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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惩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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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被逮了。

据说当时的场面极其惨烈, 老钱牢牢把守住铁门,拿着教鞭一下一下打在手上,光滑的地中海在阳光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闪瞎所有人的眼。杀马特和王超最先反应过来, 也不管谁流产谁杀精了, 立马脚底抹油打算跳到艺术楼对面那栋楼的天台上,他们干这事儿早已驾轻就熟,不怕跑不了。

只不过老钱一句话就让他们停下了追求自由的脚步。

“潘安!王超!信不信我让你们扫一个学期的男厕所?!”

下午晚自习放学的时候, 高三楼底下站着一排人, 争着抢着往食堂跑去的众多学生见那阵仗, 忍不住慢下速度往回张望。

“哎那不是五班的洋娃娃吗?”

“咦, 洋娃娃怎么被老钱逮了?他干嘛了?”

“哎,洋娃娃旁边那个好像是三好学生方枢怀啊!”

……

老钱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衬衫, 下面是一条灰色西装裤, 裤腰间的皮带一直往上提,勒着他硕大的肚子,恨不得一路扣到胸口。此刻他双手叉腰, 气势如虹地站在一排人面前,双眼锐利如鹰, 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王超和杀马特早就被老钱揪惯了, 顶着老钱吃人一样的目光还能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刘楠和另两个男生则别开脸, 对这游街示众一样的惩罚还有些别扭。

老钱瞅了瞅杀马特的头发, 背着手走过去, 走回来的时候又瞅了一眼,终于指着他的头问道:“你这头发太长了,学校规定男生头发不得长于七厘米。”

杀马特一咧嘴,露出一口洁白闪亮的牙:“主任,我这头发可没超标,正好七厘米,不信您量量?”说着侧了侧头,摆出一副任君检查的架势。

笑话,当我每天早上让王超拿着直尺给我量头发剪头发,堪堪卡在七厘米都是白做的?

老钱见杀马特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浑圆的肚子抖了抖,冷笑一声,中气十足地说道:“校规改了,今天开始,男生头发不得长于五厘米。”

杀马特:“……”日!

每天被杀马特逼着剪头发,手艺精湛堪比理发店johny、tony、antony老师的王超内心简直泪流满面:主任你简直是我的救世主!我再也不说你地中海王八蛋晚|娘钱了!

方枢怀被抓到站在几人旁边,三十多岁的内里实在没觉得这种惩罚有什么,因此大大方方地站着,任来来往往的学生视线落在他身上打量,余光却瞥见他身边的人头发微微翘起,还一耸一耸抖动着,转眼看去,顿时哭笑不得。

少年一张脸略微泛红,双眼亮晶晶的,站在原地跃跃欲试,随时想要跳起来的模样,明显是对这经历感到兴奋不已。

方枢怀忍不住想抚额,抬头看了一眼跟杀马特死磕的老钱,心道要是被老钱看到你这模样可就别想好过了。

两人靠得极近,宽大的校服紧紧贴着,从前面根本看不到校服后面的动静。方枢怀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借着校服的遮挡握住少年的手,微微侧头在少年耳边低声说道:“别动。”

两人的距离太近,方枢怀一低头,双唇就对上了少年白玉般的耳廓,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下,方枢怀蓦然有种自己下一刻就要亲上去的错觉。

右手被包裹住,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冰凉触感,耳朵上也被一阵温热的气息所笼罩,有些发痒,少年微微一愣,下一秒他马上反应过来那是方枢怀在跟他说话,一双眼睛瞬间弯成两泓月牙,没敢转过头,校服后面的手却偷偷地捏了捏方枢怀的手心。

少年侧过头,兴奋地低声喊道:“方枢怀!方枢怀!”

被捏的人一脸无奈,同样把头凑过去:“不是跟你说了别动吗?老钱还在训话呢,你这是要他气得血压升高?”

不远处,老钱喷着唾沫星子,对着杀马特大声训道:“校规怎么说的,啊?你们这才几岁就知道抽烟了?被我抓住还想逃跑,不叫你家长来还真是不行了!”

