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035
从徐州到汴京，更快的是走水路。汴河从荥阳附近将黄水引入，经汴京汇入泗水再入淮河。两地间，水路是不二之选。麻烦的一点是，李朝颜还要带着小花上船。她一脸肉痛地数着银子交钱上船，银子到了船家手中，小花身价瞬间倍增。船开后，阵阵秋风袭来，湖面泛起波澜，两岸烟柳摇曳垂于水面，碧波千顷，芦花似雪，让人称道。
连行数日，或遇城镇林立，船家靠岸后采买物资，船上的众人得以下船放风走动。
“到了到了。”
一路奔波，船上行人面露疲色。有人远远地瞧见了汴京城，激动不已下喊道，引来众人前来围观。外城十余丈宽的护龙河，夹岸在中杨柳树，白墙中朱红色的城门已然大开。由西水门而入城中，城里两侧绿树成荫，间隔不远设防城库，内藏受御之器。汴京城中东华门最为热闹，金银玉器、古玩珍宝、时新花果，应有尽有。
李朝颜行至大街上，一时犯了难。杜伯只说师父来了汴京，却不知道具体，偌大的汴京，她该如何才能找到人。兜里的几两银子可用不了多久，精打细算之下，就算是住最差的下等房也勉强。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一双巧手在，哪能露宿街头呢。夜渐深，星光开始点缀天际。
“说好了啊，你可别害我。”
看守义庄的老钱头再三叮嘱道。
这女娃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胆子还挺大的。方才露那一手才艺，咳！差点把他都震住了。
“放心吧，我保证谁也不说，您老赶紧去吧。”李朝颜保证道，她这人最讲诚信了。
老钱头是官府雇来看守义庄的，李朝颜本想来借宿，没想到正好碰上了老钱头家里老娘病了，赶着回去，但他这份活可没人替班，正着急上火呢！
李朝颜一个女郎家家说来这借宿，老钱头差点以为她是从地里爬出来的飘儿，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在确认李朝颜是热乎几的后才勉强相信她是个活人，但是活人哪有来义庄借宿的，这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呢！但是老娘那头又急，只好同意了她的借宿，条件是帮他看好义庄，可别让人偷了东西。
老钱头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算了？"万一出点啥事，可咋办哦！
“哎呀，快回吧。放心，不会有事的。”
李朝颜说完，再给老钱头秀了一把武力值一一徒手劈棺盖，成功把老钱头送……请走。
老钱头一走，整个义庄就是李朝颜的天下，一切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义庄存放的死者多数来源于官府送过来不明身份或是亲人不愿认领之人，确认无人认领且死亡无疑问后，在义庄停放上个三五天便由老钱头在后山头挖坑安葬，这一生就算是走到头了。
老钱头年轻的时候讲义气，为兄弟出头被人打断了腿，都是家里穷闹的，没能及时看郎中，就跛了一只脚。老钱头的娘年纪大了，早年接绣活熬瞎了眼，这下更没有哪家女郎愿意嫁入钱家。
后来为了生计，老钱头做了义庄的看守，就这样边照顾着瞎了的老娘，边将义庄的无名之人送去往生。老钱头住的地方在后院，前院都是用来停放棺椁的地方。老钱头为了多挣些银子自学的手艺，这里的棺椁全都出自他手。
要不说是缘分呢，这不是巧了吗？她也正好会一些。下午时候，李朝颜寻来义庄，她怕老钱头不信，将老钱头做的半成品咔咔一顿干完了。刨花飞溅，小盖子一盖，那叫一个严丝合缝。
精美的做工，流畅的走线，谁用了不说一声好？原木色的棺材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摆在院子中央，李朝颜满意地点点头，美滋滋地翻了进去，留了一条大缝后，抱着她的箱子睡下。
月明星稀，乌鸦翻飞落于屋脊上。
义庄通向后山的小径上，偷摸着下来了两人。“樊老大，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啊？”
后面走的黑狗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裹紧了裂成流苏的外衣，那还是他前不久来扒拉的。那料子一看就贵，他一眼就相中了。不过他还穿没过几日就开裂了，这些富人那么有钱也不整点好的，他还以为捡到宝了。
“别瞎咧咧，只是天气转凉了。“被叫樊老大的人转身一掌拍在他的小弟黑狗子脑袋上，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四处张望低语道，“邪门了，今儿这些黑老鸦怎么叫得这般厉害。”不知不觉，二人悄悄摸摸来到了义庄大门前。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大门口高高挂起的白色灯笼的火苗猛地摇曳起来，发出“磁磁”的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黑狗子萌生了退意，旁边的樊老大不停地催促着他。咔嚓一一
