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两人的关系既是朋友,又是竞争对手,诸多国际赛事中,都是彼此轮流站上冠军台。在方枢怀看来,他尊敬的对手有很多,但真正让他佩服且视作知己的,也就只有张晗栎了。男神什么的,他也不是十几岁追星的孩子了,没那么狂热,但如果硬是要扯上这种说法,那么张晗栎于他来说也勉强算得上是所谓的“男神”。
只不过这话说出口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应付他后背上蠢蠢欲动,兴奋过头的少年。
张晗栎双手环住方枢怀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刚才那股莫名的情绪下去,他这才回过味来。
“上辈子?你说前世?你前世还认识我呀?而且我还是你的男神?”
他不是做梦了吗?前世什么的真不是方枢怀糊弄自己说的话吗?
方枢怀眯了眯眼,似真似假地说道:“是啊,你上辈子可比我厉害多了,是好多人的男神。”
张晗栎听方枢怀说得有模有样,几乎要信以为真,但下一刻他就清醒了,皱了皱鼻子,心道他肯定是在逗自己。
但心底的好奇还是一寸寸地往上冒,让他抓心脑肺地痒,忍不住问道:“因为打篮球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方枢怀眼前再次出现了赛场上那光风霁月、耀眼夺目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是射箭。你在这条路上比我更有天赋,也会走得更远。那个时候,你是登顶的王者,而其他人,只能匍匐在你的脚下,亲吻你的脚尖。”
明知这段话是方枢怀逗他的,张晗栎还是忍不住心尖抖了抖。这话像是一股暖流注入到自己的身体中,沿着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烤得暖烘烘的,也奇异地在他心底燃起了一束火苗,灼烧出一股雄心壮志来。
方枢怀刚说完,就感到脖子被少年用力紧了紧,少年郑重地在他耳边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努力追赶你的脚步,努力站在赛道上和你并肩作战。
方枢怀脖子被少年勒着,差点喘不过气来,虽然欣慰于少年的决心,手下动作却不含糊,朝他屁股拍了拍:“脖子被你勒断了,放手!”
臀肉再次被惩罚似的拍了一下,并不重,张晗栎却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刚才的决心立刻跟气球一样被戳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语的羞耻感,脸也腾得红了起来,不自在地往上挪挪,气弱地说道:“你别老拍我屁股……”
“谁让你在我背上乱动,要是跌下去再受伤,你就哭鼻子吧。”
“可、可是这样你也不能拍我屁股啊……”
少年委屈的语气让方枢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这屁股怎么了?多金贵?还不让人拍了?镶金了还是镶银了?”
说完作势又要拍下去,脖子上环着的手却在瞬间紧了紧,背上的人也立刻往上窜了窜,伴随着耳后传来少年有些急切的声音:“哎!别!别!那、那不是爸爸背儿子才会拍屁股吗?”
老被方枢怀拍屁股让他有种自己还小的时候坐在爸爸背上的感觉,既怪异又羞耻,心下还有中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果然,下一刻,听到这话的方枢怀乐了,戏谑无比地说道:“既然你这么不自在,那咱们想个办法,不如换个称呼?这样就不会怪了。比如,你叫我爸爸?”
背上的身体蓦地一僵。
方枢怀颠了颠人,问道:“嗯?叫不叫?”
背上依旧没声音。
方枢怀笑:“还不叫?不叫我再拍了啊?”
逗人正逗得兴起,前方老于的声音传过来:“少爷。”
方枢怀心下暗道一声可惜,把人送进了车子后座。抬眼却见少年脸色爆红,微微带了些羞恼的情绪瞪大了眼睛看他,这次像是一只逼急了却又不知道做什么的兔子。
方枢怀将少年的腿小心翼翼地抬到后座上,这才回过身来,和少年面对面,揉了揉他的头发,见他脸色还有点红,心知自己逗弄得有些过分,于是正了脸色,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不拍你屁股了,也不逗你了。”
听到方枢怀郑重其事道歉的话,张晗栎一愣,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少年浓密纤长的眼睫扇了扇,接着在眼下印出两道阴影,脸上的红晕也褪下去不少。方枢怀以为少年还生着气,正打算开口说“你要是不高兴,以后都不逗你了”,却见少年低下了头,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话,语速太快,他没听清楚。
“什么?”
