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045
公子野临走时留下的话,或许是别有意味,李朝颜总觉得他不会无的放矢,让她怀疑公子野是不是还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夜色渐浓,大理寺的马车缓缓驶向回城的路,车内外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各怀心事的脸庞。李朝颜坐上大理寺的马车,谢花眠跟在后头挤了进去。
“你可担心死我了,没事吧?"谢花眠一脸疲惫,害得他腿都快跑断了。
李朝颜抬眸看了他一眼,“没事,谢了。“这恩情,她记下了。
“没事就好。"谢花眠看着马车内陷入沉默的李朝颜,又看向车窗外在马背上的沈行云,挤坐在一旁,目光炯炯“你们俩怎么了?”
这二人从出了那个门就没说过一句话,难不成是闹别扭了?
“什么怎么了?没事啊,我好得很。”
谢花眠撇撇嘴,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沉默许久,夜色依旧深沉。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传来捕快的声音,“大理寺到了。”
李朝颜神色未变下了马车,只是袖下双手紧握成拳,泛起青筋。
“钦,倒是等等我啊!"谢花眠等车夫搬下踏凳时,眼瞅着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大理寺。
察觉到身后有人,她并未转身,只是冷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行云并未回答,只是拉着她的手腕穿过庭院和走廊,一路到了案牍库。案牍库内,烛光摇曳,堆积如山的案卷散发出陈旧的气息。见四下无人,李朝颜也不必再给他脸面,当即甩开了他的手,“沈大人这是干什么?”沈行云追上李朝颜的步伐,拦下她,“阿颜你在生气?”
“呵,怎敢和沈大人生气。”
“为什么?”
李朝颜面色平静,就这样看着他,“你不知道?”“不知。”
李朝颜嘴角里勾起一抹冷笑,足尖轻点,身影如箭般弹出,转瞬将袖中的匕首抽出后划过沈行云脖颈,细丝般的血线流出,向下。只要她再稍微往前再用力一点,银色的利刃便会割破他的喉咙。
沈行云没有半分退缩之意,不曾躲闪,没有开口,看着她没有半点犹豫将刀尖指向自己。
寒冷的风刮过脸颊,带起发丝飞舞。
突然间,沈行云往后一仰,脚步轻挪,一只手抓住她紧握匕首的那一端,反手一扣,夺了她的匕首,李朝颜往后一退,方才明明相隔很近的二人,瞬间拉开了距离。“我陪你。"只要你想。
李朝颜瞬时从腰间抽出了软剑,侧握紧扣,目光赤裸,战意盎然。突然,她破窗而出,身形矫健地跃入夜色中,沈行云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沈行云同样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长剑舞动,二人迎面向前。李朝颜、沈行云在庭院中穿梭,刀光和剑影交错,兵器交撞的声响惊动了大理寺中的捕快。
章帆目瞪口呆,“大人和李郎中这是玩得哪一出?”“去去去,都退下,这没你们的事。"谢花眠挥退闻声赶来的众人。
他盯着人都走完后,悄悄摸摸找了处视野开阔却有遮挡的地儿,就那么往哪一蹲,看二人还打得难舍难分,一时半会应该还不会结束,看在三人组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帮二人放风吧,免得有不长眼的扰了气氛。谢花眠低头整理着衣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抬头发现李朝颜与沈行云竞然已经上了屋顶,庭院中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他小声嘀咕,“嘿,这二人也真是的,有什么话还要上房顶说。“也幸亏是他在,要不然这让外人瞧着了影响多不好。
屋瓦顶上,月光如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两人刚刚收起了剑,气氛凝重而沉默。
“好,你说你不知。“李朝颜点点头,打开天窗说亮话,清冷淡然的双眸流转,“公子野与我说了一件事,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沈行云沉默片刻,“你知道了?我就说瞒不住你的。”“沈行云,他是我师父。"李朝颜试图从他的眼中找出一丝波澜,但奈何,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沈行云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所以瞒着我一人。"李朝颜声音娓娓颤抖,泪珠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停地往下落,小心翼翼问道,“他说我师父已经…死了,是真的吗?”
沈行云不语,他不想骗她,可这事瞒不了一世,终究还是不忍说出那个残忍的真相,“真的。”李朝颜听到沈行云的话,闭上了眼,仿佛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再睁眼时,她的眼眶依旧泛红,欲开口却几度哽咽,无法言语,“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只有他了。”
沈行云不顾礼数,细心给她擦去泪痕,“赌约我赢了,赌注是我要你答应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
李朝颜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脆弱,忍不住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闷闷地开口,“是谁?是谁害了他?”“惊雨楼,赤霄。"沈行云眸中闪过寒光,“赤霄约战裴寂于汴京城外的李家坪,江湖事,江湖了,我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哪?”
李朝颜红了眼眶,大脑疼痛欲裂。杀了他,为师父报仇,杀了他,为师父报仇!她突然一个踉跄,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失去了力气。
然而,话音刚落,李朝颜的身体便无力地瘫软下去,晕倒在沈行云的怀中。
沈行云急忙扶住她,焦急喊道,“阿颜,李朝颜醒醒。"随即抱起人纵身跃下房顶。
谢花眠听声感觉不对,着急忙慌从栏杆后头跑了出来,“怎么了?阿颜怎么了?”
“牵马来。“沈行云绷着脸,大踏步往外走。“我马上去。”
大理寺门外,沈行云小心翼翼地将李朝颜放在马车上,李朝颜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皱,沈行云轻手轻脚地垫好被子,然后挥起马鞭,驾车向沈家赶去。谢花眠刚准备上马车,马车直接冲了出去,站在一旁的谢花眠被灰尘糊了满脸,“咳咳,我还没上车呢!”夜色中,马车穿过街巷,疾驰在石板路。当马车停在了沈家的门前,沈行云迅速将李朝颜抱出马车。砰砰砰一一
沈家门房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来了,别敲了,谁啊?”
