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张晗栎是被方枢怀的手机铃声叫醒的。
“栎栎,下楼跑步,昨晚说好的。”听筒里的声音清冽温柔, 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要求。
前几天方枢怀还不放心少年的腿, 担心剧烈运动会再次引发伤势, 便没有拉着他一起在早上跑步,现在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让他一起训练了。
少年睡得迷迷糊糊, 意识还没归位, 先是睁开双眼茫然地看了看手机, 接着哼哼了一声, 不满地把手机屏幕往下一扣,继续窝进了被子里。
光听那头的声音, 方枢怀就想象到了少年起床失败、系统重启中的反应, 好笑地想着果然如此。上辈子张晗栎兴致勃勃地把他约出去度假,两人住在半山腰的民宿中,说好的早起去爬山, 可早上起不来的却是张晗栎自己。方枢怀等了半个小时,进去张晗栎的房间, 见到的就是裹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动, 哼哼唧唧,跟床板上演爱别离桥段的赖床儿童。
“栎栎, 起床了。”
被子被卷成了长条。
“栎栎, 十分钟后下楼。”
被卷成毛毛虫的被子一扭一扭地挪动着, 离手机远了些。
方枢怀抬头看了看上方拉紧了窗帘的窗户,又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无奈道:“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十分钟,十分钟后还不下来我就走了。”
少年的头猛地从被子中探出来,抓起手机贴到耳边,快速掀开被子跑到窗户边,“唰”得一声拉开窗帘,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方枢怀刚放下手,就听到上面的动静,抬头望去,只见少年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朝下望过来,对上他的视线,眉眼一弯,脸上立刻浮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我马上就下来!”
五分钟后,少年穿着一身运动装从楼上跑了下来,拉起方枢怀的手,豪迈无比地大喊:“走!”接着率先跑到了前头,回过身朝慢慢跑着的方枢怀喊道:“我比你快!”眼中蓦然迸出止不住的得意和兴奋,仿佛这件事是世界上最让他开心的事情。
朝阳的红色光芒打在少年的身上,映出他眼中蓦然炸开,星星点点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衬得少年精致的脸更加夺目。清晨的风凉爽又清新,带着泥土的气息,也裹着少年清亮悦耳的声线,灵巧地钻进方枢怀的耳中。
眯了眯眼,他的嘴角溢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轻笑。
但没过半个小时,方枢怀就哭笑不得地看着少年气喘吁吁,一屁股瘫在了公园的长凳上,秒变咸鱼的模样。
刚才少年做完准备动作后,兴奋地快速跑动起来,套了他好几圈,还得意洋洋的向他邀功,现在果然得到教训了,但看少年这么躺着又忍不住担忧。他刚刚才剧烈运动完,还没缓过来就这么躺下,对身体不好。
方枢怀停下脚步,来到少年面前,抬手抹去少年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再走一段,别坐下。”
少年扁着嘴,他当然也知道刚剧烈运动之后不能立刻躺下,只不过在方枢怀面前总是仗着他宠着自己有恃无恐,完全是“反正男神会管着我,我就负责任性好啦”的心态,依旧瘫在长凳上摊煎饼,自下往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给他抹汗的方枢怀。
看着少年求抚摸求顺毛的姿态,方枢怀无奈了,伸出手:“别躺着了,起来。”
少年双眼一亮,听话地握住方枢怀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下一秒又整个人挂在了方枢怀身上,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有气无力、可怜兮兮地说道:“跑不动了……”
少年的身体因为刚才的运动还带着潮湿的热气,靠在自己身上其实并不怎么舒服,方枢怀却没推开,而是好笑地捏了捏少年因为运动而透着健康的红色的脸颊,感受着指间的触感,佯装严肃地说道:“别对我撒娇,撒娇也没用。跑步以后不能马上坐下,你自己知道。打篮球赛的时候跑了那么久都没事,怎么今天刚跑了半个小时就累趴下了?”
少年闻言,抽抽鼻子,委屈地摸了摸肚子:“我饿,没力气……”
方枢怀失笑:“行吧,我这就带你去吃早饭。”
两人吃早饭的时候,少年边幸福地嚼着油条,边伸手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方枢怀:“你的手机,还给你。”他的视线忍不住在手机上转了转,内心很遗憾。
那个叫嚣着要翻手机的小人被他自己一指头摁死了,最终他还是没有偷看男神的隐私……
他是个有原则有礼貌的好孩子!
方枢怀刚准备接过来,临了又收回了手,问少年:“你现在没买手机?”
少年顿了顿,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这才轻声回道:“有的,被舅妈拿去了,她说我上学用不着,先放在她那儿。”
方枢怀皱眉,这确实是个正当理由,且大多数高中生父母都会这么干。但对上少年的舅妈,他始终持保留态度,因此没接过手机:“你先用我的吧,平时联系比较方便,等你拿回来了再还我。”
听到这话,少年惊讶地抬头:“借给我用啊?”
方枢怀点头。
少年立刻笑眯了眼,脸颊微陷,露出两个小梨涡,快速收回了手,似乎怕方枢怀下一秒就后悔,喜滋滋地说道:“那说好了啊!”
“嗯,说好了。”
等两人各自回家洗漱,在早读铃响之前进入教室的时候,立刻被杀马特和王超拉了过去。
杀马特一脸惊叹,调出手机中的照片对着两人,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你俩画的?”