听着老钱中气十足训人的声音,方枢怀感到手心一痒,察觉到少年弯曲了食指在自己手心挠了几下。他不动声色地侧过头,正好对上少年微微往后仰,避开老钱的视线,接着抬起头,一双漂亮得如同琥珀的猫眼大睁着,里面充满了兴奋和新奇。

方枢怀低声问道:“这么开心?”

少年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把整张脸都点亮了:“第一次跟你一起被罚,值得纪念!”

方枢怀好笑地摇摇头,握着少年的手一松,刚准备收回来,少年却把自己的手往他手心一送,五指扣入他的指间,接着又俏皮地摇了摇,一双眼依旧亮闪闪地看着他,像是偷偷做了什么坏事,脸上全是洋洋得意。

两人在这边旁若无人做着小动作,那边老钱已经有所察觉,快步走过来面带怀疑地问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张晗栎猛地低下头,而方枢怀则将两人握着的手往后藏了藏,余光瞥见少年的嘴角向上翘出一个极愉悦的弧度,抓着自己的手也紧了紧。好在由宽大的校服挡着,老钱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方枢怀面色平静地对上老钱的目光,慢吞吞说道:“主任我们知道错了。”

方枢怀是学校升旗台上的常客,老钱也认得他,这次虽说抓了人,王超和潘安这两个小子他训起来毫无压力,对上这个向来乖巧不惹事,成绩还名列前茅的三好学生,加上他认错的态度又很诚恳,老钱容忍度便也高了点,再次严厉地说了几句,这才让众人去艺术楼领罚。

学校下午的课在五点半结束,七点钟开始晚自习,平常这个时候走读生已经陆陆续续从学校回家了,不过也有留下来晚自习,结束后由爸妈过来接送的。因为几人中还有方枢怀和张晗栎这两个走读生,老钱倒是没让他们呆太久,而是让他们打扫艺术楼,直到晚自习开始。

“哎!我的万宝路!我就抽了两口!”杀马特撑着拖把杆子,歪歪斜斜地靠着,一脸的懊恼与心疼,“早知道我就该多抽几口,现在全让老钱这个龟儿子给没收了。”

王超正拿着抹布跳在窗台上擦玻璃,听到这话回道:“屁!那是我的!你的是杀精!”

杀马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操起拖把,反手用杆子捅了捅王超还露在外面半截的屁股,边捅边拿鼻子哼唧:“我抢到了流产那个那个就是我的,哎我说王超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把另一盒给你了你还要跟我抢。”

王超被拖把杆子一戳,顿时身体不稳,一个踉跄从窗台上翻了下去,在地面站定,回过身一把将抹布朝杀马特身上扔:“潘安你可给我滚吧!”

杀马特早就防着王超的动作,一个灵巧的闪身就躲开了这块油腻腻黑糊糊的抹布,顺带给王超比了个中指。

但他身后就是弯着腰认认真真拖着地的张晗栎,少年压根没注意到两人一来一回就开始上演全武行,正直起身,身后那团黑褐色的不明飞行物就快速地靠近了。

“哎栎栎!”

“栎栎小心!”

刘楠和王超惊叫了起来,前者刚往前踏了一步,却见少年身后一个人大步跨过来,单手扣住少年的腰一个转身,堪堪与那块抹布错开。

“啪——”刚擦了整块玻璃、颜色已经变成黑褐色的抹布正正砸在雪白一片的墙上,接着慢慢滑下,在墙上擦出一道异常显眼的痕迹。

少年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方枢怀揽住了腰,接着又往他怀里带去,鼻子直直撞上了方枢怀的锁骨,酸痛地眼泪都飙出来了,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的人,一脸控诉。方枢怀一低头,便见少年一双眼盈满了泪水,鼻子通红,一副受了欺负似的要哭不哭的模样,瞬间笑出了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少年小巧的鼻子。

“哎——别!疼!”少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下一秒两人就被王超的鬼哭狼嚎给转移了注意。

“完了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楠哥这怎么办?!”王超跳过窗台,跑到那堵墙前,一脸生无可恋,“这墙正好对着大门啊!”

