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抛弃
曹青颖安安静静听完父母的讲述，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父亲，母亲，女儿答应进宫。“曹青颖看着眼神忐忑却暗含期盼的曹氏夫妻说道。
女儿过于干脆的态度，反倒让曹纪与曹夫人反倒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们完全能预见到女儿进宫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当今圣上相貌堂堂年富力强没错，但是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只爱美人呀。
两次与章献太后起争执，都是因为要选更美的妃子陪伴自己而惹章献太后不快。
偏偏他们的女儿长相平平。
即便成功当上皇后，皇帝估计也不会喜欢她，充其量将她当个摆设，一辈子权势地位是有了，不过跟守活寡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连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都未可知。
当然了，若是女儿进宫，苦的只有她一个，他们全家却都能凭借国舅爷的身份受益颇多。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曹青颖过于顺从的态度才让曹氏夫妻过意不去。
“青儿，你…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曹夫人犹豫几下，到底慈母之心未泯，好言相劝：“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里的日子看着鲜花锦簇，其实吃人不吐骨头。”
“你姑妈当年也入宫为妃，在后宫，没有宠爱，什么人都能欺负一下，每天说是度日如年都不为过。”“后来是被章献太后选中，她的日子这才好过起来，若没被选中，只怕要难受一辈子呢。”
曹青颖脸色沉静，她直勾勾望着曹现与曹夫人，一字一句说道：“女儿不怕守活寡，女儿只问一件事，我若进宫，一定能当皇后么？如果能当皇后，受不受宠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我不受宠，谁敢在皇后头上撒野？”
“这可未必。“曹记掀起眼皮看了曹青颖一眼，“前段时间郭皇后的事闹得那么大，你们是忘记了？她也是皇后，还是元后，照样被一个小小的美人冒犯，陛下说废就要废。”曹夫人疑惑，“不是只禁足么？郭家与众多世家有牵扯，尤其是刘家，当初郭家能出个皇后，得亏他们家向章献太后进言呢，这会郭皇后的事闹得正大，我听说郭家悄悄联合了好几家上书进言阻挠陛下废后呢。”
曹珀冷哼一声，“你也知道郭家能出一位皇后是靠的刘家？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来陛下就对当初不能立张美人为后一直耿耿于怀，现如今章献太后没了，郭皇后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废后一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罢了。”“那我若是不犯错呢？“曹青颖冷不丁问道。她看着曹记与曹夫人，眼神严肃，表情认真，“若我当上皇后，我一定不犯错，不让陛下抓住把柄。”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郭皇后自己蠢，冲动之下毁伤龙体，巴巴儿将把柄送到陛下手里。
否则陛下真要废她，凭她元后的身份和郭家在朝中的根基，还真没现在这么容易。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犯一点错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战场还没有常胜将军呢，话别说的太满，太满容易溢出来，反而起到相反的效果。“曹珐冷哼道。然而曹青颖却是十足的自信。
她微抬下巴，眼神坚定，目光定定看着曹记，“女儿既然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我知道自己长相平平，不会受到陛下喜欢，可天家向来无情，一个帝王又能真心爱上谁呢？”
“女儿小时候随姑妈进宫住过一段日子，闲暇时，姑妈与杨太后也会提起先帝在时的日子。”
“最初，先帝最爱的是章献太后，给了她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
“可等章懿太后出现后，一切都变了，先帝变心，背弃了与章献太后几十年的情谊。”
“若是先帝活的再久些，又遇上新人，保不准又要移情别恋，再次背弃章懿太后。”
“可见天家确实无情，妄图从帝王身上寻找真心更是世上最滑稽的事情。”
“而且就算拥有帝王的真心又如何？不被爱的章献太后的结局就一定比被爱的章懿太后的结局差么？非但不差，反而好的多吧！”
“章献太后生前威风凛凛，说一不二，死后哀荣备至，家族从她生前到死后都安享荣华。”
“章懿太后呢？生前只能活在阴影里，亲生儿子近在眼前都不能相认，娘家人在她生前也没沾到多少光，还是等到章献太后驾崩后，她的身份才最终被承认，娘家人才终于翻身。”“女儿不敢代表全天下的女子，但若只是我，我宁愿做章献太后，这种不受丈夫宠爱却权势滔天的皇后，也不愿做章懿太后那样拥有帝王真爱，生前却受尽委屈死后才正名的妃妾。”曹记与曹夫人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见识非凡，却未想到她的境界竟与高超至此。
这样清醒的言论，别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连他们这样半生沉浮的中年人也未必想的明白。
看来，这孩子的性格的确适合进宫，也做好了该有的打算。如此，还有什么犹豫的？
