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桌上已经放了早餐。
知道她昨晚喝了酒，时煜让佣人准备的都是最适合宿醉后吃的食物，清淡浓稠的燕窝粥, 还有几笼热腾腾的糕点。
林窈坐过去, 时煜立刻就拿了一笼她最爱吃的虾饺和桂花糕放她面前。
林窈拿起筷子先夹起来尝了只虾饺, 又咬了口桂花糕, 才有些嗔恼的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 时念还好, 可我妈问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回……”
时煜接过手机扫了眼。
倒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她的微信头像也跟他一样，换成了家里那两只小猫。
是他特意选的情头。
夏听南大概是看见她忽然换头像了意外, 在微信里问她照片哪来的。
她女儿都没回锦城，哪可能有小区里两只流浪猫最近的照片。
时煜眸色沉了沉, “不如趁这个机会，如实跟妈说？”
“那怎么行……”林窈咬着桂花糕想也不想就否认, 说完才反应不对，“那也不是你妈……你怎么总乱喊。”
时煜笑笑, 知道她这辈子最怕的大概就是夏听南女士。
也是。
他宝贝的小姑娘, 不找个正式的机会跟爸妈见一面，总不够好。
他指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我帮你回了。”
说完，把手机递还给她。
林窈着急：“你怎么不问问我，就乱回……”
她话噎住。
因为手机里，时煜帮她回复那条信息过去，夏听南并未像她以为的那样, 立刻就是一连串的追问发过来。
时煜就只说了一句, 图片是他给的。
她妈回了一句‘哦’。
话题便就此结束。
和她想象中的, 会被她妈追究很久, 一直问一直问的情况完全不同。
时煜见她拿着手机没动，忍不住把人抱近一些：“其实有的事说开了，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是不是？”
林窈：“……”
她听出时煜的一语双关，既是在说她跟她妈的关系，也是在说她和他。
林窈一时不知怎么答，低头调出时念的对话框，编辑了一条新信息发过去。
面对时念，比面对夏听南就轻松多了。
林窈照着时煜刚才的话依样画葫芦，告诉时念照片是时煜回锦城拍了发给她的。
时念果然没怀疑，只是提醒让她记得今天中午的约会。
“你约了时念见面？”时煜的声线蓦地有些沉。
林窈点点头：“是啊，昨天就约好了。她刚回国，跟我说今天她们学院有个聚会，让我陪她一起去。”
她话说完，就看到时煜的眸色变得有些说不出的幽沉冷冽。
林窈甚至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问。
感觉到时煜的情绪好像忽然变得有些不太高，但又不知缘由。
“没事。”他眸色暗了暗，低头在她还沾了桂花糕的唇瓣上亲了亲，舌尖卷走那点残存，“我正好公司有事，你们好好玩。”
……
时煜把林窈送到市中心的大型购物商场前。
少女接连闭关了好几天完成小组作业，今天终于有空出来逛逛，见到繁华的街道眉眼都笑得弯起来。
时煜从旁看见她的笑，脸色却愈发沉。
车在路边停下，林窈着急下了车，才想起回头：“你不说公司还有事忙吗？快走吧，晚上我跟时念一起回去。”
时煜不置可否朝她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直到看不见那一抹俏丽的背影。
李俊：“小少爷，咱们怎么真要去公司啊？”
驾驶座上的李俊有些不确定的问。
前段时间他是看着小少爷加班加点，连觉都没怎么睡，资本家比他们打工的还要辛苦赶完了所有行程。好不容易才空出时间，去学校陪林小姐。
本以为两人要出双入对、甜腻一段。
可这两天，两人却完全不在一起。
“不去。”车后，时煜低冽的声音响起。
他目光还停留在林窈刚才消失的方向，“绕着商场开两圈，找个位置停。”
李俊：“……是。”
时煜屈起的指节一下轻一下重扣在车门扶手边，眸光渐渐暗沉。
小绿茶前阵子说学业忙，小组作业做不完，还倔的不让他帮忙，他就哄着看着陪着，但也听她的绝不插手。
只是趁着她忙，把自己手里的工作处理的差不多，特意空出时间想着后面能多陪她一段时间。
于是前天晚上，算着她学习上差不多该忙完了，挑了个她可能有空的间隙发信息过去问问，却被小姑娘一条‘别吵’扔脸上。
换了其他人，别说微信了，所有联络方式都已经被时煜同时拉黑。
但换了发这条信息的人是林窈，拉黑是不可能的，就连‘别吵’两个字都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指腹摩挲着屏幕快盘出浆了，克制又难抑。
最后……他也只能压抑隐忍听话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
也不是没用过心机。
京大对上课点名报道这种事管理颇松，他那天并非必须去学校听课不可。但最后却挑了一门最热门的课程，亲自去现场。
坐在那儿大大方方给人拍照，让人放表白墙上，他知道就算她不看也有人一定会告诉她。
想看小姑娘吃醋，看她忍不住跑来找他。
结果人压根不上钩，一门心思泡在图书馆里，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当时时煜心口都是压抑的躁闷烦郁，甚至怀疑她对学习的喜欢是不是超过他。
