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火族位于群山万壑深处, 依山建城,地处隐秘,颇有几分避世雅趣。
净灵山下, 唯一的客栈人满为患,坐满了从各地赶来观看落子盛典的各家修士。
仙门中人最讲究排场, 名门望族往往乘坐飞阁抑或是云辇出行, 再不济也有灵兽坐骑代步, 万不会光顾深山野林的旧客栈。因而汇聚在此处的通常都是财力不够的小门小派, 赶路累了,来此歇个脚。
然而这一群寒酸落魄的修士中,两道身影桌立鸡群。
黑衣少年端的是肩宽腿长, 俊美无俦,就是气质过于桀骜了些, 懒洋洋一副不理人的模样;青衣少女则身量纤细,以素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笑眼, 珠玉满身, 行动翩然, 不用猜也知是个仙家美人。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扎着双辫的白净小姑娘,自打进门起, 那小女孩的眼睛就没有从那些或坐或立的伴生兽上挪开过, 还时不时咽了咽口水,仿佛那些威武的金雕、麋鹿皆是盘中热气腾腾的烧鸡、烤鹿肉。
“师父……叔。”
白妙紧急改口, 捧着脸颊纳闷道, “这些人, 为什么都带着食物上路?”
晏琳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不由噗嗤一笑, 眼中更添几分明媚笑意。
“如今修真界的术法共分为几大类,你可还记得?”
“记得。”
白妙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背诵道,“仙门百家术法共分为‘通器、通灵、通地、通天’四大类,这四类又可衍生出七十二分支。通器者常以器物为媒介修炼,比如傀儡宗的傀儡术、昆仑仙宗王八蛋们修炼的剑术;
而通灵则是以灵魂、灵体为媒介修炼,比如驭兽、驱鬼、占卜之术;通地嘛就是修炼地脉之力,属于更高一阶的术法,如山水草木土石,皆可成为其灵力来源;
最厉害的就是通天啦,能修到这地步的通常都是半仙级别,可自由运用风雨雷电等自然之力。”
这些知识师父十年前就教过她,但和那群带飞禽走兽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晏琳琅颔首道:“不错,但这四类又可以杂糅互通。譬如通灵者修到最高境界,便可通上天神灵,‘召神赐福’既属于通灵之术,亦属于通天之术。”
提及“召神赐福”,一旁的殷无渡意义不明地哼了声。
晏琳琅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这群人隶属于灵山凤火族分支。巫宗身为曾经的神侍者,自诩是离九天神明最近的仙门,自然深谙通灵之术,因此每位凤火族人从十五岁起便会觉醒一只‘伴生灵兽’,这些灵兽或为飞禽,或为走兽,觉醒了什么兽类便会使用此兽的技能和力量。
相应的,主人天赋越强,觉醒的伴生兽便格外稀有凶猛,若伴生兽死,则这人神魂亦会收到重创,如此相生相伴,故为‘伴生灵兽’。”
原来是伴生灵兽呀?
白妙吸溜一声,撇撇嘴:没意思,她还以为是香喷喷的烤肉大餐呢。
晏琳琅一见她蔫蔫的模样,便知她嘴馋的毛病又犯了,唤来小二道:“麻烦把你们这儿有的菜品都上一份,份量要足。”
小二笑着提醒:“客官,您这三个人,敝店可是有十二道大菜呢。”
他愿意是提醒三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菜,谁知晏琳琅面不改色,笑吟吟道:“不打紧,我们俩辟谷。小姑娘一个人吃,足够了。”
小二挠了挠脑门,一头雾水地退下了。
等菜上齐的间隙,晏琳琅抬指从灵戒中取出一只白玉葫芦,递给殷无渡道:“妙妙有的,神主也有。瞧,一壶仙人泪,我记着呢!”
殷无渡这才睨过眼来。
他接过这壶价值百金的佳酿,寒玉般修长的五指轻握,勉为其难道:“以你的身份地位,何必亲自步行进山?若摆不起八驾仙辇的排面,本座亦可飞云捎你一段路程,使其百人跪迎,岂不更好?”