就在这时,大门外一个身影走进来,看到几个人围在墙边,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老钱说他让你们打扫艺术楼,打扫完了吗?”

王超下意识站起身,想将那块污渍给挡住,但是迟了一步,来人已经看到了。

“那是什么?”

王超闭上眼,一副认命的模样,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可怜兮兮地说道:“宁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宁宣是学校的美术老师,脾气温和好说话,长得也很温柔好看,全身上下散发着浸淫艺术多年的文艺气息,学生们都挺爱上他的课,而一些学生也因为他的脾气好而经常翘他的课,王超和杀马特就是两个典型。此刻见来的是宁宣而不是其他老师,王超下意识地开始装可怜博取同情。

宁宣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英伦风的马甲,将他背部的曲线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微卷的头发被扎成一个半丸子头,随意地披在身后,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而温柔。

他上前看了看,见王超装可怜的模样,心下早已如明镜一般敞亮,只不过对上王超这个翘课的惯犯,也不好这么容易放过他,便微微眯起眼,温柔地笑着说道:“刷墙的漆我这儿没有,不过二楼画室倒是放了不少颜料。这样吧,你们可以用颜料在这块墙壁上画画,我以前教过你们不少技巧,你们应该能用上,明天我来检查。”

听到这话的王超彻底傻了,他翘了那么多次美术课,哪儿知道应该怎么画啊?

等宁宣离开,王超还陷在这个噩耗中,张晗栎却莫名兴奋了起来,回头抓着方枢怀的手跃跃欲试地问道:“宁老师让我们在墙上画画?”

方枢怀实在不知道少年为什么对所有事情都兴致勃勃,却也不好拂了他的热情,抬手按了按他翘起的那缕头发,微笑着点头:“对,你想画?”

少年忙不迭点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王超听到这话,立马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少年的手,声泪俱下地说道:“栎栎你一定要帮我!”

少年艰难地从王超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回过头对方枢怀说:“你帮我啊?”

这帮来帮去的也是简直了。

方枢怀无奈:“好,我帮你。”

少年一双眼睛顿时眯成了两湾月牙。

其他几个人都对美术没什么兴趣,因此担当了搬运颜料的工作,几个人里面真正学过绘画的也就方枢怀一个。上高中以前,张静就让他上过不少兴趣班,音乐、绘画,请的都是颇有名气的老师,虽然不敢说画出什么绝世佳作,但糊弄这面墙倒也是足够了。

等准备好颜料,几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应该画什么,少年忙不迭拿着一支沾了褐色颜料的笔,满脸期待地看着方枢怀,完全是等他一声令下就往墙上画去的架势。

方枢怀早就看出少年纯粹是凑热闹,好笑地摇摇头,对少年说道:“你画吧。”

少年眯眼:“画什么?”

方枢怀:“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总能给你补好的。

少年睁大眼:“真的?”

方枢怀笑了笑:“真的。”

少年一双眼紧紧盯着方枢怀,手上的画笔直接毫无章法地抹上了墙,在那片污渍上再次叠加上一片难看的褐色,画好后看了一眼显得更加脏的墙面,立马有些心虚,眨巴着双眼求助地看向方枢怀。

方枢怀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方枢怀的长相偏硬朗,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但因为内里三十多岁的灵魂,即便没有刻意的成分,他的表现总是与其他人很不相同,显得礼貌优雅,却又带着疏离感,让人不敢接近,只有在张晗栎面前才会露出些许真实的愉悦笑容。

少年注意到,每当方枢怀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双唇都会微微抿起,牵拉着嘴角慢慢往上,最后定格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弧度,与他温柔而包容的双眼互相映衬着,在他眼中不断发光,把他的心脏都熨热了。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越来越频繁地看到方枢怀的笑容,少年总会失神几秒,回过神来又有些羞耻。这次莽莽撞撞地下手在墙上乱画,又被方枢怀笑了,羞窘之余,却又忍不住心脏乱跳。