少年抿了抿唇,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对上方枢怀的视线,眼神坚定而直白,像是燃着两簇小火苗,认真地说道:“没、没关系,屁股让拍,我也让你逗,就、就是你别让人看见。”
方枢怀一下子绷不住,低低笑出了声,忍不住捏了捏少年弹性十足的脸,换来少年的脸颊更加羞红,心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一会儿的功夫,张晗栎所住的小区就到了。这里跟方枢怀家距离不远,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城市花园,因为是老城区,有很多城市规划留下来的老旧楼房和弄堂。车子停在弄堂外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昏暗的背景下,一户户人家亮起黄色的灯光,在弄堂对面的墙壁上打上一层暖黄色光晕,照射着随时欢叫着跑过的小孩的身影。
车子没法开进去,方枢怀只能搀着一蹦一跳的少年,往他外婆家走去——下车的时候,少年坚持不肯再让他背着过去了。
张晗栎外婆家在四楼,上下只有一段狭窄的楼梯,铁质的楼梯扶手已经斑驳不堪,油漆掉落,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生了一层铁锈,石阶上也脏乱不堪,留着几块水渍半干的印记。
看到眼前场景的方枢怀眉心慢慢拧成结,却还是沉默着没出声,不由少年拒绝,就背着人往四楼走去。
楼梯间的声控灯似乎接触不良,滋滋滋地响着,灯光忽明忽暗,方枢怀只得放慢了脚步,小心摸索着上楼。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小孩尖叫着跑下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往他身上撞过来,方枢怀忙往旁边侧身,一个黑影风一样刮过,那孩子已经跑了下去,口中依旧在无意义地尖叫着。
上面一层一个中年女人的头探了出来,怒气冲冲朝下面“啪嗒啪嗒”的声音喊道:“你出去就别给我回来了!”喊完这句话,女人收回了头,接着传来“哐”的一声大门关闭的声音。
背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趴着,温热的鼻息洒在他后颈,让方枢怀有些痒。
“你平时就跟你外婆住这里?”
肩上一重,少年把下巴靠在了他的左肩上,温热的呼吸打在方枢怀颈间的皮肤:“嗯,还有舅舅舅妈一家,刚刚跑下去的是三楼的虎子,他妈妈天天打他。”
两人到了四楼,张晗栎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刚打开门,里面一个黑影忽然飞了过来,张晗栎还在试图拔门上的钥匙,压根没注意,方枢怀脸色一变,越过少年往前一步,伸手去接那个东西,却感到手腕一痛,那东西撞到方枢怀的手腕,哗啦啦掉了下来,摊在地上,正是一本高一化学的课本,封面上还歪歪斜斜写着“张晗栎”三个字,只不过那名字旁边被黑色水笔涂了一个又一个圈,有几道甚至滑破了封皮。
“赔钱货回来啦!赔钱货回来啦!”客厅里,一个五六岁,还流着鼻涕的男孩拍着手,大声欢呼着,说完又捡起茶几上一支笔,朝两人扔过来。
方枢怀实在是没想到一进门就是这种状态,而且听到那明显说张晗栎的那两句话,两条眉毛简直拧成了疙瘩,双眼沉沉地盯着客厅中那小孩,话却是对张晗栎说的:“每天都这样?”
少年站在他身后,直着一条受伤的腿,见到客厅里的场景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而是拉了拉方枢怀的手:“你送我去房间吧。”
“赔钱货!给我买冰激凌!”又是一本书扔过来,这次没砸到人,而是砸上了门板。
方枢怀自认三十岁的人脾气不至于像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样冲动,但现在客厅中间那孩子却轻而易举地激起了他的怒气,让他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管他什么大人什么小孩。上辈子他跟张晗栎在这个时候并不熟悉,没想到他外婆家竟然是这种状况。
“你,你别生气——”手心再次被少年捏了捏,“我们去我房间吧。”
客厅中那孩子还在大喊大叫,方枢怀扶着少年进了他的房间,但在进去的一瞬间,他眉间再次皱得死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与其说这是个房间,不如说是个储物间,只是在中间放了一张破旧的小床而已。紧挨着床边放了一张勉强能坐人的椅子,其他地方却是再也伸不开腿了,因为周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箱子、篮球、玩具,还有一大堆明显不用了的鞋子衣服凌乱地堆积着。
“你就住在这个地方?”方枢怀震惊了,“你爸妈知道吗?”
上一世他了解到张晗栎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他爸妈在德国好歹也运营着一个公司,怎么到了他外婆这里,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就成了女贞路上的哈利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