“并非摆不起那排面,而是走慢些才能更好地观察凤火族周遭近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晏琳琅也掏出装有灵液的葫芦,浅啜一口,“何况我此番出行,假借的是天香司弟子的身份,不宜太过张扬。”
白妙一手鸡腿,一手蹄髈,眼睛亮晶晶道:“师叔厉害,师叔的身份真多。”
正聊着,忽闻邻桌一阵恶意的喧哗。
晏琳琅指尖晃悠悠勾着玉葫芦,回首一瞧,原是那群养着伴生灵兽的汉子在戏弄一个瘦弱的妇人。
那妇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蓬头垢面,满脸都是岁月刻下的细纹,伛偻着站在一群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修士面前,尤显卑怯可怜。
她紧紧牵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孩子身上的衣裳虽然陈旧,却浆洗得极为干净,看得出是她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体面。
妇人一边将孩子不住地往这些“大人物”面前推,一边合掌恳求道:“我家孩儿真的很有灵气,自幼熟读玄门典籍,十里八乡的先生都说他有仙缘、有灵根。若各位仙长赏脸,能收小儿进内门端茶送水,让他学个一招半式的傍身,妾身感激不尽!”
说罢,她一边用力拽着孩子下跪,一边不住磕头。
店小二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啧啧摇首道:“又来了!仙门世族最重血脉,那点资源他们自个儿的徒子徒孙都不够分呢,哪还轮得上凡骨贫民?”
果然,那几个凤火族旁支的男子爆发出一阵哄笑。
其中一个颈上挂着金蛇的瘦高男子道:“你若送来一个水灵灵的漂亮女儿,我倒还能考虑收她进内门为炉鼎。一个瘦巴巴的小子,我要来作甚?”
言辞之污秽,令店中数名修士侧目。
妇人亦是羞得满面通红,但仍怀揣一丝希望,从一旁的破布包中捧出几本缺页的旧书,试图证明自己的儿子真有修仙的天赋。
哗啦,那倾家荡产购来的“仙门秘籍”被灵力切割得粉碎,化作漫天纸屑飞扬,又被那群男人狠狠践踏在脚下。
在这个人人修仙的时代,修士对低贱凡人的鄙夷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个脚踏黄土背朝天的凡人。
纸屑纷纷扬扬,一同破碎的,还有母子俩的尊严。
瘦高的男人阴笑一声,他颈上的金蛇便猛然窜出,朝那对可怜的母子张开了血盆大口,猩红的信子几乎舔上妇人的脸颊。
妇人和孩童双双骇得仰面跌倒,面如土色。
那群纵容伴生灵兽恐吓平民的男人却哈哈大笑起来。
十来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自尊廉耻,此刻眼含热泪,手指几乎攥烂稚嫩的掌心。而母亲的眼里早已没了光芒,只惶惶然蠕动干裂的唇瓣,一遍又一遍重复:“我儿是有灵根的,真的是有灵根的……”
旁边一位纤细清秀的锦衣小公子看不下去了,出言道:“仙门中人,怎可欺辱老弱取乐?”
男人把玩着金蛇,扫了锦衣少年一眼,满是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宫家的小公子。你们宫家世代不一直是仙门走狗吗?怎么这狗养不熟,还朝着主人狂吠啊?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想必也通雌伏之术,不如你替他来伺候大爷们?哈哈哈哈哈哈!”
“你!”
锦衣公子涨红了脸,倏地站起身,却被他身后的两名武婢轻轻按住,以眼神示意他忍耐些,莫要惹祸上身。
锦衣公子只好愤愤坐回了原位。
仙门百家诸事繁杂,因而会收一些没有修炼天赋的凡人为仆从,专司一些修士不屑去做的杂务。凡人寿数短,活个几十百来年便会苍老身死,不会泄露机密,也不会给修士造成威胁,故此凡仆之风在修真界大为盛行。
即便如此,依旧有大量没有修炼根骨的凡人挤破脑袋地想服侍仙门,抱着一丝的侥幸期许着:万一有修仙大能愿意点化他们呢?万一他们能得到一两颗延年益寿的仙丹赏赐呢?
