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吗?”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传来低语与交头接耳的声音。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众人把目光投向车座上的鸦九。
谢花眠:“怎么了?怎么了?”
他掀了帘子,从马车内探出半个身子,眼睛好奇地扫视着周围,只见马车四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百姓,低头私语。
百姓在看见谢花眠的脸后,更激动了。
“就是他们。”
随着一声呼喝,有人率先将手中的烂菜梆子掷出,周围的百姓纷纷效仿,手中的烂菜叶和臭鸡蛋如同雨点般向马车砸去。
“郎君坐好。”
鸦九一掌将谢花眠头推回了马车里,说罢,鸦九纵身一跃,轻盈落于车顶,站在马车上方,刀鞘退去,剑指前方。
众人怒色未消,纷纷喊道,“我们不怕你,汴京来的大官也不能欺负人。自古以来,我就没听说过谁死了还要挖出来的,还让一个女郎在杨员外身上动刀子,这是侮辱。她一个女娃娃懂什么是验尸吗?我看啊,我们符离郡的风水就是让你们这帮人给搞坏的。”
“就是,就是。”
“把他们赶出去,别让他们影响了我们的气运,我们死了不要紧,孩子可还得娶妻生娃呢。”
“赶出去,赶出去。”
李朝颜表情变得凝重,透过车窗的缝隙看了一眼外面,原本马车内轻松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几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从后方穿过人群跪在马车面前,“大人,求求你了,放过我的孩子吧,他快不行了,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啊!”
“求求大人了。”
“大人不走,我们今天就跪死在这,反正孩子要是没了,我们也活不成了。”
“对,不走了。”
妇人跪做一排,心中有些忐忑,但仍努力站直身子。
鸦九见此高声喝道,“想死,就尽管过来。”手中剑身轻轻颤动,剑势不减,眼神更加凌厉。
他全身绷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人群中一瘦小的男子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汴京来的大官当街杀了人啦!”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此,后面的不清楚前面发生的事,只听一人喊道,有大官要杀人,不明所以之下,跟着重复高喊。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所造成的局面,人群中一名瘦高男子勾起淡笑,隐身离去。
沈行云和李朝颜从马车内走出,看着底下的百姓。
隐忍不甘、眼含泪水的母亲匍匐在地,愚昧无知的跟风者欣喜得意自己的杰作,手持‘正义’的义士满脸怒火……
李朝颜跳下了马车,走到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
妇人害怕往后靠拢,泪水滑落,央求道,“我错了,别伤害我的孩子。”
“我是一名大夫。”李朝颜在妇人身边蹲下,轻声安抚妇人,随后抓起孩子一只手把脉。
妇人哆嗦颤抖着,紧紧抱住孩子。
“放松,你勒到孩子了。”李朝颜拍拍她深入肉里的指甲,“你这样孩子不舒服。”
妇人半信半疑,低头一看,孩子皮肤被她勒出红痕,赶忙松了手。
“医者仁心,大夫有大夫的规矩。”李朝颜摸着孩子的体温,又将他的眼睛掰开查看,挨个检查。
沈行云让鸦九直接把领头闹事的抓了起来,看热闹的人害怕也就散了,剩下些没走的,都是妇人的家人。
李朝颜问道,“孩子之前有看过大夫吗?”
“有,有的。”妇人拼命点头,随即又哭了起来,“大夫说治不好了,孩子是沾了不好的东西,让我们回去准备后事。”
听到同行的妇人提起结果,妇人们绝望了。
“那为什么来拦路?”李朝颜不明白。
“大仙儿说是你们这些外人开了棺,老天爷不高兴,放出了邪气,只要把你们赶出去,孩子就能好了。”
妇人也知道自己无礼,只是她没有办法了。她只是要把人赶走,也没要害人性命。只要她们走了,她的孩子就能活。
“大仙儿?”
沈行云处理好闹事的人,走到李朝颜身边,正好听见妇人说的话。
“是,不敢欺瞒大人。”妇人言道。
李朝颜临时用银针给孩子扎了几针,孩子悠悠转醒后又睡了过去。
妇人大惊,“临哥儿,我的临哥儿怎么了?”摇晃着孩子。
“放心,只是睡着了。”李朝颜收了针,安抚着妇人,“他是中毒了,不是中邪。”
要不是妇人口中的临哥儿中毒太深,李朝颜怕他撑不住,也不会先给他施针封住穴位,避免毒性侵害脏腑,否则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回。
妇人半信半疑重复,“中毒?”
“能治。”李朝颜说能治无疑是给妇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们不曾怀疑,就要抱着孩子给李朝颜跪下道谢,只要能救孩子,做什么也甘愿。
“我现在手头上没有药,现在这里也不太方便,要把孩子抱去别的地方。”
妇人起身,着急问道,“去哪?我们现在就去。”早到一刻,她们的孩子就能少遭点罪。
“巧娘。”妇人的丈夫抓着她的手臂,不赞成地摇头,万一这些人是想骗他们呢?