再呆在校园里，他怕是会忍不住亲自去图书馆抓人，所以林惊涛一通求助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就过去了。
幸好是过去了。
才知道，原来他的小绿茶也是会吃醋的。
她会为了他冲进来夺走旁人的酒杯，会在众目睽睽下告诉别人他是她的。
想到林窈昨晚的“吃醋”的行为，时煜眼底浓郁的墨色才淡了几分。
“小少爷，停这可以吗？”
车绕了两圈，又停在了刚才林窈下车的相同地点。
时煜看向车外，未答。
只可惜昨晚的愉悦没持续太久，今早她就被别人抢走了。
他作为正宫克制隐忍、大度包容等她，不是让她把时间都留给旁人的。
那个人是时念也不行……
“差不多了。”时煜拉开车门下车，“你去车库等，我去装个偶遇。”
偶、偶遇？
李俊方向盘差点打滑。
林小姐刚刚才从这下车，这算哪门子的偶遇！！！
*
林窈按照指定时间，跟时念在商场1楼大门口汇合。
时念：“林窈，这里！”
林窈远远就看到站在大门外，穿着白色毛衣的时念。
林窈：“时念……”
她一过去就抱住了时念。
在外人面前清清冷冷的时念，面对林窈的时候话却变多。
“走，先进去。”她挽着林窈胳膊，一边跟她吐槽国外发生的趣事，一边把人往里带。
两个女孩子都是好久没见，在1楼买了奶茶，拿着手上喝，就边聊边往楼上走。
期间，时念跟林窈说了下今天的情况：“本来今天是只想单独约你见面的，但我最近在国外一直没能回国参加小组聚会。刚好今天，我们法学院的组织的小组聚会，就在楼上餐厅，可以带家属，我就想着把你带来，吃完饭我们再去逛。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林窈摇头，对于这种活动，她以前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自从进入大学后，时不时就会有各种社团、学生会和小组聚会，她都习惯了。
性格比以前大了许多。
只是一顿饭而已，她待会儿就在旁边默默吃，还能蹭饭不是。
时念笑，揉了揉她脑袋，“那家餐厅的烤鸡最好吃了很有名，待会儿单独给你点一只。”
林窈立刻笑眯眯：“好。”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有说有笑进了餐厅。
林窈原本以为，时念口中的小组聚会，就是她之前参加过的那种小组聚会。
一个组4到6个人，带了家属，也不过坐一桌吧。
结果进了餐厅才发现，现场几乎快被包场了。
里面坐了差不多十桌，清一色全是他们京大法学院的学生。
她早就听说法学院的学生非富即贵，林窈悄悄扯了扯时念：“你们一个组这么多人啊？”
时念看了眼里面就明白了，“不是。”
她动作不大的用眼神给林窈指了指，坐在最里面那桌的某个男生：“那个，叶星津，我们系系草。目前单身，每次有他的活动，自费参加的人就特别多。”
林窈顺着时念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人群中有个穿着黑色夹克，里面是白色卫衣的男生，整个人看上去都清清爽爽的干净，似乎是听到旁人说什么脸上带着点淡笑，是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温暖舒服的笑容。
许是感觉到了林窈的目光，男生朝这边抬眼看来。
他目光接触到林窈的那一瞬间，瞳孔有几分不甚明显的微缩，然后林窈就看到对方眼尾微挑，冲她露出特别好看的笑：“时念，这里。”
他在冲林窈身旁的时念招手，让她们过去，但目光却全都落在林窈身上。
那一刻，林窈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可再一看，人家男生分明就是在招呼时念，视线压根就没往她身上来。
林窈：……
好丢人，是她疑神疑鬼眼花了。
时念本就是小组里的核心成员，再加上跟身为组长的叶星津跟时念似乎很熟。叶星津招呼时念过去，那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一桌立刻就有人让出位置。
林窈被时念拉着一起落座。
她刚坐下，立刻就有人询问。
“时念，这是你朋友？也是咱们京大的吧。”
时念笑着说：“是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数学系的林窈。”
林窈名字一出来，在场不少人发出惊呼，纷纷说没想到林窈本人比照片上还乖软漂亮。
现场还有人说自己是林窈的声音粉，上次林窈在礼堂唱歌时，差点没把人迷死。
林窈笑着应承了几句。
大家的话题渐渐不在她身上，又讨论别的事了。
她乐得轻松，坐在时念身边，拿着筷子，只顾夹着自己面前的那几盘菜。
时念说的没错，这餐厅做的东西确实好吃。
又过了一会儿，烤鸡上来了。
一桌两盘烤鸡，一盘放在桌子那头，一旁放在了林窈他们这边。
烤得外酥里嫩的烤鸡，金黄色酥脆的鸡皮散发着诱人香气。
林窈抿了抿唇，见周围人都在热络聊天，没人在意桌上美食，便戴上手套想先扯根鸡腿下来。
“小心。”
一个陌生清透的声音。
“刚出炉的，还很烫。”
是坐在对面的叶星津。
此刻的餐桌上，时念正被旁边的同学拉过去说话，对面有两个同学站起来在起哄开着另外一位同学的玩笑。
叶星津刚才明明也被人拉走了。
林窈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是这会儿她指尖就悬停在烤盘之上，听到声音抬眸的瞬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