宫家世代都是凤火族的凡仆,替十万巫宗掌管衣食住行的供奉和灵石的开采,因其富可敌国,身份倒是比一般的凡仆高贵些。
但依旧改变不了修仙世家对他们的轻视。
晏琳琅将一切收归眼底,笑意凉了几分。
“以前皇权当道时,人人都盼着当官,可以呼风唤雨;现在仙门掌权,人人又都盼着求仙问道,成为人上人。这个世道本质上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生民煎熬,渣滓横行。”
最后一个字落音,她于桌面下反转兰指,臂上缠绕的花枝金钏法器如活过来般,顺着她的指尖游走于地,借着人群和座椅的遮掩钻入朝那几个哄笑的男人影子中。
下一刻,那几个男人全像是被什么东西缚住般僵直不动,大眼瞪小眼片刻,瘦高男人不受控制地抬起右手,狠狠甩向旁边的同伴。
啪的一声脆响,同伴的脸高高肿起,惊怒道:“师哥,你这是作甚?”
话虽如此,他亦一脸惊恐地抡起左拳,狠狠朝瘦高男子眼眶砸去。
几个人木偶似的你揍我一拳,我打你一掌,竟然就这么互殴起来。
店中旁观的修士想笑又不敢,俱是幸灾乐祸,憋得脸疼。
殷无渡自然瞥见了晏琳琅的那点小动作。
被抓个正着的晏琳琅眨眨眼,露出一个纯稚无害的笑来,仿佛一旁的混乱与她无干。
殷无渡微眯眼眸。做坏事嘛,他最喜欢了。
只闻一阵骚乱,隔壁那几只伴生灵兽俱是低吼起身,无端躁动,继而金雕突然怪唳一声,一个俯冲朝金蛇的眼睛啄去。
金蛇疯狂地扭动起来,瘦高男子亦是捂着眼睛痛呼一声。
几人深知必有高人插手,不敢再逗留,挣脱束缚后便没命似的争相逃去。
晏琳琅望向岿然不动的殷无渡,满眼看穿的狡黠:“你干的?”
殷无渡亦是满脸纯良,晃了晃葫芦道:“他们太吵了,扰了本座雅兴。”
晏琳琅了然地“哦”了声,勾勾手指,法器重新化作花枝金钏绕回她霜雪般的臂间。
店门外,看热闹的修士一哄而散,唯有那名姓宫的小公子走上前,搀扶起那对惶然不知所措的母子,又赠了一些吃食,一块玉佩,让那孩子愿意的话就北上去找陵泽宫家收留。
晏琳琅打量了那小公子一眼,颇具兴味地弯了弯眉眼。
这小公子生得像个不问世事的纨绔,倒有副急公好义的热心肠。
……
凤火族主宫建在石崖之上,俯瞰百里山河。
深山石径曲折幽静,古木参天,密不透光,安静得仿佛吞噬了一切声响。
然出了密林,一道雕刻傩神的巍峨石门拱立眼前,视野豁然开朗,鼎沸的人潮扑面而来。
此刻凤凰台上明光烁亮,人山人海。各家的彩凤鸾车、飞阁仙楼争先亮相,流光溢彩,几乎停满了半片天空。
晏琳琅环顾四座高朋,不由惊异道:“凤火族的人缘很好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仙子有所不知,这些人大多不是冲着引灯大典而来,而是为了那几位。”
一个热忱的女修接上话茬,朝着远方上座抬抬下颌,“仙门之首驾临,绝代风华非等闲能见,我等自然要来瞻仰一番。”
晏琳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一凝,笑意淡了几分。
要不说冤家路窄呢,竟是昆仑仙宗的人。
“他们怎会来此?”
“多半是哪位弟子负伤未醒,为了无尽灯火种而来吧。”
那女修回答,“以昆仑仙宗的名气,什么好东西讨不到?偏生他们还要规规矩矩地参赛争夺,以实力服人,要不怎么说他们是万仙之宗,有王者之风呢!”
晏琳琅沉吟不语。
为首的青鹤弟子她认得——奚长离那苦恋玉凌烟多年的六师弟,宋敛之。
当初她被玉凌烟污蔑成魔族细作时,就属此人对她下手下得最狠。
无尽灯火种虽为神器,效用却仅为招魂固魄。若论疗伤,高高在上的昆仑仙宗什么天材地宝得不到,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前来争夺一颗火种?
奚长离呢?他也来了吗?
不,以他的身份,不可能纡尊降贵踏足这等山野之地。
“你很在意那几人?”