沈行云抱着昏迷了的李朝颜进了沈府,门房一看来人顿时清醒,惊讶出声,“四郎君。”
门房惊讶道,“四郎君怎么这么晚回来了?”“把府医叫到我院子里来。”
门房还在疑惑,只听他家四郎君丢下那么一句,好像怀中还抱着个人?
“速度要快。”
沈行云看人还在愣着,脚步一顿,转身催促道。沈家的府医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吵醒。他朦胧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拽着跑了起来。
府医睡眼朦胧,跌跌撞撞地,“哎,哎,这是怎么回事?谁拉我?鞋子,鞋子没穿。”
门房焦急地道,“范郎中,这时候就先别管你那鞋子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府医一听,立刻清醒了几分,连忙跟着门房一道跑起来。
云院内。
府医抚摸着胡须,给出诊断,“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的气血两虚,从而引发了昏迷。不过,幸好救治及时,现在已无大碍。”
沈行云紧悬的心心终于放下,“麻烦范伯开方子。”“方子倒是容易,莫急,我这就去抓药,煎好后让下人送来。"老者笑笑,一脸稀奇,难得看见沈家四郎慌神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床上的女郎是何人。
待沈行云送走范伯后,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李朝颜的房间。此刻的她正双目紧闭,沉浸在梦乡之中,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句梦呓。
沈行云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李朝颜的睡颜。他轻轻地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皱纹,却又怕惊扰了她的梦乡。
“金疮痉。”
“当归五钱,黑山枝三钱,红花二钱,黄连一钱,蝉蜕一钱,出汗过多者加……加黄芪二钱,枣仁三钱。”“经脉走向,何解?”
“手之三阴,从脏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之三阴,从足走胸……“不,别走,不要。”
“李朝颜,李朝颜。”
沈行云想将人唤醒,不知她梦见了什么,说起了胡话,一直醒不过来,状态好像更糟糕了。
李朝颜浑浑噩噩,似梦似醒,师父当初教她学医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可转眼间,师父满身是血的样子消散在她眼前,她心急想追,脚似有千斤重,被困在了原地,眼看着人不见,她却一动不能动,明明人就近在眼前……她猛然坐起,可眼还闭着,若以为她醒了,其实不然,看样子像是困入了梦中。沈行云又命人将府医从床上嬉了下来。
“这是梦魇了,不能强行唤醒,能救她的,只有自己,外因强行唤醒有伤身体,我给她先安定下来,如果不行,再行他法。”
所幸银针入穴后,便有了效果,沈行云不敢离去,彻夜在床边盯着。
“不要,不要,师父一”
李朝颜突然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整个人仿佛被冷汗浸泡,湿漉漉的。她猛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身处何处。
沈行云一直守在床边,见李朝颜惊醒,连忙上前安抚,“别怕,别怕。”
“你醒了,喝药吧。“沈行云端来一碗药喂给她喝下。李朝颜脸上的汗珠如蛛网弥补,嗓音沙哑,“我睡了多久了?“说完,便挣扎着要下床。
“别动,身子还没好。“沈行云拦着人,让她躺好你,“你昏迷两天了。”
“让我起来,我要去找我师父。"李朝颜气短急促。沈行云一勺一勺将药喂到嘴边,“你别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找。”
“你闪开,别拦我。“李朝颜一急,甩手不小心心把汤药打落。
唯当一声,汤碗掉落在地,手中的汤碗不慎掉落在地,碎片四溅,汤药也洒了一地。
“对不起。“李朝颜心v怀愧疚,可是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沈行云站起身,轻步走到门外,对守候在外的下人低声吩咐道,“进来收拾一下,再把那碗洒了的药重新煎一碗送来。”
“这药凉了,刚好换一碗。“沈行云只字不提刚才之事,“等你喝完药,我带你去见他。”
“谢谢!"李朝颜用力扯出一丝笑,想要道谢。“不想笑就不要笑,很难看。"沈行云让她不必勉强自己,“还有,想哭就哭,我保证不会笑话你。”“赤霄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据说是私人恩怨。”
“我要杀了他。”
“我帮你。”
“你想要什么?“她不想欠人。
“接下来如何打算?”
李朝颜低头,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惊雨楼杀手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光凭她的武功,她杀不死赤霄,除非用毒,可是人都找不到,又何谈下毒呢!
“大理寺需要一个女仵作,你留下来,我手中的人任你调遣。“沈行云停顿几秒,看向她,“包括我。”“好。“李朝颜无力地点点头,“你让人把我的箱子拿来。"她不想欠人,恩情最难消。
直到奴仆送来箱子前,李朝颜再也没开口。李朝颜有些烦躁,可看着沈行云一直不走,再看到下人将箱子拿回来,心绪终于平稳了一些,“你帮我打开它。”沈行云不知她想干什么,却还是照她的话做。“最后一层。"李朝颜提醒道。
沈行云在哑然,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看到了吗?帮我拿过来。"李朝颜看他没动,还以为东西丢了,伸长脖子想要看看东西还在不在。沈行云不得已,只能拿起箱子底下压着的避火图递给了她。
“对,就是它。“李朝颜接过,顺手翻阅查看了起来,确认后重新交到沈行云手中。
“愣着干嘛?打开看看啊!"她不耐烦要帮他翻开书页。沈行云抽回拿着避火图的手,尽可能放平语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该喝药了,免得待会儿又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