曹记一改原先怀疑的态度，激动地拉住女儿的手，几乎要感激涕零，“女儿呀，如果这事真能成，你就是咱们家最大的功臣。”
“是啊青儿，此事若能成，咱们家便不用担心有门庭败落的风险了。皇后的娘家，圣上的岳家，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从此以后，无论这东京城哪家达官显贵，都要将我们奉为座上宾，真是想想就痛快！"曹夫人喜笑颜开说道。曹青颖略带娇羞地垂下眸子，笑了笑，“父亲，母亲，不是我答应进宫就一定能做皇后。究竟杨太后是怎么说的，她说的话陛下能听几分，我们都要评估清楚，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又耽误了女儿。”
说到这，曹青颖的神色未免有些落寞，眼神也灰暗下来。她正值青春少艾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憧憬过两情相悦海誓山盟的爱情？
她为人刻板自持，只敢将所有的憧憬放在那个与自己自幼定下婚约李公子身上。
新婚之夜前，她虽从未见过李公子，但从父母家人口中，知道这是一个仪表堂堂满腹经纶的世家公子。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爱好修仙的李公子，至少在外面人看来，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物。
虽然出身世家豪门，却一点都不纨绔，相反，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才子。
不仅能熟读道教经典，二十岁不到便已是名震全国的道家学者，另外在书法和绘画上的造诣也颇深。逃婚一事出现前，外人压根不知道他对玄门的痴迷，否则但凡传出一点风声，曹家也不可能同意这门婚事。好不容易熬到成婚，李家人以为终于尘埃落定，正要松口气，谁知这逆子偏要在临门前来这一脚，不仅功亏一篑，还让曹李两家在东京城丢足了脸面。
当然，受伤最深的还是曹青颖本人。
经此一事后，曹青颖大受打击，性情大变，原本那个憧憬爱情的小姑娘不见了，留下的只是一个内心枯寂只有权势地位的标准世家女。
标准世家女'是什么样的？
至少在曹青颖这是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谋求最高利益的人。
曹记一见女儿如此模样，心中又不免痛骂起李家，但面上还是安慰道：“太后是跟你母亲说的，你问你母亲。”曹夫人闻言，忙将杨太后与她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复述出来。
末了，看着女儿眉头紧锁的模样，略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我看杨太后的意思是铁了心要举荐你做皇后，陛下是太后养大的，一定听她的话，到时郭氏一被废，她再向陛下举荐你，咱们家现如今门第依然不错，此事定能顺利定下。”然而曹青颖却只摇了摇头，“母亲，你想的太乐观了。别的不说，杨太后倒是有理由举荐我，毕竟姑妈与她情同姐妹，我又是她看大的，找个熟悉亲近的晚辈做儿媳，她这个做婆婆的自然轻松。可只一点，她说的话，陛下就一定会听么？”曹记到底浸淫官场多年，神经一向敏锐，立即抓住重点，追问道：“依你这么说，仅凭杨太后一人，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当上皇后？”
“不错。“曹青颖点点头，“所以呀，父亲，咱们不能将宝全部压在杨太后一个人身上，私下咱们自己也得发力。”“那……怎么个发力法呢？“曹记问道。
曹青颖微微一笑，“当初，郭家是凭借与钱家的姻亲关系，进而求到刘家跟前，请他们游说章献太后立郭氏为后，最后也果真得偿所愿，我们为何不能效仿？”“可是章献太后已经没了，刘家不比从前，他…“曹记正喋喋不休说着，忽然间灵光一闪，猛然顿住，片刻后，他才恍然大悟，“你是说…是说…李国公？"曹纪轻声说着，似乎在说什么武功绝技一般小心翼翼。
皇帝在生母李寻真去世后，为了补偿外祖家，便给还在世的舅舅李用和封了个国公爵，因此也称李国公。“仅仅只是李国公还不够。"曹青颖笑道。“虽说陛下因为生母的缘故对李国公一家愧疚不已，但他们同杨太后一样，在陛下面前凭的是情分。因为发迹晚，在朝中根基极浅，并无多大势力，有他们的帮助，顶多是能保证我的名字会出现在陛下新后人选名单中罢了，真要百分百定下，还是得靠前朝。”
“皇后，不仅是皇帝的妻子，更是一国之母，从来与政治密不可分。”
“像如今的郭皇后，正是因为朝中有与郭家亲近的大臣上书阻挠，所以即便证据确凿废后理由充分，陛下依然迟迟不能废后，可见朝堂的局势对皇后的影响有多大。”曹夫人听了半天，一听杨太后说的话算不了数，自家闺女还是不能百分百当皇后，登时急了。
“这是怎么说？怎么太后娘娘的话还能不作数？我在一边听了半天，你们父女俩说话绕来绕去的，好不容易扯到李国公，过会儿又讲李国公说的也不作数。李国公可是陛下嫡亲的舅舅，比刘家与章献太后的关系还亲近，连他们说的都不作数，那还有谁能说话算数！”
曹记安慰发妻，“少安毋躁，夫人。我们只是在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那种。像这样严密的计策，自然要仔细商量才能行。”
“是啊母亲。“曹青颖也安抚她，“您别担心，话说到这一步，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只要咱们家能在朝中争取到足够多的大臣支持咱们家，再联合李国公与杨太后，此事就事半功倍了。”
“那么究竟怎样才能争取到这些人的支持呢？“曹夫人再次问道。
“咱们家是武将世家。一来为了避嫌，二来我常听父亲和叔父谈论，现如今朝堂是文贵武贱的格局，武将势力远不如从前，那么只能让文官出面了……
曹青颖皱眉，若有所思道。
抛弃。
这是抛弃。
赤裸裸的抛弃！
如果仅仅只是曹氏马上改嫁的消息，令柔还不会感觉自己被抛弃。
关键他们瞒着她的另一件事，才真正让令柔觉得天都要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