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死人了?
随着那一声通报落下,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另一名同行的捕快想起刚刚看到的情形至今心有余悸,接过话茬,“外面已经炸开锅了。”脸上仍残留着几分惊魂未定的神色,这才过了多久啊,又死了一个。
符离郡平静了百年,从来没有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发生。现在一来就来两,杨员外那事凶手还没抓到呢,又来一回。
“怎么回事?”沈行云问道,示意鸦九先去套马车。
“这尸体是一老丈发现的,他在下游那头钓鱼呢,收竿的时候,他见那女郎坐在河边石头上那一动不动的,就以为是女郎想不开,要跳河哩,想着上去劝劝,好歹是一条命。谁知走近一看,那是想不开哦,那女郎早死了,小脸刷白,浑身湿漉漉,带着被人用红线绑了头和四肢,系在河边树上。”
王牙回忆着,缓缓叙述起自己看到的情形,他边说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太瘆人了。
“带我们过去。”沈行云看鸦九从正门进来,就知道他已经准备妥当了。
“对对,先过去。”王牙想起来,“我已经吩咐手底下的兄弟们看着了,就等着大人过去。”
尸体没动,其实是捕快都不敢动。
“你做得很好。”
沈行云面无表情地夸赞,就让捕快飘飘然。
“应该的。”王牙不敢居功,“都是大人教得好。”
雎河下游,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开,引得附近的百姓纷纷涌来,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熙熙攘攘,场面一度失控。
王牙身着捕快服在最前方拨开人群,快步走来。大声喝道:“让开!让开!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洪亮有力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的人群。
百姓们见状,纷纷向两侧退去,从而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沈大人。”
师爷陶冼心中叫苦连天,无奈上头有个知县林同舟压着,他不识趣,早早避开。自己作为县丞,想要搭上周家的线,只能硬着头皮上。
沈行云面容沉静,“嗯。”直接略过了陶冼。
随着他继续向前方树下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去,周围的百姓纷纷投来好奇。
“沈大人,我这县衙里还要要是,您看?”陶冼试探问道。
沈行云微微侧首,让他有事自行离去便是,无须多言。
“那这就麻烦沈大人了。”
陶冼得了允诺,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在沈行云这就是多余的存在,虽是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忙点头致歉,随后匆匆转身。
李朝颜提了箱子上前去,上次替杨四海验尸的仵作已经被沈行云撤掉了,现在这活儿归她。
“鸦九,搭把手。”
李朝颜看了看不敢上前的捕快,几人互相推诿,到最后无一人前来协助。她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她全神贯注地准备着自己的工作。
可用之人只剩沈行云和鸦九两人,理所当然地,喊了鸦九的名字。
“你把那个绳子隔断,绳结留着,有用。”李朝颜吩咐着人,寻了块平整点的地方,等会把尸体搬过去。
尸体戴着一个银色面具,让人看不清脸,看衣服验尸和身体特征,是具女尸。将女尸放平后,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尸体皮肤寒冷,颜色苍白,尸斑未形成,但是尸僵已经产生了。
沈行云在四周仔细地搜寻,捕快跟着搜遍了整片河滩,甚至连河岸浅水的地方也没有放过,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沈行云眉头紧锁,太干净了。
李朝颜让几个捕快先把尸体搬回衙门,再拖下去,大半个符离郡的百姓都得来了。
沈行云:“报案人呢?”
“在这呢。”王牙指了指捕快潘胖子那边,就是刚才和他一起去福来客栈的捕快。
“先带回去。”
“是,大人。”
王牙领命后,让在场的捕快立刻行动起来,将围观的百姓疏散开来。
随即他目光锁定在了那位老丈身上,快步上前,对老丈客气道,“文老丈,随我回一趟衙门。大人有些事情想要向您询问,还望您能配合。”
老丈闻言,惶恐道,“配合,一定配合,官爷您尽管吩咐。”
李朝颜手提着箱子,步伐稳健在乱石滩上行走,在距离沈行云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下脚步,“我这边好了。”
沈行云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看了李朝颜一眼,颔首示意。
众人收拾完回了衙门,沈行云到了入了大门就不见了人影。
停尸房里,李朝颜正忙着查验女尸,沈行云不在,鸦九又被抓了壮丁,充当临时文书,记录验尸格。
李朝颜为她点了一支香,开始正式的勘验。
在没有掀开面具前,李朝颜本以为面具只是套上去的,没想到动手拿的时候有阻力,面具是被烧红了烙在死者脸上,面具取下,死者脸上的皮肉粘在了面具内侧,女尸的脸已经分辨不出她生前的模样,脸上血肉模糊,无一寸好肉。
“死者女,身长四尺八寸,耳垂后有一红斑,口鼻腔前可见多量白色泡沫,抹去后再溢出。尸体表面无利器伤,尸斑位置零散,呈淡红色,两臂和两腿外侧鸡皮样皮肤明显。指缝内嵌有泥沙。”
检查完表面看得见的,接下来就是五脏六腑这些看不见的内伤。
李朝颜用指腹去按压有凹陷,“记,肺部膨大,表面有肋骨压痕,边缘钝圆,肺内有大量溺液,推定结果为溺死。”
“这是死者身上脱下来的衣物,拿去给你家主子,让他找个能画像的,画下来,让人认领。”
李朝颜缝合后,将死者衣服折叠放入托盘,端给鸦九。
“什么给我?”
