嫁人。”说罢,又啧啧称奇,言语间掩饰不住的推崇艳羡。“听说男方是官宦之家,姑爷本人更是争气,去年刚满十七,便已考中举人。”
十七岁的举人……
文曲星下凡也不过如此。
这孩子平时看着就是个娇惯的,没成想什么人什么命,倒真有那个福气。
冯忆柳默不作声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唐琦才说出口,又见她这副模样,以为这话又让她不舒服,忙安慰道:“你也不必羡慕她,你的相貌与为人处世不比令柔差,等你十五岁一到,有资格去御前献舞,多得是机会被高官显贵瞧中,将后的夫婿定不比令柔的差。”
虽然宫里平时举办宴会并不常跳绿腰舞,但能把绿腰舞跳好,那么对其它任何舞种都将游刃有余。
因此每当宫里举行宴会,领舞的那位一定是跳绿腰舞出身。众所周知,一众舞者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领舞。台上以她为中心开展一系列舞蹈动作,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一个人身上,说是万众瞩目不假。正因为每逢宴会,在显贵们面前露脸的机会多,因此要比一般的舞伎有更大概率被瞧上,进而带回府做妻做妾。这也是仙韶院的姑娘们,拼了命的想挤进唐琦的班学绿腰舞的原因。
虽说风险大,但收益高呀!
不过冯忆柳明显志不在此。
她很久以前就立志要做赵祯的妃子,并且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其他无论什么世家权贵,还是什么王孙公子,她一概瞧不上眼。
打心底觉得,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比得上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即便她们岁数相差悬殊,可他依旧风华正茂,甚至十年、二十年以后,冯忆柳都认为他仍会是世上最光风霁月的君子。内心另有一番打算的她不但没因唐琦的话沮丧灰心,反而在听到令柔过不久就要出宫嫁人后,肉眼可见地欣喜起来。她抬眸看向唐琦,点着头笑吟吟"嗯"了一声,向唐琦保证。“师父放心,我不会嫉妒令柔。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如今她即将要出宫,说不定将后一辈子都不能见面,我心里是很舍不得。趁着她还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我会尽力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唐琦听她此言,心中大为安慰。
她倒也不是不喜欢令柔这个弟子,实际这姑娘很讨喜,懂礼数性格又文静,一点也不像别的女孩子咋咋呼呼,生病前一直很刻苦,从不躲懒。
只是人心是肉做的,人是七情六欲的动物,心中多少会有所偏向。
她自然是更钟爱更刻苦更有天赋的冯忆柳,但也不代表她一点不喜欢令柔,令柔也是她比较看重的弟子。如今见自己钟爱的两个弟子有握手言和的希望,也是喜不自胜。
一高兴,直接大手一挥,将这回的分组方式由抓阄改为亲自指定,并且听从冯忆柳的意见,将她和令柔分到一组。冯忆柳原本是想故技重施,与令柔暗暗较劲的。然而在得知令柔没有进宫的打算后,令柔在她心心中顷刻间由敌化友。
一时对令柔哪看哪顺眼,认真把这次比试当作与她握手言和的契机。
细细思量一番后,控制实力与令柔打了个平手。舞后,还主动与令柔套近乎,紧紧握着令柔的手,激动地无以复加,眼神亮晶晶盯着令柔看,“我就说,你一定可以!你看,你心态一放松,咱们果然打了个平手吧。我对这次比试结果,心悦诚服!”
令柔心情尴尬。
出于礼貌,她对冯忆柳堂而皇之的示好报之以微笑。可暗中却皱起了眉头。
她是当在场除她冯忆柳以外的人都是傻子么?看不出来她在放水?
冯忆柳的实力仙韶院闻名遐迩、众所周知,别说已经“吊儿郎当"多年的她,就是日日原先刻苦练习的她,即便再超常发挥,也不能与她打平手。
噢,对,就算她自个儿放水,裁判的眼睛总是雪亮的!令柔偏过头看向另一旁的唐琦。
唐琦也在看着她们,而且是面带微笑,眼含欣慰地看着她与冯忆柳。
见令柔望过来,她竟然还对令柔笑着点了点头。令柔无语凝噎,顿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冯忆柳,眼神一言难尽的同时,余光还专门瞅了瞅自己被握得通红的手掌,黛眉蹙得愈深,心中更是疑惑不断。以冯忆柳在仙韶院的水平,跟人比试得平局,就是输。虽然她才十三岁,但她的舞蹈水平在整个仙韶院已经一骑绝尘。
所以令柔对冯忆柳的激动真的很莫名其妙啊。这人不是一向最好强,最爱争上下高低么,怎么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比完试从仙韶院回来。
令柔筋疲力尽,同时心中愤懑又憋屈。
她与冯忆柳的比试,是她先跳,冯忆柳再跳。令柔见分到这么个实力强悍的对手,那是牟足了劲儿尽量跳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谁知轮到冯忆柳上场,这人就跟过家家似的,随便舞动了几下,并且还将几个难度并不高的舞蹈动作故意跳错。令柔当时就黑了脸。
等到唐琦最后公布成绩,将她与冯忆柳的那组判为平局。脸更黑了!
她出于尊重自己也尊重对手,比试摆出最好的状态,认真对待。
谁知人家却压根不认真,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随便糊弄一下完事。
最让令柔气愤的是,唐琦竟然什么都没表示直接就给她们判了平局。
她以前不是三令六申不让她们把人情世故带进班里,严令禁止比试藏拙更不允许故意输么?怎么这回明晃晃装看不见?令柔不清楚她们两个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她只知道,当比试结果出来后,众人一直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鄙夷,不屑,又带着一丝丝忌惮与艳羡。
对此令柔只能深深叹息。
她说她冤枉,她也被蒙在鼓里,更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有人信么?
显然没有人信。
但凡有人信,大张氏也不至于看见自家小侄女黑着一张脸从外面回来。
“哟,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是有人给你气受了?”大张氏正优哉游哉靠在藤椅里喝茶,见状立马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问,同时目光在令柔脸上梭巡。
令柔没有说话,只摇着头深深叹了口气,耷拉着脚步来到大张氏旁边的一张藤椅里坐下,然后跟浑身没骨头似的瘫趟在藤椅里。
春绣很识眼色,立马从茶盘里捡了个干净的杯子,倒出一盏茶水奉到令柔面前。
然后令柔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目光从一下躺下就盯着空气中某处发愣。
就算春绣将茶奉到她跟前她也毫不在意,只轻飘飘抬了抬手,将奉到自己眼巴儿跟前的茶杯推开。
沉默好一会儿,才不冷不热吐出一句,“姑妈,您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在仙韶院很讨厌的一个女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