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乔洛染一个人回到了严向松的房间。
没有看见云冥,严向松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有些愧疚的看向乔洛染:“乔姑娘,方才在下情绪有些失控,不知是否吓到你了?”
乔洛染摇摇头:“是我问的唐突了。”
“不,是我一时无法接受——”
严向松语气激动的说了一句,又慢慢降低了音量:“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喜爱读书,平日里花费了大量的银两在读书上,往年都勉强能熬过来,谁知今年粮食突然涨价的厉害,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也还是买不起粮食……天实在是太冷了,爹才说不如躲到附近的马棚里,靠马取暖。”
他眼眶微红:“可是身体暖了,不吃东西,人还是熬不下去……爹,娘,孩儿不孝,没有读出个人样,还拖累了你们——”
乔洛染见他情绪上头,似乎又想一头撞上柱子,眼神一冷,直接啪的给了一巴掌。
她这一下并没有收力道,严向松脸被打到了一边,脸上浮现出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他有些茫然的摸着脸,抬起头看向乔洛染,显然被打懵了。
乔洛染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令尊令堂牺牲自己也要护着你,谁让你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吗?若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的爹娘,就好好的活下去!”
严向松愣愣的:“可是……我,已经没有希望了……”
他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趴在被子上哭的涕泗横流:“爹——娘——孩儿不孝,孩儿没有办法推举入官了——孩儿浪费了你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和培养——”
他虽然哭得伤心,可也没有寻死的举动了,乔洛染勉强放下一些心来,又敏锐的察觉到他嘴里的一个词。
“推举入官?”
乔洛染搜索自己脑海里的知识,这个词应该指的是历史上的推举制,由官员推荐优秀的子弟进入官场。
是早已经被淘汰的,极其容易形成阶级固化的一种制度。
她顾不上正在悲痛欲绝的严向松,推着他的肩膀问道:“你们是推举入官?难道不是科举吗?”
“科举?科举是什么?”严向松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乔姑娘,我们平日里在书院读书,若是想进入官场,只能由书院的老师推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乔洛染:“……原来如此,那怎样能让
书院的老师推荐呢?”
严向松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有交够足够多的钱,才能见到书院负责推举学生的老师。”
他的衣着打扮,显然是交不起这么大一笔钱的。
乔洛染的眼睛越发暗沉:“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还要在书院读书?”
她想到马棚那两具尸体的手,小臂粗壮有力,手上全是厚茧,显然这对夫妻应该是在县城里面出摊的小摊贩。
这种小摊贩本就赚不到什么钱,何况还是在这种偏远的县城,恐怕一辈子都赚不来能见到推举入官老师的钱。
严向松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他眼睛里有一道光闪了闪,又灭了下来:“除了交钱之外,每次大考第一,也可以得到面见老师的机会。”
但是哪怕他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最后的结果仍然都差一点点。
现在,他这么久没有读书,若是回书院,先不说日常束脩交不交得起,学习进度也已经远远的落下了。
严向松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泄愤般的锤着床垫。
乔洛染看着他愤怒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他
,他在那读一辈子恐怕都拿不到这个机会的。
这种第一,有十成可能是内定的,毕竟以那个书院见钱眼开的程度,不放根胡萝卜吊着这些驴,他们怎么源源不断的赚钱。
而对于富家子弟来说,暗中交一笔钱,以第一的身份入官,是增强履历的一件好事,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么说来,若是为官者均是这种货色,也难怪大益县街边都是冻死和饿死的尸体了。
乔洛染想到这里,拍了拍严向松的肩膀:“先不说这个,你说今年粮价涨的厉害,具体是怎样的?”
严向松:“今年年成不好,新来的县令又加重了赋税,听说村子里早都饿的开始啃观音土……大益县虽然有粮,可是不仅只在一家出售,每斗粮食要足足卖到十两银子,比往年涨了十倍有余!”
一斗粮食,顶多够一个三口之家吃半个月左右,十两银子当真是抢钱般的价格了。
难怪这个严向松将家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依然穷到需要来马棚取暖的程度。
而这一切,均是归功于那个新来的县令。
乔洛染:“这个新来的县令,你知道姓名吗?
”
“我只知道姓董,具体的名字不太清楚了。”
严向松苦笑了一声,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他们这些穷书生哪有什么机会接触到。
他只在县令刚来上任的时候,远远的见过一面,听旁边议论的人群说起来,才知道新来的县令姓董。
乔洛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药方:“你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体弱虚寒,需要好好补一补,这是药方,你拿着去药店抓药就行了。”
她考虑到身无分文的严向松,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这是一百两银子,你先收着。”
严向松一惊,连连摆手推拒:“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收恩人的钱?”
“又不是说送你,暂时借给你,等你挣回来了再还我。”
话这样说,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将这笔钱收回来,只是不容拒绝地将荷包和药方塞进了严向松的手里:“没有这笔钱,你怎么再次去书院读书?你想让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这么荒废掉了吗?”
严向松听见这个话,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将钱递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
“我……我……我会牢牢记住这笔钱的,多谢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