叶星津的五官轮廓不如时煜优越深刻，但他眼皮的褶皱窄深，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就变得很亮，笑容干净而爽朗，难怪会被评委法学院系草，人气不凡。
“谢谢。”林窈指尖收回来，轻轻道谢，打算换刀叉。
叶星津却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
他拿过一旁的刀叉，先林窈一步，将那只烤鸡切割肢解。
林窈：“……”
刀工挺好的，烤鸡被切得很漂亮，鸡腿又大又完整，全都放在了林窈面前的盘子里。
叶星津本来就是餐厅里众人的焦点，他这时还站起身帮坐对面的林窈分切烤鸡，更是引起众人注目。
“叶星津，怎么就光给人家林窈切烤鸡啊，都不给咱们系的自己人分一点。”
“就是啊，叶哥，你有点偏心啊。”
众人起哄，林窈被其他人别有深意的话弄得不好意思。
那么大的鸡腿就放她面前。
她看看叶星津，又看了看眼前的鸡腿，突然有点吃不下去了。
叶星津：“没事，你别管他们，一个够吗？要不要再吃一个？”
林窈抬眸：啊？？？
他怎么知道她一个不够。
往往这些时候，一般男生都不会这么想吧。
这时坐叶星津旁边一个男生笑着说：“林窈，你不知道，叶星津第一次在食堂看见你，就是撞见你跟室友一起在吃糖醋排骨。”
林窈怔了怔：“糖醋排骨？”
她想起自己吃糖醋排骨……每一次，都买整整一盘，堆在盘子里。
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别误会。”见林窈脸红，叶星津怕她误以为自己是在笑话她，忙解释：“我只是第一次见长得像你这么漂亮乖软的女孩子，吃东西却那么投入。看你吃东西，会让人觉得很幸福很……很满足。我、我觉得挺好的。”
他说到后面，大概是发现自己越说越直白，几乎快将藏在心里的那份喜欢宣泄而出。
男生握着餐叉的手收紧，指骨都因紧张而微微泛白。
他话说完，现场的同学起哄声就更大了。
就连时念都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叶星津：“你……喜欢我们家林窈？”
叶星津白皙英俊的脸上，不自觉泛起红，他看向林窈，“我……我……”
“你什么你啊，喜欢就告白啊叶星津。”
“就是，上次有人卖林窈汇演上独唱那首歌的录屏，你不都花了大价钱买了嘛，成天放手机里看，干嘛这时候见到本人不说。”
“时念，他就是知道你是林窈的朋友，才故意组织了这场聚会。今天所有的餐费，叶星津都说他包了。”
好友拆穿式的起哄，让现场氛围更热。
叶星津看着林窈，眼微红，似在犹豫。
林窈却差点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本来只是跟时念来参加聚会，准备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吃完，下午继续跟时念逛街。她刚才就想吃一块烤鸡而已，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林窈把手套摘下，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慌，轻轻去扯时念衣袖：“时念……”
“怎么样？你觉得叶星津这个人好不好？”时念却到她耳边，悄悄地说，“叶星津他口碑一直很好，虽然受欢迎，但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到现在就没谈过恋爱。又又，你不会是他的初恋吧？”
林窈：“……”
初什么恋呀。
她只是来吃烤鸡的，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要不要试试？”时念还不忘鼓励道，“大学总要谈恋爱的，找个干干净净、又守男德的男生，比那些外面乱七八糟的好。”
外面乱七八的？？？
林窈下意识看时念，怀疑时念知不知道她现在正在背刺她亲弟弟。
而且，其实时煜也很守男德的，他还很……很干净。
正想开口解释，现场却响起一阵更热烈的口哨声。
林窈惊讶回头，才发现叶星津已经绕过餐桌，朝她走来。
她目瞪口呆，惊愕的看着对方。
现场一阵阵的起哄和掌声响起。
叶星津此刻走到她面前。
男生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他略颔首，目光灼灼看着她认真说：“林窈，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试着跟我交往看看。”
“哇，叶星津！！！”
“林窈你就答应他吧！”
“答应、答应……”
除了时念，现场竟然所有人都在鼓掌起哄，为了自家系草，恨不得代替林窈答应。
时念的声音小声从她身后传来：“又又，喜欢就试试，不喜欢就拒绝，别怕。”
林窈：“……”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
她虽然不太喜欢这种被架着起哄的方式，但抬眼看眼前的男生，眼神很亮专注地看着她，但紧绷的唇角和攒紧的手心却显露出他此刻的紧张和忐忑。
林窈无心伤害对方。
也不想让对方难堪。
她想了想，低头，准备用一个体面又不失礼貌的话术拒绝：“叶星津，我……”
“她不答应。”
冰冷而带着戾气的声音，打断了整个餐厅欢愉的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