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聒噪的人群让琴酒倍感无趣。当那道黄色倩影傲立于坐席当中, 开始向场地中央前进时,他才抬起眼眸,饶有兴致地望了过去。
“这不是刺玫会会长吗?”坐在琴酒身旁的伏特加也发现了被男声点到后站出来的娜维娅,“我说刺玫会这个刚成立不久的帮派怎么能收到邀请函呢, 原来是来表演的。”
“哼, 你真以为是这样吗。”琴酒瞥了眼伏特加, 心下思绪暗涌。
自长生不老药APTX4869研发失败,只能将其当作毒药使用后, 组织一直在尝试寻找其它可能性。直到近期,组织得到了有关盘星教的情报。
根据情报, 盘星教知道隐藏在肉眼可见的真实背后的力量。自己原先丝毫不相信所谓“神秘力量”,但眼前奇诡形态的‘宠物’一定程度上动摇了这个想法。
那位大人的猜测没错,说不定盘星教内部就有掌握那种力量的人。而对盘星教来说,组织资产雄厚,正符合他们挑选可以结交的势力的要求。因此,组织才会开始和盘星教创建关系。
这次,那位大人指派自己代表组织应邀来到这, 目的就是进一步考察盘星教的价值。却没想到,在场的还有意料之外的熟面孔。
琴酒思绪回笼, 身旁的伏特加仍处于疑惑中, 让琴酒不得不稍作解释。
“刺玫会…”琴酒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这出戏明显是在针对那女人,她大概率没收到邀请函。”
伏特加这才恍然。与此同时, 娜维娅已经走到了地沉空间边缘。
然后, 出乎所有人预料, 轰鸣声撕裂了空气!
琴酒瞬间转头望向声源处, 只见娜维娅一跃跳进了深坑, 紧随其后的是接二连三砸落的炮弓单!
金光闪耀的炮弓单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锐利的轨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金色玫瑰在地面绽开,展露出包藏着毁灭危险的美丽。
墨绿色瞳仁将此番场面纳入眼底,坠击的炮弓单宛如投入幽深湖泊的石子,让琴酒的双眸震荡起来。
早在第一次遭遇炮袭时就深深扎入内心的尖刺随着震荡勾出了令琴酒深恶痛绝的失利回忆。
“原来是她…”噙着粉饰怒火的冷笑,琴酒把手伸进风衣口袋,握住了里面放着的伯·莱·塔。
组织曾有一段说出来都不可思议的“黑暗时光”。时间不长,但期间造成的金额损失不容小觑。
那段时间里,组织的几乎每次交易都会被拦劫,而敌人不仅未曾现身过,袭击手段甚至夸张地包含了空投炮弓单这一项。
琴酒就亲身经历过炮袭。现在,他再次见证了这个场面,与自己遇袭时一般无二的场面。他可以断定,这一切正是眼前这位刺玫会会长的手笔。
另外,这些炮弓单甚至是凭空出现的,还是在知晓神秘力量的盘星教所举办的隐秘集会上,种种迹象让人很难不怀疑刺玫会会长也与那种力量有关。
拇指摩挲着木仓柄,琴酒最终没有掏出木仓。考虑到场合,现在绝不是合适的时机。况且,只那个女人一人远远不够,他要让整个刺玫会为先前的愚蠢行径付出代价。
*
最后一颗礼花砸入深坑,冲击波扩散至四壁,经过墙体传导,让观众席的宾客们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
深坑里千疮百孔,灰尘在空气中翻滚,渐渐地卸了力平息下来。地面隐约可见礼花爆炸所留下的图案,那些金色玫瑰上多了暗红色的“花蕊”。然而,玫瑰随时间逐渐黯淡直至消失后,暗红色依然存在,那是脓血的颜色。
没了炮声,宾客们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似乎转头就将自己方才面对炮弓单时的恐慌抛在了脑后,看着现场的一片狼藉,关乎拍卖会最终目的的问题被他们抛向了站在场地中央的娜维娅。
“这…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
“拍卖品都被你毁了!接下来的拍卖会还能继续吗?”
被昂贵衣服包裹着的社会意义上的怪物对深坑里尚未干涸的血迹视而不见,一如既往地想要用金钱收割理应众生平等的灵魂。
这时候,他们在上一场表演中不屑一顾的“动物”又成了远胜人的价值的稀罕物。只因那些“动物”有可能打上他们所有物的标签。
孤零零站在深坑中的娜维娅抬起头,冷眼望向那一张张输出着关乎他们自身利益言论的嘴巴,那些口腔里的舌头简直像被踩扁的蚂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哈哈,我知道了,这些只是‘餐前甜点’,有什么所谓呢。真正的拍卖品还在后面是不是?”
也有人保持着与自身地位相符的风度。他们扬起伪善的笑容,按照自己的期望帮娜维娅找到了脱困的理由,妄图用循循善诱的语气换得一个肯定的答复。
“很遗憾,刚才的那些就是全部的拍卖品了。”此时,从二楼响起的男声为恶臭添上了最后的熏烤。
“什么?!”蚂蟥被咀嚼爆出浓浆,观众席瞬间变为了盛满烂尸的沸腾稠汤。汤面的滚烫鼓泡纷纷破裂,由此迸发出的液体正如飞溅的唾液,不断喷洒在空气中。
“该死!”
“疯女人!”
“付出代价!”