殷无渡轻淡的嗓音传来,如破迷障,唤回晏琳琅飘飞的思绪。
她收回目光,稳了稳心神道:“遇见了几只曾攀咬自己的恶犬,很难不在意。”
殷无渡了然一笑:“可见你以前眼光也不怎么样,竟栽在这种人手中。”
“谁说不是呢。”
晏琳琅并无想象中的惊惶怨怼,目光依旧清醒明澈,只是眼底的笑意冷了些。
她定神思忖片刻,附耳对白妙道:“妙妙,我教你一招刀法口诀,以后兴许用得上。”
石宫高楼之上,奚长离负剑而立。
他不喜热闹,并未出席庆典,只于高处俯瞰攒动的人群,视线在六欲仙都来使的位置略一停留。
那三个人皆是生面孔,他不曾认得。
仅是片刻,奚长离收回了目光。
他真是魔怔了,听闻仙都派了使者前来便乱了心神,竟然妄想一个死去的人会出现在此。
还是正事要紧。敛之灵力不错,赢下比赛应该不成问题。
这枚红莲火种,他必须拿到手。
……
酬酢过后,比试正式开始。
按照规矩,参赛的门派可派出三名弟子入迷雾密林,哪家最先降服黄阶妖兽赤毛犼,顺利出关,便可赢得那枚二十年一熟的无尽灯红莲火种。
赤毛犼可大可小,可飞天遁地,踪迹极为难寻,遑论林中妖兽瘴毒无数。
一入密林,生死自负。
所有参赛的队伍共分为四组,分别被投放进迷雾密林的四个入口。密不透风的林木吞噬了一切光亮,没有方向,不见尽头,浓雾涌动间,丝丝沁凉的寒意直往骨缝里钻。
晏琳琅施展术法试图飞出林梢,却只是徒劳,当她上升到一定高度时便会被无形的屏障遮挡回来。
晏琳琅落回原处,鞋底踏碎枯枝的喀嚓声清晰可闻,仿佛碾碎人骨的脆响。
“如此大一片林子,纵使我将婆娑万象施展到最高境,也覆盖不了全部结界。”
说着,她望向身侧少年,似是随口一问,“神主的这具分-身,留有几成神力?”
殷无渡游山玩水似的负手而行,所至之处,身边浓雾皆是以他为中心自行散开,不敢靠近分毫。
“一成。”
“什么?才一成!”
所以那夜在仙都街巷,他仅用一成神力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一只甲级器灵吗?
无怪乎天道要禁止神明私自下界呢,如此可怖的力量若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只怕会给整个凡境造成弥天大难。
殷无渡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眼底漾开极浅的笑:“莫指望本座会帮你通关。能陪你走一遭,已是本座最大的善念。”
“呀,哪敢劳神主出手?”
晏琳琅抬手挥散面前迷雾,抛给白妙一颗避毒丸,“妙妙,咱们走,找到赤毛犼给你买好吃的。”
一行人走了片刻,忽见前方浓雾中出现一道黑魆魆的纤细人影。
白妙立即化出长刀,摆出戒备的姿势。
晏琳琅倒是不怕,如若有危险,殷无渡必然第一个察觉。他眼下悠闲如春游踏青,眼都没眨一下,晏琳琅便知对面站的那人不具备攻击性。
果然,那道人影拼命挥手示意,唤道:“是六欲仙都的仙子吗?”
这雌雄莫辩的声音……有些耳熟。
“是我,宫渚!我们在山下客栈见过的!”
公主???
哦,那个宫家的小公子。
晏琳琅脑中浮现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扬声问:“小公子为何一个人在此?”
密林危机四伏,不仅有凶兽出没,还要提防对手暗算,也就他这样没心眼子的单纯贵公子敢自爆身份到处瞎逛。
“我……我和随从们走丢了。”
宫渚一路小跑过来,拭了拭额上的薄汗,满身华贵绫罗捂得严严实实,被树枝割得抽了丝,“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熟人,仙子也在这儿。”
“我们也迷路啦,都怪他。”
晏琳琅随手指了指身旁的殷无渡,一本正经地胡诌。
殷无渡挑了挑眉。
宫渚立即道:“无妨,仙子可跟着我走。我带了司南玉盘,可辨方向,亦可感应妖兽之气。”
他的热忱不像作假,晏琳琅有些意外:“哦?公子为何帮我呢?我们可是竞争对手。”
宫渚笑出嘴角一个梨涡,说了实话:“因为仙子是个好人。”
“好人?”