“放开我,你不去我去。”唤巧娘的妇人冷声道。
第一次,她违逆了夫君的话。过后想想,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无数次庆幸,自己那一次的勇敢。
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马车上的谢花眠和公子野下来帮忙,这里离福来客栈不远了,几人协助让妇人们把孩子抱上马车,去福来客栈医治。
妇人的家人跟在后头走,眼睛一直盯着李朝颜几人。
“郎君回来了。”
唐九斤陪着阿大在打扫客栈,听见外面动静,鸡毛掸子一扔,留阿大一人站在梯子上面。
“九斤,搭把手。”
谢花眠让唐九斤看好妇人家人,让他们别乱窜找事。
“九斤,九斤——”
阿大喊了几声,低头一看,底下给他递东西的九斤只剩把鸡毛掸子在。
“阿大,给孩子安排几间房,李女郎要给他们看诊。”
“知道了,东家。”
阿大拿着鸡毛掸子出来,就见他的客栈门前被乌泱泱一群人占领,头大,郎君又哪弄来一群人?
看样子又是亏本的一天,阿大心痛狂怒,“木头,木头!又跑哪去了?出来接客了。”
“来了来了。”掌柜的今天又吃枪药了。
唉……
李朝颜到了客栈,让妇人带着孩子到房中休息,叮嘱他们随时看着孩子情况如果不对劲就呼叫沈行云。她把保命的药瓶让沈行云保管,关键时刻救命用的,在她没回来之前,这是最后的手段。
李朝颜要亲自去药铺抓药,交给其他人她不放心。他们都不认识草药,每一味草药的成色和年份都至关重要,煎药也得她亲自来。
李朝颜去后院牵了小花,直奔药铺而去,抓了药之后也不敢稍作停留,驴不停蹄地往回赶,把药煎好,让妇人给孩子喂下,催吐完,孩子脸色好了许多,呼吸也没有那么急促了。
李朝颜重新把脉,毒解了。
此毒很怪异,中毒者观其面色并未有任何的中毒迹象,中毒后一开始会嗜睡,最后长睡不醒,直到体内心血耗尽后死亡。而且这毒和师父交给她的手札中记载的一味毒很相似,却又不同,奇怪。
“没事了,等孩子醒后如果饿了就先给他喂点稀粥,不要立即进补,孩子那么两天没吃了,肠胃受不了。”李朝颜一个个房间叮嘱完。
人是救完了,还有一事没完呢。
李朝颜想了想,还是去后厨拿上了东西,确保万无一失。
后院马厩里,小花一头驴夹杂在几匹马儿中,很是显眼,马中有一黑一红,看起来是小花的百倍身价。
李朝颜手痒地摸了马头额间,红马很享受地叫了一声,不停地用头蹭着李朝颜的手,小花只顾低头吃着草料,对李朝颜爱答不理,等摸够了,李朝颜才想起来还有事情。
“去哪?”沈行云在李朝颜背后突然出声。
李朝颜差点被吓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去哪。”自顾自地牵着小花往外走。
沈行云看着李朝颜的背影离去,若有所思。
昏暗的巷子里,惨叫声不断。
“好汉饶命啊,啊——”
“砰砰砰!”李朝颜专挑看不见人的地方下手,“疼就对了。”
大夫有大夫的规矩,她李朝颜有自己的规矩,黑心肝的,庸医,竟敢败坏医者名声,不可饶恕。
吴荣嘴里不停求饶,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下黑手,绝不能放过他。今天真是倒霉透了,输光了银子,从赌坊出来莫名其妙被人套了袋子。
嘶~饶命啊好汉。
李朝颜打够了,扔了路上捡的木棍,翻身跳到了对面巷子,从另一头出去。
“这就是你说的没去哪?”沈行云靠在拐角的墙壁上,双手抱胸,冷着个脸。
李朝颜刚走出巷子几步,就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又往前走了几步。
“李朝颜。”沈行云冷笑一声,叫着她的名字。
李朝颜见实在躲不过,蓦然转头,笑道,“沈行云是你啊,我还以为听错了呢,哈哈!真巧。”
“不想笑就别笑,很假。”沈行云无情地拆穿她。
“呵呵~”李朝颜脸上笑着,心中骂着人。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沈行云抬眸,就这样看着她,“心里骂我呢?”
李朝颜身体一僵,他怎会知?
“表情收收。”沈行云提示道,不疾不徐地迈步向前,“回去,天不早了。”
到了客栈,谢花眠和公子野双双不见人影,而鸦九也才刚回来了。
“人抓到了吗?”
沈行云问道,他让鸦九出去抓那装神弄鬼的大仙儿去了。
鸦九:“像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抓他,跑了。”
客栈门外,两个捕快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不好了,不好了,沈大人不好了。”来人一边喘息,一边努力稳定自己的呼吸,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河边……河里发现一具奇怪的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