但这心脏乱跳的节奏下,他又忍不住偷偷瞧一眼方枢怀,内心的小人尖叫着撺掇他做得更过分一点,因为方枢怀无论如何都会宠着他,这种感觉让他心下雀跃不已,却又有点不安。

方枢怀早已注意到少年技巧拙劣的偷看动作,见他耳朵通红,连带着脸上都渗出些微的红晕,清咳了几声止住笑,嘴角却依旧翘起,低头对少年说道:“画得很好。”

这话入耳,少年瞪圆了眼,回头看了一眼那面被另一块抹布砸到似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墙,瞬间说不出话来。

方枢怀是怎么在这两道黑漆漆的痕迹上看出自己画得很好的?!

少年内心又纠结又雀跃,脸更红了,羞恼之下直接把画笔往方枢怀手中一塞。

方枢怀看少年脸颊气鼓鼓的模样,倒是明白少年在赌气了,轻笑一声,重新将笔塞回他的手里,悠哉地说道:“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这一笔正好帮了我的忙。”

少年转过脸,狐疑地问道:“真的?”

方枢怀认真地点头:“你画的每一笔都是我想要的效果。”

听到这话,少年后背猛地炸开,一股暖流从心脏深处流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一双眼忍不住亮起来,内心的小人再次幸福得尖叫打滚,忙防止他反悔说道:“这是你说的!”

方枢怀笑:“我说的。你画吧,我在你后面画。”

少年再次兴奋了起来,一双眼牢牢盯在方枢怀身上,手上的画笔故意似的再次在墙上擦出另一条黑褐色痕迹。

看着少年示威一般的动作,方枢怀心中一动,很快明白过来,对他这种得寸进尺,一步一步将自己对他容忍的底线踩得更低的行为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感到好笑,于是忍着笑点头:“继续。”

于是少年的下一笔更粗犷放肆了。

一段时间后,在二楼继续打扫的王超正好下来看两人修补的情况,看到那块墙面被涂成狗爬似的黑褐色,一片狼藉,两眼一黑,胸口一窒,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气若游丝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娘的说好的会修补墙面呢?!

说好的会画画,一切都交给他呢?!

日哟!狗男男害我!

还不如我自己在上面画一只小黄鸡!至少我还会画能看得出是什么的东西来!

少年被王超的动静吓了一跳,背对着来人缩了缩脑袋,手中却一空,方枢怀已经拿过了他手中的笔,转过头朝王朗平静地说道:“这是我画的打底颜色,后续会涂上其他的颜色,你不用担心。”顿了顿,他看到刘楠几人拿着拖把和扫帚从楼梯上下来,“你们打扫完的话先走吧,这面墙还需要点时间,大概七点半就能结束。”

话没说完,杀马特正扛着拖把下来,抬眼对上那面墙,瞬间眼神呆滞,气势恢宏地大喊了一声:“卧!槽!方枢怀你俩是要跟老钱正面肛吗?!有魄力啊兄弟!”说着竖起了拇指,一脸拜服。

杀马特正佩服得五体投地,王超已经彻底阵亡了,抓着最后一丝希望求证道:“你确定你会修好?”

方枢怀点头,动作淡然,却莫名让几人信服,王超感动得热泪盈眶。

刘楠几人下楼的时候已经听到方枢怀之前说的话了,见他此刻完全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放下了心——虽然不知道他打算怎么补救那面一言难尽的墙,问道:“还需要帮忙吗?”

方枢怀摇摇头:“没事,我能搞定。”说完,余光见身边的少年偷偷瞧了自己一眼,心虚得不行的模样,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握住自己的食指,讨好似的摇了摇,心下好笑,微微勾了勾食指,面上却依旧镇静,对几人继续说道,“你们先回去吧,现在也挺晚了。”

等几人离开,方枢怀见少年长长松了口气。

这孩子刚才涂的时候各种放飞自我,被王超看到了又装不存在,现在看人走了就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凄惨模样。

方枢怀忍不住揶揄:“现在放心了?不怕王超怪你?”