“对,好人。实不相瞒,仙子一行人气度不凡,自打你们进客栈的门,我便开始留意你们。仙子暗中出手惩戒那群目中无人的巫修,我亦看在眼里。”
宫渚一边掏出法器罗盘指引方向,一边摆手解释道,“但我绝对没有恶意!”
晏琳琅笑了。
她不过问他一句,他便恨不能把家底抖出来,这样的纯真纨绔能有什么恶意?
见仙子笑得眉眼弯弯,宫渚自告奋勇,拍着胸脯保证道:“诸位若信得过在下,就跟着在下走吧。我带了诸多法器,可保护你们!”
殷无渡抱臂轻笑,看向宫渚的眼神充满了怜爱,仿佛在看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当食人蔓从林中蹿出,晏琳琅佯做娇呼一声:“这什么东西?好可怕呀!”
宫渚立即掏出法器赶跑食人蔓,回首一笑,深藏功与名。
行至密林深处,晏琳琅故作嘤咛:“好黑,不会有妖物藏在暗处吧?”
宫渚随即摸出驱魔灯,刺眼的黄光驱散黑暗,几欲亮瞎人眼。
前方石壁挡路,殷无渡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啧啧感慨:“石壁如此之高,若无高人相助,定然过不去了。”
你怎么也加入进来了?!
晏琳琅很配合地唉声叹气:“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高人能劈开这石壁吧?”
说毕两人齐刷刷扭头,望向宫渚。
宫渚被两位“仙师”捧得飘然欲飞,自信掏出一叠符箓贴于石壁上。
只闻轰的一声,石壁炸开一道豁口。
白妙惊奇地拍掌叫好,晏琳琅则与殷无渡相视一笑。
倒不是他俩有意捉弄宫渚,而是这个凡人姑娘实在太有趣了!
不错——
即便宫渚穿着男装,举手投足学着男子做派,还故意用灵药改了容貌和嗓音,可晏琳琅毕竟是炼化了神女壤的人,所有幻容术在她面前皆是儿戏。
这等高阶的障眼法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四人走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有觅得赤毛犼的踪迹,倒是撞上另一行人。
殷无渡抬眼望向灌木丛深处,轻嗤道:“一股野兽的味道。”
灌木丛轻轻抖动,一名戴着青红傩面的少年骑着一匹巨大的白狼跃出,身后紧跟着两人:
一个额上贴着朱砂独眼纸符、肩上落着一只灵雀的青发少年。以及一个身量极为娇小、戴着硕大鹿角傩面的少女。
看样子,是凤火族一脉。
此时还未到生死竞争的时候,白狼少年自然要拿出东道主的气度,便朝白妙略一颔首行礼,自报家门道:“凤火族胥风。”
晏琳琅和殷无渡此行皆是隐姓埋名,只报了白妙的名字作为领队,入场的腰牌亦在她身上,故而胥风是向白妙行的礼。
这倒方便晏琳琅暗中打量他。
只见他的脸被傩面遮掩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隐藏在一件绣有火凤图腾的黑色斗篷中,就连手上也戴着黑色的手衣,其颈上挂着一串狼牙所制的项链,左耳上挂着单边的红色珊瑚耳坠,气质神秘至极。
从身形声音上判断,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这匹威风凛凛的白狼应该就是少年的伴生灵兽,如此巨大的体型、罕见的毛色,其实力不容小觑。
晏琳琅记得,按照巫宗的习俗,只有长老才有资格佩双耳耳饰,而功法大成的六境弟子则佩戴单边耳饰,且以左为尊。
胥风便是左耳耳饰,少说也是个“圣子继承人”级别的少年。
凤火族对密林地势极为熟悉,何况又是在对方的地盘,多一个盟友总是好的,万不能得罪了。
“妙妙。”
晏琳琅收回思绪,悄悄唤了声正在状况外的徒弟白妙,示意她回礼。
白妙会意,歪着脑袋打量胥风许久。
然后她乖巧地蹲下-身,朝着胥风和雪狼摊开手掌,掌心朝上勾了勾手指,嘴里还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殷无渡:“哈。”
青发少年和鹿角少女:“……”
你在干什么啊傻徒儿!
晏琳琅扶额:这是对狗打招呼的方式,不是对人的!