黑狗子如往常一样挑开了义庄门内的落锁，他推开一道缝，让提着灯笼的樊老大先进。
他努力保持镇定，从樊老大那拿回自己的灯笼后便紧紧握着。
二人一前一后，轻车熟路摸到了正堂放棺材的地方。樊老大指着新增的那口棺材，今儿个就从它开始。老钱头有个习惯，送来他这停放的尸体摆放都是有讲究的，靠外的就是不日就要下葬的，最靠里的，就是官府还未判明的案子，还有再等等才能拉去后山埋了。这些死的人一开始会被官府里的捕快、衙役搜刮一遍，有银子早就分了，但也会留剩一些给他们一起葬了，那是他们的开路费，让他们到了下头早日去投胎。
樊老大和黑狗子知道规矩，他们也不贪，每次都是只拿走一点点。
黑狗子用力推开棺盖，如之前一样伸手进入棺材把东西拿出来，只是这回和预想的不一样，他沿着边缘一直摸不到东西。不应该啊！他们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最近死的虽说不是有钱的主儿，但是也不至于是穷鬼。
黑狗子壮着胆子举着灯笼向下看去，棺材里面躺了一具身穿红色嫁衣的女郎。头上的珠钗镶嵌着大颗珍珠，鲜红的朱唇仿佛还带着生前的润泽，面容安详，两手交握在胸前。黑狗子一看顿时激动起来，“老大，咱哥俩今晚是要发啊！”
樊老大心里一阵窃喜，这些首饰随便一件都够他们度过好几个严冬了。
“狗子，我们拿两支珠钗就好了，给这位女郎多留点，到了下面打点好了路才走得顺些。”
樊老大特意叮嘱道，就怕黑狗子被金钱迷了眼。“老大你就放心吧，我黑狗子你还信得过吗？”黑狗子说着就要上手去取新娘头上的珠钗，越靠近他的心脏扑通跳个不停，心中涌现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咬牙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抓住一支珠钗，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用力扯出来之际，只听唯当一声，吓得他立马缩回了手。“老鼠而已，动作利索点，别把老钱头吵醒了。”樊老大去检查着声音来源，原来是老鼠打翻了老钱头用来祭拜的香炉。
黑狗子用广袖擦了一把汗，屏气凝神后再次伸手去拿。下一秒，安详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黑狗子惊恐地看着棺材里的人。
“老……老大，看。”
“看，看见了。”
樊老大和黑狗子呆滞地彼此对视一眼，再转回头。阿一一
尖细的惊叫声划破长空。
“有鬼啊啊啊！！！”
“鬼啊！！”
只见棺材中的人睁着眼，似乎嘴角……还在笑。二人汗毛倒竖，丢了手上的东西，抱头鼠窜。在正堂转了一圈后，樊老大和黑狗子慌不择路跑向了后院。樊老大找个躲藏的掩体，黑狗子跟着躲在樊老大身后，二人探出头来看着正堂的方向。
李朝颜不是第一次在棺材里睡觉了，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睡得并不是很舒坦，她迷迷糊糊翻身，不小心瑞了一脚棺材板。“老大，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黑狗子反复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问道。
樊老大当然听见了，毕竟他比黑狗子还离得近些，“好像是有声响。”
二人蹑手蹑脚从躲藏的地方走了出来，准备跑路。但响动声越来越清晰。
嘎吱嘎吱～
李朝颜推开棺材板，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伸懒腰。“娘呀～这怎么还有一个？”
黑狗子好奇地扭头，刚好撞上了李朝颜睁开眼，歪着脖子放松筋骨。
“晚上好呀！”
李朝颜抬手打招呼。
“老大怎么办？”
黑狗子不敢动，轻声呼喊着樊老大。
等了许久都没听见自己老大出声后，黑狗子僵硬转头，没看到人。
“往下看。”
李朝颜好心提醒道。
黑狗子低头，只见樊老大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完了！遇上恶鬼了，黑狗子心想。
“要帮忙吗？”
李朝颜再次出声询问。
黑狗子哭丧着脸，“不，不用了。“他自己来。紧接着，黑狗子两眼泛白倒下，压在了樊老大身上。李朝颜双手一翻，跳出了棺材，走到二人身边踢了一脚，“喂，醒醒。”
樊老大和黑狗子死死紧闭着眼睛，绷着了身体。好可怕，好可怕，今晚不会要交代在这了吧？
李朝颜看着二人虽然闭眼，但是眼珠子还在滴溜转个不停，就知道他们是装的，也不怕他们跑了，转身去了老钱头平时休息的地方找来了一捆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人给绑了。随后，困意再次来袭，哈欠连天，又翻回到棺材里继续睡下。
“哦，忘了。”
李朝颜抬手将棺材板挪回原处，闭眼睡得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