少年双眼一弯,耍赖似的摇了摇方枢怀的食指,振振有词:“有你啊!我才不怕!”

他现在很有自信,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方枢怀都会帮他的!

“好了!现在继续吧!”少年重新拿起笔,这次却没有自己往上面涂,而是把笔递给了方枢怀。

方枢怀斜睨他:“不玩了?”

少年脸一红,方枢怀早看出来自己在玩啊……

接着摇了摇头,一脸纯良地说道:“不玩了,看你画。”其实是不好意思再给方枢怀添加麻烦了——虽然墙上这一堆东西已经够麻烦了。

方枢怀这才微笑着接过笔,蘸了蘸颜料,在墙上就着张晗栎随便涂鸦的线条涂抹了起来。

作画的过程中,方枢怀的神情专注而严肃,仿佛所有的外物都不存在,周身所有的事情只剩下眼前这面乱七八糟的墙。少年静静地挨着方枢怀坐着,边帮他递材料,边忍不住斜眼看这个认真作画的少年。

内心忍不住挠墙:“方枢怀好帅!认真画画的男神好帅!”

下一刻,他偷偷看人的动作就被当事人发现了,方枢怀重新将笔递还给他,歪着头笑问道:“无聊了?继续玩吧。”

少年看向墙面,发现左边自己胡乱涂的黑褐色已经变淡了,隐约能够看出砖墙的轮廓,几丝空白的缝隙则被方枢怀留作裂缝。就这么一段时间,这半边的墙就被化腐朽为神奇了。

少年惊喜地转过脸,双眼亮晶晶的满是崇拜:“方枢怀你好厉害!”

方枢怀被少年热情似火的视线给愉悦了,忍不住想摸摸少年的头,但一想到自己手上身上全是颜料,便没动。少年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也没嫌弃他身上五颜六色的颜料,弯了弯眉眼,低下头用柔软的头顶在他手背上蹭了蹭,接着在方枢怀惊讶的目光中抬起头来,眯着眼像是偷腥的猫,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想摸我头。”

方枢怀在内心下了结论:不管是触感还是模样都像一只猫。这次却不想忍也忍不住了,抬手在少年的头上又是一阵揉。

少年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

之后,少年拿了另一只画笔,蘸了绿色的颜料,故意捣乱一样在方枢怀已经画好的地方点了几个绿色的点,又回头有恃无恐地看着方枢怀。

后者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模样,而是接过画笔,将绿色的点慢慢往外延伸出去。少年再点,方枢怀依旧好声好气,接过画笔慢慢上色。两人不断重复着这模式,到最后,方枢怀发现少年不动了。

“怎么了?”停下手中的笔,方枢怀朝少年看去。

少年摇摇头,再次一脸崇拜地看着方枢怀,兴奋得要跳起来的模样:“方枢怀你好厉害!”

被称赞的人好笑地回道:“我知道我很厉害,你今天已经第二次这么说我了。”

“你就是厉害!我都不敢捣乱了!”少年惊叹地看着墙面,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墙面上那一块绿色。

那原本染着抹布的脏污颜色的墙面,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堵白漆掉落的砖墙,与周围的白墙自然地融为一体,仿佛就是这一角的墙壁因为什么原因而剥落了外漆,露出里面的砖瓦来。所有的褐色都被方枢怀处理成久经雨打风吹、近乎风化,且带着裂纹的砖块侧面。而这段饱经风霜的墙面上,几条绿色的嫩芽从砖缝中延伸出来,小心翼翼向外试探着,在一片浓郁腐化的黑褐色中,蓦然迸发出点点盎然的绿意和蓬勃不屈的生机。

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少年忍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发现那根本看不出是一幅画,反而和墙面彻底融合在一起,而那点绿意,又真实得直触人心底。

少年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方枢怀见少年睁大了眼的模样,低低笑了一声,将手中画笔归位,又将东西收拾了一番,这才走过来,站在少年旁边一起看自己的画。半晌,少年忽然转过身,祈求一般可怜兮兮说道:“方枢怀,我能抱抱你吗?”