周遭气场果然尴尬起来。
即便隔着狰狞的青红傩面,晏琳琅也能感受到胥风因为极力忍耐而抽动的额角。
很好,看来已经得罪了。
“公子勿怪,我家小娘子从小就爱灵兽,与诸位在此碰面也是缘分。”
晏琳琅弯眸打招呼,试图补救,密语传音给白妙道,“妙妙,认真打声招呼,不可再无礼。”
白妙乖乖点头,这次似是听懂了。
她起身朝胥风等人走去,青发少年立即绷紧身形做防备状,低声道:“小心有诈!”
胥风抬掌,示意同伴稍安勿躁。
他倒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妙在白狼少年面前停下。
然后,她毫无防备地摘下了胥风的青红傩面,贴近脸真诚道:“你好呀,我是白妙。”
巫宗没有束发的传统。
狰狞的傩面挪开,斗篷兜帽也随之落下,露出一头秀美的白发和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少年脸庞。
胥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惊愕到失言,连同那只伴生灵兽雪狼也睁圆了琥珀色的兽眼。
还真是字面上的“碰面打招呼”呢,是妙妙能干得出来的事。
晏琳琅简直不忍直视,又觉心口微烫。
完了,白发美少年太过打眼,只怕又要勾起情花咒躁动了。
她随即转身,抬指拂过灵戒取出殷无渡的画像,抖开转移注意力。
细瞧之下,还是殷无渡的俊美更胜一筹。胥风好看虽好看,到底青涩白嫩了些……
“你拿本座的画像作甚?”
殷无渡的声音幽幽飘来,低沉好听。
“转移注意力,洗洗眼睛。”
晏琳琅抬起玉指一点画像中的少年眉眼,心不在焉道,“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所以,这才是她随身携带画像的真实原因?
殷无渡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似笑非笑道:“既要转移注意力,你直接看本座真人岂非更有效果?”
那怎么成?
晏琳琅连连摇首,若论“以毒攻毒”,殷无渡那张天怒人怨的俊脸才是这世间最危险的穿肠毒-药。
一岔神间,胥风已从白妙手中夺回傩面,背对着她飞速重新戴上。
那贞烈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无耻!”
鹿角傩面的少女气呼呼骂了一声,便抬指捏了个障眼法,带着胥风等人隐匿于浓雾中。
白妙撇撇嘴,有些委屈道:“我打招呼了呀,他们为什么还生气?”
晏琳琅也觉得奇怪。
妙妙心智不全,行为是不合常理了些,却也未到“无耻”的地步吧?
“这位仙子妹妹有所不知。”
宫渚从树后探出脑袋,弱声解释道,“凤火族为神侍者后裔,自称是修真逍遥境里最接近天神的人,故而他们自小便学神明法相佩戴傩面,从不以真颜示人。这傩面与他们的伴生灵兽一样重要,唯有在至亲和挚爱面前方能摘取。”
“所以妙妙方才……”
“于凤火族来说,的确是示爱的程度了。”
“……”
好的,这下是彻底得罪他们了,结盟告吹。
晏琳琅收起手中画卷,蹙眉思索良久,忽而叹道:“真是可惜,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白毛一点……”
殷无渡睨过一记寒凉的眼刀。
他目光越是幽沉,嘴角的笑意便越发温柔,缓缓抬起指节修长的右手。
下一刻,白焰自他掌心蹿出,晏琳琅手中的画像瞬间燃作纸灰飘散。
“我的画像!”
晏琳琅讶然眨眼,不知他又突然发什么疯。哪有烧自己神像的?
“什么白毛绿毛的倒霉玩意儿?”
殷无渡颇为优雅地捻去指尖一点纸灰,轻声笑道,“以后,少拿这些阿猫阿狗和本座比。”
话刚落音,他眸色微变。
晏琳琅也察觉到了逼近的危机,当即收敛神情,反手释放灵力裹挟宫渚和白妙飞速后退。
几乎同时,一道锋寒的剑气劈来,一剑割裂时空,将殷无渡和晏琳琅等人分开。
仅是瞬息之间,周遭的景色骤变,殷无渡已被单独传送至密林一角的断崖之上。
虚空裂痕,移步换景。
是昆仑剑法。
一名手持长剑的年轻剑修出现在殷无渡对面,抖了抖手腕,剑刃青芒骤亮。
“阁下是欲都中人?”
周岱作为第一剑君奚长离的首徒,语气自然狂妄,“既然遇上了,我便先拿你开涮,以报六师叔欲都受辱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