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坐在炉子上的水壶烧开了水,发出一阵响亮的哨声。
冯令民正在发呆愣神,田忆娟拍了他一下,没好气的道:“水开啦,赶紧灌水去!”
冯令民急忙起身,心中开始打起了拨浪鼓。
看来在捞儿子冯国明的这件事上,不出点血是不行的。
纳闷极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搞的,按理说赵长天这小子上面有两个姐姐,因为成长环境导致,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内向、胆小。
是个典型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人。
一直都老实巴交的,以后成家了,定是个媳妇给气受的窝囊废。
怎么突然就性情大变了呢?
今天自己跟田忆娟招待赵立德一家子吃饭,本来还挺有把握的,努努力,不愁不能让赵长天去鞍山公安局说情。
结果,居然将自己跟田忆娟捆在一起都比不上这小子的半张嘴。
一场对峙下来,都被这小子噎得哑口无言。
冯令民一边往暖壶里灌开水,心想:唉,这可咋整。
“田婶,咱们如果不行就算,我这人不喜欢勉强。”
赵长天淡淡一笑。
在饭桌前坐下的程强紧皱眉头问道:“啥事儿啊?”
赵立德笑着拿了一副碗筷过来,道:“来,今天咱们老哥几个好好喝点。”
程强见赵立德答非所问,心中更是疑团重重。
要知道,他对赵长天那是相当看好了。
那天跟女儿程潇在赵立德家里吃的那一顿饭,就赵长天那风度、那谈吐,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
别人怎么看的,那不管,反正他是对赵长天一百个满意。
田忆娟朝程强害羞一笑,缓缓低下了头,认真凝思。
自己为了儿子,当然什么事都能干了。
但鞍山话剧团事业编制的正式演员名额本就不多,而且鞍山本地人,不少干部家庭出身的年轻人都是挤破了头也要进去。
竞争何其激烈,走后门给领导送礼塞钱的都无计其数。
想要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自己跟冯令民是又得搭人脉、又得往里面搭钱。
就算是费尽千辛万苦为赵长天办成了这件事,之后这笔人情债要拿什么去还啊?
不是说夫妻俩在鞍山话剧团那边找不上人,而是难度太高,代价太大,怕承担不起。
冯令民灌完水回来了,从烟盒中掏出三颗‘红梅香烟’,将其中两颗递给赵立德、程强。
“也给我点一根吧。”田忆娟皱眉说道。
冯令民问道:“你不是去年都已经戒烟了么?”
田忆娟叹气道:“现在又捡起来了,不行呀?”
赵长天心中大乐:看来鞍山话剧团正式演员名额的这件事,可真是难倒了这对臭味相投的夫妻!
这场面有点大,把程强搞的都不敢动筷子,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大哥,你们先吃,我跟你弟媳去后屋说两句话。”
冯令民愁眉苦脸地拉着闷头抽烟的田忆娟快步离开。
赵长天这一通大做文章,没别的,单纯是为了事业受困的程潇。
倘若冯令民夫妻俩可以办成这件事,那么他是甘愿以去公安局为冯国明出面说情为代价,进行交易的。
现在就看双方谁能沉得住气了。
反正赵长天脸皮厚,不怕林场里即将会出现的许多对自己不利的风言风语。
在等待的过程里,程强说道他们鞍山京剧团这次来林场进行演出的任务已近尾声,过两天他也就该回鞍山了。
赵立德点点头,多少有点依依不舍。
毕竟这次程强来到林场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兄弟俩脾气相投,相处得非常愉快。
尤其是彼此都有意将自己的儿子、女儿撮合到一起,即将分别,不禁有点难过。
“闺女在话剧团干的咋样呀?”
葛秀莲是个老实本分的家庭妇女,本来就不善言谈,尤其是在酒桌上。
但她也是发自真心喜欢程潇这姑娘,破天荒的开了金口。
程强端着酒杯,摇头苦笑,道:“就那样呗。程潇努力得很,但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没法满足她成为正式演员的这个愿望。”
赵立德、葛秀莲听了,相视一望,都没说什么。
程强拍了拍赵长天的肩膀,笑道:“长天啊,你跟你程潇妹妹虽然没在一块,但是现在国家的邮政网路已经很发达了,多多写信联系。”
赵长天抬着眼皮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已经两点过五。
冯令民跟田忆娟还没回来,能猜得出他们俩在做着一番怎样的歇斯底里的激烈争辩。
“没事,最迟明天吧,我就能见到我程潇妹妹了。”
赵长天喝了口杯子里的橘子汽水,神秘一笑,说道。
程强“啊”的一声,禁不住开心的问道:“咋地?大嫂啊,长天要去鞍山呀?”
葛秀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充满紧张的瞧了眼那后屋紧闭着的房门。
赵立德和葛秀莲哪知道咋回事,反正儿子大了,只要别太过分,由着他去呗。
果不其然,此刻后屋的冯令民跟田忆娟,真是在进行着歇斯底里的激烈争辩。
田忆娟被这件事逼得走投无路,决定豁出去了。
记得龙潭林场前两任的大场长罗永航任职期满之后,上级领导将他的工作关系调回了鞍山。
现在是鞍山市防火大队的指导员,仔细来说,是升官了。
尽管升得不高,但在仕途之路越来越难爬的今天,也还算是可以,聊胜于无。
这是夫妻俩在鞍山话剧团的这方面,唯一能想到的人脉关系了。
但冯令民死活不肯,长达三年时间,积压在他心底的委屈、凄凉、苦闷,令他眼眶顿时湿润。
夫妻俩一坐一站,大口抽着闷烟,意见迟迟不能达成一致。
“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为啥还要在意呢?”
“为了咱们的儿子,能用得上的就用,你总不想眼睁睁看着咱儿子在里面蹲着遭罪吧?”
田忆娟苦口婆心的说道。
冯令民弯着腰,吞云吐雾,小声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年冬天,半夜十一点半,我开车拉木头从鞍山回来,怎么敲门,都敲不开。”
“他……他姓罗的,逼样的杂种,我因为他而当王八!然后我还得天天的笑脸陪着他,你说我心里能好受吗?他骑我的老……”
“婆”字还未出口,田忆娟急忙“啪”的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
紧抓他衣领,白牙紧咬,压着嗓子说道:“没出息的东西!我他妈从十七岁那年就天天晚上给你搂着睡,家里穷成啥样你不知道么?你还委屈上了!”
眼下正是愁苦得很,提起当年的事,那可真是火上浇油。
冯令民的情绪如是大坝决堤一般,泪水控制不住的潸然落下。
田忆娟站在原地,用力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小声道:“好啦,你委屈,难道我就不委屈了?啥事想开了,也就是了。”
将近下午两点二十的时候,夫妻俩红肿着双眼离开后屋,回到饭桌前。
“大侄啊,你那位朋友的事,冯叔准给你办成!”
冯令民点点头说道。
赵长天云淡风轻的一笑,说道:“那别愣着了,咱们现在启程出发吧,去鞍山!”
田忆娟立马走出去叫车,冯令民则是拿出一个军挎书包,往里面装洗漱用品和换洗内衣、裤。
当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轿车被冯令民的狗腿子开到门口时,赵长天正式准备出发,启程去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