方枢怀挑了挑眉,张开双臂对着少年微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身上——”

话没说完,胸口就被重重撞了一下,少年直接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颈间,粗重的呼吸打在他的颈间皮肤上,让他后背生理性地产生一丝异样。

“怎么了?”方枢怀低头问道,“怎么这么激动?”

少年的脸还埋在自己胸口,耳边听到他闷闷的声音说道:“我要在你成为别人男神前抱你!”

张晗栎的内心泪流满面。

男神太优秀要被人抢走了怎么办qaq!

虽然跟王超他们说了七点半左右就能结束,但花在画画上的时间就已经有三个多小时,等两人收拾好颜料和画笔等一大堆东西,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学校晚自习都结束了。

方枢怀给老于打了电话,麻烦他过来接人,自己则跟张晗栎一起坐在校门口等车。

夏夜的风徐徐吹来,清新又凉爽。学校大门外有一个巨大的花坛,中间种了不少花草,拼成j市第一中学的字样。正值初夏,花坛中已经是一片鲜红嫩绿的颜色,花香和清新的泥土味混在清风中吹过来,让人神清气爽。方枢怀深深吸了口气,接着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顿时哭笑不得。

少年刚才还兴奋得不能自已,过了十点立刻哈欠连天,泪眼朦胧,强撑着那一点可怜的理智,此刻他坐在花坛边缘,一双大长腿委委屈屈地折着,低垂着头不时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就能睡去,却又在瞬间猛然惊醒。

怕他真睡着了摔地上,方枢怀伸手,按住少年的脖子,把对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吧。”

少年发丝凌乱,双眼迷蒙地抬头看了方枢怀一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地顺着力道靠过去,软着身子在方枢怀的颈间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用他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双手也顺势抱住他的腰,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口中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方枢怀侧头听了听,隐约听见少年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这孩子……方枢怀自上方看着少年羽扇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和那张乖巧精致、安安静静的脸,嘴角微微翘起,心中软成一片,眼中的光也彻底柔了下来,闪烁着他自己无法察觉的怜惜和温柔。

被上辈子的国民男神当作男神崇拜,这感觉还不赖……

等老于把车子停在校门口,少年还在自己颈间睡得香甜。方枢怀没舍得把人叫醒,而是背着早已睡迷糊的张晗栎上了车子,由着他在自己身上到处乱蹭,最后趴在自己腿上,对老于说:“先送他回家。”

等车子停到小区外,方枢怀这才在少年背上拍了拍,在他耳边轻唤:“栎栎,到家了。”

少年皱了皱眉,不甘不愿地醒过来,头发乱糟糟的,先是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笑吟吟看着他的方枢怀,接着又环顾四周,将近半分钟后才明白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下车吧,我送你回家。”方枢怀打开另一边的车门,正要下车,少年却已经清醒过来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现在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方枢怀不放心:“你自己能回去?”

“没问题没问题!我又不是小孩了。”少年鼻子皱了皱,明显对方枢怀不信任的语气有所不满,说完就要开车门下车。

“等等。”方枢怀把人拉住,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拿着这个,等到家了我给你打电话,不然我不放心。”

少年一愣,接着眉眼一弯,眼中狡黠一闪而过,二话不说拿过手机揣进自己兜里,生怕方枢怀后悔拿回去的样子,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脸上两个梨涡深陷。

“那我等你电话啊。”

说完压抑不住内心的窃喜,对方枢怀摇了摇手,欢快地转身进入巷子往家里走去。

方枢怀到家的时候,一个男人正从二楼方士军的书房走下来,见他回来,笑着唤了一声:“枢怀,这么晚才回来啊?”