照片中正是墙上那副画。
昨晚王超提心吊胆,回到宿舍也不住地唉声叹气,熄灯了之后还摸到他床头,幽灵一样探出半个脑袋,凑到临门一脚就要去会周公的他耳边,祥林嫂似的不断问他那面墙能不能弄好,把他烦得要死,恨不得起来把王超暴揍一顿,再把他塞进柜子里。之后过了临睡的点,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下铺的始作俑者倒是睡得直打呼,杀马特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一大早憋着一股起床气,把睡得香甜的王超直接从被窝里拖出来,直接杀去了艺术楼。
结果看到墙上那副画,简直目瞪口呆。
这简直就是魔法了好吗?!
方枢怀!我错了!你简直是我救星!
少年看到屏幕上那副画,双眼大亮,重重地点头:“方枢怀画的!他画画可厉害了!”少年挺直了胸膛,头顶一缕碎发也高高翘起,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比自己被表扬还要高兴。
方枢怀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现翘起的那缕头发怎么都压不下来。
几人正在这边说着话,后排男生忽然从走廊里进来,朝几人说道:“哎你们四个!急惊风让你们去她办公室找她,温馨提示,她脸色好像不怎么好。”
王超和杀马特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好!”
昨天他们被老钱抓住的时候,刘晶凤正好去市里参加青年教师交流会,还不知道几人被抓住抽烟的事情,今天一大早就把他们叫过去,肯定是秋后算账来了!
王超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气弱地说道:“昨天我就应该逃的……五千字检讨绝对跑不了!”
杀马特啧了一声:“逃了那得扫一个学期的男厕所。”
方枢怀想了想,转过头问少年:“你昨天放包里的那些东西还在?”
少年一惊,瞪大了眼,接着偷偷看了杀马特和王超一眼,发现他们已经往教务楼走去,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便抿着嘴唇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方枢怀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朝他的书包抬了抬下巴:“把书包也带过去吧。”
四人来到英语组办公室,抬眼便见刘晶凤黑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手中一推,把那几个香烟盒推到几人面前,接着视线落在了张晗栎头上。
“张晗栎同学,这是你专门从德国带过来的香烟吗?”
少年看了一眼桌上红白相间的盒子,确实是他送给杀马特和王超的,老实无比地点了点头。
刘晶凤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实在是没想到看上去乖乖巧巧好学生模样的张晗栎也会明目张胆地违反校规,潘安和王超也就罢了,这两个从来都是认错干脆,死不悔改的类型,气得她每次都血压飙升一百八,飙着飙着也就习惯了,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仅张晗栎自己抽烟,方枢怀也被这几个人带起来了!
刘晶凤气得手直抖,指着张晗栎,刚打算说话,方枢怀的声音就在一边响了起来:“刘老师,张晗栎同学其实是在劝同学们别吸烟。”
刘晶凤简直气笑了,几人都被老钱现场抓到了,这话糊弄谁呢?要找借口也不找个好听点的,这算什么?
王超和杀马特原本低着头装孙子,他们被刘晶凤训得多了,早就不疼不痒,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抬起了头,杀马特更是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你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力真是见长啊!
方枢怀笑了笑,歪过头对少年说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少年听话地点头,从背包里掏出几盒烟盒。
刘晶凤原本还有些生气,看到这些烟盒,脸色顿时扭曲,一脸见鬼的模样。
这些烟盒上,印着一幅幅照片,照片上的内容有停尸房的尸体、喉咙开了一个孔的手术照片、一只腐烂得指甲脱落的脚,还有一口发黄发黑的烂牙……每一张照片都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
不止刘晶凤呆住,王超和杀马特也被这些吓人的图片给震撼了。
“张晗栎同学,你是不是想劝同学们别吸烟了?”方枢怀转过头,一脸严肃装模作样地对少年说道。
少年乖巧点点头:“嗯,我想给他们那盒香烟。”他抬手指了指那几盒万宝路,“然后再给他们这几盒,告诉他们经常吸烟就会这样。”
只不过刚把杀精和流产的那几盒送出去,还没来得及拿那几盒重口味的,老钱就来了。
少年脸上一脸遗憾,接着抬头看向木头似的的两个男生。
听到这话,王超和杀马特震惊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纯良,小鹿斑比一样睁着无辜湿润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少年,蓦然感到一股凉意顺着自己的脚后跟窜上脊背,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脑海中密密麻麻闪过不断重复的两个大字:卧!槽!
王超:黄蜂尾后针,最毒[划掉]妇人[划掉]张晗栎心!这甜心包子尼玛还是个黑芝麻馅儿的!
杀马特:越漂亮的[划掉]女[划掉]人越不能相信,张无忌他妈说得没错!张晗栎你失去本宝宝了我跟你讲!
绝交绝交!必须绝交!这气没法咽下去!
出了办公室,杀马特跟王超两人沉默着走在前面,把张晗栎和方枢怀甩在了后面。
半晌,憋闷得胸口疼的杀马特猛地转身,一脸严肃地走到张晗栎面前,郑重地说道:“张晗栎,你深深伤害了我跟王超的感情,我们决定,要跟你绝交!”
少年有些心虚,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肯定让两人伤心了,于是眨眨眼,脑中大致猜测出杀马特所说的意思,顺从地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几天?”
杀马特气得直瞪眼:“一天!不,再加一天,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