人果然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到。
“死者面容被毁,这是她的衣物,让你找个人画个样子,让人去打听打听。”
沈行云目光扫过托盘,“交给我吧。”
“验尸格在哪,推定为自杀溺水而亡。”
不过,溺水死的,尸体却在岸边,还被摆成那个样子,说没有人搞鬼,李朝颜自是不信。
“好。”沈行云沉声回应。
“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李朝颜看着他,“杨家人的事。”
回来发生了意外,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告诉沈行云。
“去正堂”沈行云此番过来除了拿验尸格,也正有此意。
“边走边说吧,不耽误你。”
二人出了停尸房,朝着正堂去。
“杨佘氏和杨四海关系不大好,至少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因是杨四海的变心,让杨佘氏有所不满。各房小娘也各有各的心思,婉小娘和杨管事你可以查一下,今日杨管家穿那身衣服花色和料子和杨四海平常穿的很是相似,绣法和针脚收线和婉小娘房里的香囊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朝颜说着今天发现的信息,转头发现沈行云走着走着到了她后头,目光中全是她的倒影,“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是她说错什么了?沈行云步伐渐渐放缓,慢慢地落后她身后。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沈行云?老沈?”
李朝颜喊着人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走到他跟前。
“无事。”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脚下拉长的影子上。影子随着女郎的动作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影子永远伴着她的主人。
“吓我一跳。”李朝颜看着人,自言自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担忧,手掌贴上了他的额间,“也没发烧啊,今天怎么傻不愣登的。”
额间微凉的触感传来,沈行云思绪回笼。
“说了无事,女郎家要矜持一点。”别什么人都乱摸。
沈行云将她的手拿开,口不对心地说道。
“你说没事就没事吧,我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朝颜伸手轻轻拍了拍沈行云的肩膀,表示理解,不过眼睛难掩好奇,“是哪家女郎让我们沈大人芳心荡漾了?说出来让我也八卦八卦,呸,不是高兴高兴。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快说吧!快说吧!大理寺卿的秘闻,不知道公子野感不感兴趣?勉强看在二人认识的份上,少要三文钱好了。李朝颜定定地看着他,嘴角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
“想知道?”
沈行云故意压低声音,靠近她耳侧,嗓音低哑中带着几分蛊惑。
当然想知道,李朝颜快速点了点头,她迫不及待了。
“你……脸上有眼眵。”
沈行云扯了下唇角,一字后顿了几秒。
?
你在说什么鬼话?
李朝颜没反应过来,突然间,一把将人推开,疯狂地擦着眼。
沈行云一手掩口,不住地发出笑声。
李朝颜才知道被人耍了,冷哼一声后,就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到了正堂,二人默契地没有提及方才之事。
“杨管家身上的料子是杨佘氏赏给他的,之前是为杨四海准备的新衣。再过几天就是周家周老夫人的大寿,杨家和周家生意上有往来,也收到了帖子,新衣是准备去祝寿时穿的。”
沈行云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颊,一边说着。
“老沈,老沈,你在哪?”
李朝颜早就消气了,刚想说些什么,此时外面谢花眠咋咋呼呼地四处找人让她把话吞了回去。
“老沈,你在这啊。”谢花眠闯了进来,一屁股坐下,猛灌了一杯茶,“呼~阿颜你也在啊,呼~累死我了。”
“谢花眠,你等等我。”
公子野在后头追了进来,二人气喘吁吁地坐着,缓了许久。
“老沈,阿颜,你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吗?你肯定不知道。”谢花眠有点飘了,他可真是厉害了。
“什么?”沈行云没理他,李朝颜倒是捧场。
“阿颜,我跟你说,你绝对猜不到。杨家那个婉小娘,原本是周家二郎君周明诚的人,也就是说婉小娘是周明诚送给杨四海的。”谢花眠手舞足蹈,身体前倾着靠近李朝颜说着他发现的秘密。
李朝颜:“你怎么知道?”
“小柳说的。”谢花眠想也没想就回答。
“小柳?乐天堂那个小柳?”李朝颜反复确认。
“还有别的小柳吗?”谢花眠转头问公子野。
李朝颜脸上的笑容僵住,气呼呼地看着二人,“好啊,你们两个去乐天堂不带我。”她上次去还没来得及找机会打听打听师父的事情呢,这两个人去玩也不叫她,属实过分。
“这,这不是没看到你吗。”谢花眠挠挠头,“老沈也不在。”
“我和花眠下了楼想找你二人,谁知找遍了客栈都没看见沈郎君和李女郎。”公子野适时补充。
谢花眠点头,“就是这样。”这可不怪他们。
“额……”李朝颜语塞。
沈行云眉毛挑起,望着吃瘪的李朝颜。
李朝颜决定跳过这话题,“不说这个了,不重要。”她理亏。
“鸦九兄弟去哪了?”
公子野看着沈行云后面无人,这二人可都是形影不离的。
“大人,查到了。”鸦九拿着画卷进来,行礼后呈上去给沈行云。
“有个女郎说,看着衣服样式像是她的邻人所穿,不过她也不确定。”
“是谁?”谢花眠催促着鸦九别卖关子。
鸦九:“崔老丈之女,崔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