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穿着一身定制的高级西装,戴着金丝掐边眼镜,全身上下散发着精英的气息,他笑起来的脸温和而平易近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但方枢怀却清楚,这副模样只不过是男人最擅长的伪装而已。李榕,这个方士军最得力的助手和伙伴,恰恰是埋藏得最深,最终给他致命一击的毒蛇。

方枢怀心下沉重,面上却不露分毫,平静且淡然地叫了一声“李叔”。

李榕继续关切地问了他几个问题,方枢怀一一应对,等男人离开后,方枢怀的视线投向了二楼走廊角落——自他回来见到李榕开始,张静就一直站在那儿扶着扶梯,脸色沉沉居高临下看着厅中的两人。

对上方枢怀的目光,张静愣了一下,面上情绪一闪而过,难以分辨。接着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妈,我们谈谈吧。”

方枢怀的声音并不响,平平淡淡,甚至没有和母亲说话的感觉,却成功让张静的脚步停住了。

方清钰的事情始终是张静的逆鳞,但解开这个心结的唯一办法,就是掀开这片鳞片,露出血淋淋腐烂的内里,再谈及其他。方枢怀不想上一世的事情在这一世重演,也不想张静走到那一步。

这件事,他终归要踏出第一步。

另一边,回到家的张晗栎在舅妈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回到了自己的小储藏室,锁上门后立刻跳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球,就露出一个发丝凌乱的脑袋,紧张无比地对着被自己抓在手心的手机,手机边缘已经有点湿了,是被他长时间握在手里蒸出的热气。

刚才睡了一阵,少年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了,一时睡不着,满脑子全是方枢怀今天在墙上画的画,接着又想到他画画时专注认真又迷人的模样,又想到方枢怀说要给他打电话,心脏再次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兴奋得不行。

但兴奋到一半,少年忽然萎了,翘起的头发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下去。他掰了掰指头算了算,方枢怀射箭厉害,画画厉害,还会说德语,汉语又好,他除了会打篮球,要怎么才能做到跟男神比肩啊?

少年眨了眨眼,蓦地叹了口气,内心感叹男神果然比自己厉害多了,视线却再次落到手心的黑色手机上。刚才接下手机的时候,他内心又期待又窃喜,那可是男神的私人用品!这意味着里面有男神的隐私!内心小人在尖叫着赶紧看看里面有什么,理智却大声呵斥着这是偷窥!侵犯人家的隐私!张晗栎你的教养呢?!

可是好想知道男神手机里有什么……

少年内心天人交战,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满脸纠结,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点了好几次,点亮了屏幕又等到它变暗,再点下去,再变暗……

等他第十二次点亮屏幕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吓得他脸色一变,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好在把手机扔出去的前一秒,他立刻眼疾手快地抓回来,按下了接听键。

“栎栎?”电话那头,一道清冽好听的男声隔着手机传了过来,像是闷热的夏季吹来一阵清新的空气,拂开所有的烦闷,让人心旷神怡。少年从没觉得自己的小名被这声音说出来是这么好听,顿时被这声音撩得后背一阵酥|痒,耳根处也红了。

嗯,还得加一条,男神声音又好听!

少年内心想着乱七八糟的,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

电话这头的方枢怀听到少年还带着些鼻音的声音,立刻皱眉:“你感冒了?”

少年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方枢怀:“在家了吧?”

张晗栎:“嗯嗯,已经到家了。”

方枢怀这才放下心来,抬眼却见张静的房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一片白色一闪而过,在地上砸出巨大的瓷片碎裂声,空荡荡的房子内,这些声音尖锐刺耳,硬生生撕裂开一地的寂静,带着冰冷彻骨的寒意,让方枢怀不自觉想起了方才张静歇斯底里的脸。

刚才那场谈话,还是以失败告终。

方枢怀垂眼,从沙发上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电话一直通着,张晗栎似乎感受到了这边不正常的气氛,始终没说话,直到方枢怀锁上房门,他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方枢怀……”

“嗯?”