“……”
这回,所有宾客的表情变得出奇地一致,不再有笑,只剩狰狞的愤怒。
而笑容转移到了二楼屏风后夏油杰的脸上。
“诸位说的不无道理。”夏油杰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地宣告了结果。
肯定的话语意料之中地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不,准确来说,引起共鸣的不是夏油说的话,真正被宾客们看重的是他盘星教教主的身份所代表的一切。
于是,话音落下,气氛被烘托至高潮——
“大局已定。”
“可惜了,还不知道她是哪里派来的咒术师呢。”
这两句带着笑意的话轻到只有夏油杰自己和与夏油同在屏风后的花御听到了。
屏风上没有映出花御摆出了入场架势的影子。因为它并不是人,而是咒灵。
“花御,先不用出手,”夏油杰伸出手挡在了身旁眼部由突出树枝代替,整体却趋近于人形的咒灵身前,“你看,不是已经有他们了吗,说不定反而更难对付。毕竟…那些咒术师不能杀猴子啊。”
正如夏油杰所说,坐席上已有宾客按耐不住地站了起来。他们的愤怒不仅源于需求没有被满足,更是源于掌握的权柄遭到了挑衅。在这个华美建筑中,那个不属于他们队伍的金发女人应该遵守为他们制定的唯一正确的规则。类似的,其他非人乃至人类都只配匍匐着服务他们享有他们应当享有的高贵。
一直以来无往不胜的高贵在此刻更加放大。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膨胀,而是一群人的疯狂。
她怎么敢?!她当然不敢!
大概是这样的盲目自信忽略了此前炮声的威胁,让第一声木仓响发出。然后,不知道是谁人参与进去,朝娜维娅鸣响了越来越多的木仓声。
场面混乱起来。当敌人变成四散人群中的一部分并且数量正不断增加时,娜维娅反倒不能肆意反击了。
需要逐个击破。目光遥遥落于观众席迅速搜寻着,娜维娅开始向武装目标奔跑起来。金发与后垂的裙摆在风中一齐飘扬,长靴在起落间掠过一颗颗毫不留情射来的子弓单。
很快,地沉空间的墙壁比敌人更先出现在了娜维娅面前。离墙越来越近了,娜维娅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就要撞到墙面了,千钧一发,娜维娅猛地踹地跃起!
黄色的身影跃出深坑,正对上持木仓来到前排的几张不可置信的瞠目表情。紧接着,瞬间撑开的伞面被娜维娅划出了圆舞曲似的运动轨迹,伞尖随之聚起金光,在到达极致的耀眼程度后射出叫人猝不及防的伞弓单。
一次射击打出了多发子弹,精确贯穿了几人的四肢。中弓单的敌人被冲力击飞,连带着撞倒了一片人。
娜维娅在仍站立着的人群中穿梭着,她的突进带来了物理意义上压倒性的展开。
“砰!”
又一人捂着腿上的血洞倒下了,他瞪着充血的双眼,徒劳地扣动扳机。他手里的木仓已经连预备弹夹都全部射完,仅能发出咔嚓咔嚓的撞针空撞声。
“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极度惊惧的他绞尽脑汁喊出了自认为最具威慑力的理由。他或许是某个富家子弟,又或许是某个巨佬的心腹…很遗憾,娜维娅都不屑一顾。
但是,娜维娅最终还是移开了对准他眉心的伞尖。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是你们。”哪怕怒火中烧,那双蓝眸依然清澈明亮。
现在,场内分属于各宾客的武装人员已然全部失去战斗能力,剩下的的宾客们眼见大事不妙,只能躲在边缘地带瑟缩不已。
这一切都映入了位于二楼的夏油杰眼中。然而,他狐狸一般眯起的眸子里对此并无丝毫意外之感。
他仰起头,缓缓勾起了嘴角,一副似乎能透过屋顶看到外面夜空的样子。
“终于诞生了呢…”
自今晚一开始就疯狂从那群猴子身上吸收着一次比一次爆发得更厉害的负面情感,在杀戮、憎恶、恐惧中飞速成长到现在这般模样的——
特级咒灵。
“轰——!”屋顶刹那间从外部被打穿了一个大洞,坍塌的碎石瓦砾扑朔而下,牵扯出一只漆黑的巨手。
巨手在建筑内部挥舞着,人类对其而言只是可以随意把玩的鸟雀宠物,于是随意抓起一把宾客,把他们捏成一团彼此嵌合的肉泥。尖叫声从屋顶的破洞中泄出,惊飞了外面真正的鸟雀。
原来立场调转,这些人也会害怕啊。?娜维娅不由发笑,可随后她眼光一闪。
对不可控力量感到害怕,却又渴望自己才是力量的使用者吗。这是否说明对“天威难测”的“恐惧”也可以转变为“崇拜”呢?没记错的话,这个盘星教就是崇拜着天元吧。那么……
此时,娜维娅背后,愈发兴奋的咒灵挥出了直逼的一掌,可当事人似乎一无所觉。
“结束了。”保持观望的夏油杰做出了判断。然而,下一秒,他瞳孔一缩。
与他对视着的是一只横跨整座建筑的紫色巨眼!
硕大的瞳仁犹如吸纳万物的莫测深渊,无念无想。眼眸闭合的瞬间,一道雷光划破了天际!从屋顶到地基,仿佛中央凭空产生了天堑,建筑物霎那被竖向一分为二。
“此乃…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