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可以留在京中。”苏安怀道。
皇上有暗示过,回京前大儿子也曾经说过,功高震主,其实这种时候他是应当留在京城的。
苏安怀之前也是思量过这事是不是可行,眼下却再一次肯定心意。
他是应当留在京城,之前大战,对方折损了不少人,至少有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大战,边境算是安全的。
自己手中的兵权也应当交出来。
有些事情原本不应当对小女儿说的,特别事情还没有定论的时候,可是想到小女儿方才说的话,苏安怀又是愧疚又是难受。
自己不是一个好夫婿,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冯氏病了这么久,病成这个样子,自己却从来不知道缘由,如果不是小女儿挑明,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只以为冯氏是真的一个人多思多想了,好好养养就没事。
这么多年,他留在京城的日子少,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看到冯氏一病不起,他也难受,只是皇命难违,不得不又匆匆离开。
把自己府上一家子交给二弟照顾!
现在看起来,二弟真的就是在好好照顾吗?还有母亲,每一次走的时候,母亲都会说有她在没事,淮安侯府乱不了,让
自己好好打仗就行,但实际上呢?母亲是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的看着王氏那么对女儿的。
偏心吗?
以前他可能会觉得偏心的母亲都是这样的,现在听了段大娘的一席话,才发现,是不一样的!
真的是不一样的!
本质上的区别。
不喜欢儿子,厌弃儿子都行,但在心里还是明白,这是自己的儿子,关键时候还是会护着儿子,哪怕这个儿子不聪明,让她心里生气。
至于不喜欢的儿子生下的孩子,虽然做不到一视同仁,但也会小心呵护,有慈爱之心。
是的,苏安怀方才真真切切的意思到,太夫人对他似乎少了一份慈爱之心,像段大娘那样看着几个孙子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那是苏安生的专享,也是苏安生儿女的专享。
他生下的儿女,得不到便罢了,甚至还会因为厌弃丢了性命,他可以受委屈,可以被太夫人忽视,也可以被她不在意。
但他不能把自己生下的儿女置在危险的境地。
这么多年,他为国征战,的确也应当可以为自己的家想一想了。
“事情还没有下定论,回京前,你大哥的意思,也是如此,让我交出兵权,这一
次皇上赏赐了你,也赏赐了你祖母,若再有下一次……”苏安怀站定脚步,回首看向庄子里,那里一排排的果树,掩去方才看到的似锦繁花。
苏安怀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也被淮安侯府的繁花似锦,蒙蔽了双眼。
他看到的都是太夫人愿意让他看到的?
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
“父亲,若再有大的战功,便赏无可赏了吗?”苏叶影懂了,柳眉微微的蹙了蹙,心底重重的一窒,脑海里有了一个以往从来没想到过的事情,手中的帕子不由的揉在掌心,掌心处微微汗湿。
“这……倒也不是,毕竟我只是一个淮安侯。”苏安怀摇摇头。
侯府上面还有国公府,却也不是赏无可赏,而且这种赏的,还应当是大功,苏安怀不觉得还会有这一次的大功。
这一次不但打退了敌军,而且还俘虏了对方的重要人物,逼得对面下了一城,这样的大捷以前没有过,当然以后应当也不会再有。
“父亲,如果……不想封呢?”苏叶影机敏的听懂了苏安怀话里的未尽之言。
“不……想封!”
“父亲,朝中有两位国公,靖国公和明国公,女儿听说以前也曾经有过
其他的国公府上,不是出了事,就是延续下来的时候降了爵位,至少女儿的记忆中没有封国公的。”
苏叶影道。
“能封国公的确不是一件易事。”苏安怀叹了一口气,神色苦恼,“当初我还答应你祖父,说会把我们家的爵位往上提。”
虽说这是儿时的戏话,却也代表了少年时候苏安怀的心志,祖父很疼他,他自小就被养在祖父身边,祖父的心思是希望淮安侯府越来越好,最好是能更上一层楼。
其实每一次传承下来,都会降爵的,父亲做出了贡献。成功的保住了爵位,苏安怀希望自己不但保住爵位,还可以往上再提一提,这是祖父最希望的事情,他很希望以后在九泉之下见到祖父的时候,可以满足祖父的这个心愿。
“父亲,您觉得皇上会允许您的爵位再提上去吗?”苏叶影柔声反问,“苏丹烟是东宫庶妃,我会进怡王府,为怡王妃,一府嫁了两个姑娘进皇家,再让您爵位往上坐一坐,您和大哥又在边境掌上兵权……”
苏叶影低缓的道。
眼下的局势比上一世更明显,她不知道上一世,是不是也有这个理由在里面,但现在,肯定会有一部分。
上一世,她什么也不知道,父亲没说,娘亲也不清楚,唯有父亲和大哥知道,或者大哥也劝过,但若父亲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思,再加上自己发生的事情,还要带着柳西元建功立业,很容易就会让父亲离开京城,再往边境。
大战之后,当激流勇退。
功劳太多,未必是好事,看皇上这次不赏父亲,只赏自己和太夫人,就猜皇上是不愿意给父亲进爵的,那么父兄之死,是不是和皇家也有关系?
柳西元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我会留在京城。”苏安怀沉默许久后,肯定的道。
苏叶影笑了,玉白无瑕的脸上一片放松后的笑意,这一世,终究不同了,父亲会留下,没了执念的父亲会留下,便不会再有上次马革裹尸之祸。
现在就只剩下大哥在边境了……
看着女儿释然的笑意,苏安怀的心如同泡在酸水中,又酸又涩,伸出按了按女儿的发顶,打扮成男孩子样的小女儿,看着就是一个小厮,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未长成的孩子罢了,是的,他的确是过于的着相了。
回到马车上,父女两个坐定,苏安怀掀起窗帘,怅然的看了看窗外,又想起段大娘的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