电话那头少年连气息都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方枢怀脸上沉着的表情一松,揉了揉脸:“你听到了?”

“嗯……”少年顿了顿,接着有些无措,安静了几秒。方枢怀刚想说“没事”,就听到听筒那边一个带了点祈求的声音笨拙地说道,“方枢怀,我,我会说笑话,会唱歌,会陪你聊天,你不要心情不好好不好?”

方枢怀脑中立刻浮现出少年睁大了一双猫眼,抓着自己衣角抬头可怜兮兮地看自己的模样,心中烦闷散去,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好笑地说道:“好,那你给我唱个歌。”

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了方枢怀语气中的放松,立刻高兴地问道:“你要听什么歌?”

方枢怀心中一动,笑着问道:“真让我点歌了?”

能让男神心情好转,张晗栎哪能不乐意,忙不迭点头:“你点你点,我给你唱啊!”

少年毫不犹豫跳坑的行为让方枢怀内心愉悦,忍着笑说道:“那你给我唱首小鳄鱼吧。”少年现在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黏黏糊糊的,一说话就跟撒娇一样,还真适合唱这首歌。

听到歌名,电话那头瞬间默了。半晌,少年才委屈地说道:“那是儿歌……”

这首歌还是小时候妈妈教他唱的,他现在都十五岁了,唱儿歌也太羞耻了!

方枢怀扬眉,装模作样地说道:“儿歌怎么了?我就想听你唱这首歌。你不想唱?不想唱的话就算了——”嘴角的弧度却始终落不下来。

“哎——等等!我唱!”少年急切地打断了方枢怀的话,可说是这么说,还是有些唱不出口。张晗栎听着听筒里方枢怀平静的呼吸声,想着对方要是在自己面前,肯定是一脸戏谑,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模样,脸顿时红了,忙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轻轻说道:“那,那我给你唱啦?”

说完磕磕巴巴地唱了起来。

“我是小赖皮,小鳄鱼哭哭啼。

我家在埃及,尼罗河旁边。

我原来是一颗蛋 ,

一下子,滑啦滑啦,我就生出来啦。

小小赖皮,咬东咬西的小赖皮。

小小赖皮,咬东咬西的小赖皮。”

“我是小赖皮,小鳄鱼苦苦啼……”

儿歌的节奏简单明快,被少年带着鼻音的声音唱出来,又可爱又软糯,方枢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少年原本就害羞得放不开,听到这声音,立刻闭紧了嘴,听筒中的调子戛然而止。

少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成锅里的虾了,半晌没敢说话,最后依旧磕磕巴巴地控诉:“你笑话我……”

方枢怀立刻正色:“没,我怎么会笑话你。”

整个人窝在被窝里的少年顿了顿,拿手贴了贴自己的脸,发现热得要命,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耍赖:“那你说栎栎唱歌最好听。”

方枢怀忍俊不禁,毫不犹豫地说道:“栎栎唱歌最好听了,我喜欢听。”

听到这话的少年心情立刻高兴得飞起。

“那我以后也唱给你听啊?”

“嗯。”

“那今天就扯平啦?”

方枢怀疑惑:“扯平?”

少年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了被窝里,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对着话筒轻声说道:“你今天给我画画,我晚上给你唱歌,扯平了。”

方枢怀失笑:“哪有这么算的?”

少年振振有词:“不然你太优秀,把我甩到后面,我就跟不上你了啊!”我可是以后要跟你并肩的同伴!

明白过来少年话里的意思,方枢怀的双眼忍不住柔了下来,连带着声线也沉了沉:“放心,我会等你,让你跟上我的。”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顺着电话线爬进少年的耳朵,瞬间让他的后背炸开一股酥|麻感,热流顺着体内的静脉流窜到身体各处,让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张晗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一团名为方枢怀的温暖液体给包围了。

“那说好了,你要等我。”

“嗯,说好了。”方枢怀抬手看了看手表,“不早了,睡觉吧,明早跟我一起锻炼。”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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