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莲正在屋内热饭,滋啦一声,半盆红焖野猪肉缓缓倒进大炒勺,浓浓甜香滚滚涌向屋外。
赵长天坐在门口木墩上,仔细瞧着程潇亲笔写下的每一个字。
那可真是字如其人,端庄,清秀。
洁白如雪的信纸上一尘不染,淡绿色的四方格中,每个字眼都像是明亮璀璨的繁星一般。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信纸上写着:
给长天哥的一封信。
亲爱的长天哥,你好!
我是你的程潇妹妹,当天走的实在是太匆忙了,而且时间太早,天刚亮不久,来不及跟你说再见,令我感到十分遗憾。
但这份遗憾很快就消失了,当时我坐在返回鞍山的车里就在想,说不定两三天之后话剧团演出结束,我就又去龙潭林场了。
嘿嘿,写到这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长话短说,这几天我明显意识到话剧团里的竞争愈发激烈啦。
编剧、导演、演员,他们每时每刻都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一样,就连我这样一个小小的报幕员都快要喘不过气啦。
所幸大家相处得还算和睦,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除了几个年龄较大的事儿挺多之外,所有人都是一心向往艺术。
不知道这两天你在林场忙些什么,对了,上次在小卖部的事情怎么样了?后来你跟他们一家人和平解决了么?
有时候我就在想,他们会不会找你的麻烦,毕竟那天你闹的太大了,我记得好像还牵扯到了什么冯场长来着,唉!两地相隔,可真麻烦。
跟你说个小秘密吧,我这两天在团里练功根本不刻苦,因为呀,在闲下来的时候我都在想着跟你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这次团里是有一个重点项目,从排练到演出,上上下下都十分紧张,因为省里要来领导。
现在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虽然很好,但你知道我的,我是一个热爱努力的姑娘。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有幸成为团里的正式演员,尽管,我知道暂时根本就做不到,那是一个美好的梦罢了。
祝: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甚安勿念。
你的程潇妹妹。
这五百来个字,赵长天坐在门口的木墩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可真像是程潇在信中写的那样,她是一个热爱努力的姑娘,信中的五分之四写的都是鞍山话剧团里面的事。
但也能从中看出程潇遇到的难处。
追求上进的她,并不满足于只是担任话剧团里的报幕员,她极度想要成为一名话剧演员。
她的外形条件远超一般女孩,气质也很好,那天在林场的断桥边,赵长天已经见识到了她的话剧水平,虽然略显青涩,但底子是相当扎实的。
实际上主要是这时期的话剧院一般都是国企,话剧团里面的演员几乎都是事业编制,只有极少量的人是合同制。
但即便是这样,这些稀有的合同制演员也会通过各种办法,哪怕是让家里人去求爷爷、告奶奶,无论如何也会努力争取转为事业编。
“我靠,看来啥时候国人都是最能卷的啊!”
赵长天将信纸和照片塞回信封,思索起帮助程潇解决难题的办法。
十七岁的程潇,虽然以后总能依靠电视剧《石头记》大红大紫,作为十二金钗中的一员,声名大噪,火遍全国。
但现阶段事业确实举步维艰,相当受困。
“好饭了,赶紧吃吧,吃完好去楼上报道。”
葛秀莲解着围裙,叫道。
赵长天手中拿着信纸和照片,抬头望天。
新鲜的显影液味道跟淡淡花香混杂在一起,脑海中弥漫着的都是程潇后来饰演《石头记》中女主的经典迷人扮相。
那一颦一笑,风华绝代,无比令人惊艳。
吃完饭去楼上报道,赵长天和父亲赵立德一起走出家门,父子俩极其少见的一起去上班。
好巧不巧的,居然撞见了冯令民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
“哟,这爷俩,看着是真精神!”
冯令民一拍赵立德的肩膀,笑道:“下午林场没事,带着我大侄儿去家里喝酒啊。”
“哥,你弟妹可念叨好几次了啊,咱们两家人好好的聚一聚!”
赵立德可不敢立马答应下来,哈哈一笑,看向赵长天。
“咋地?还得看我大侄儿的意思呀?”冯令民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笑得眯起双眼。
“去,必须去,是时候聚一聚了。”赵长天背负双手,微笑说道。
冯令民一拍大腿,道:“得嘞!我这就去家里通知你婶儿。”
赵立德大吃一惊,对于赵长天的反常,完全处在懵逼状态。
下午一点半,赵长天一家和冯令民、田忆娟夫妻坐在饭桌前,一团和气。
桌上摆满好酒好菜,除猪头肉拍黄瓜、蒜泥苦肠、蘸酱菜这三道东北常吃的下酒菜。
另有炖排骨、溜肉段、锅包肉、红烧肘子等硬菜。
风骚的田忆娟浓妆艳抹,香气扑鼻,那与生俱来的风尘气可以说相当勾魂了。
她那穿着洁白棉袜的小脚,在桌子下面用力一踢冯令民。
冯令民提起一瓶茅台,立马将面前的酒杯倒满。
满脸堆笑的看着赵长天,说道。
“我的好大侄儿,冯叔先干为敬咋样呀?”
夫妻俩为了儿子冯国明,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跟弄景似的,尽力取悦赵长天。
“哎呀,哪能让你先干为敬呀?他一个小辈……”赵立德笑着急道。
冯令民正要继续说违心话,赵长天笑道:“爸你别说话。”
向搔首弄姿的田忆娟一挑眉头,道:“冯国明的事,我会尽力而为的,放心吧。”
冯令民和田忆娟很是意外,这让赵长天去鞍山公安局出面说情的事情,赵长天怎么会知道?
尤其是田忆娟,惊讶得连眼睛都不眨了。
实际上赵长天用脚后跟都能猜到夫妻俩的用意,平白无故的这样,不是因为冯国明,那太阳就是打西边出来了。
“哎呀,这还说啥了?这可真是冯叔的好大侄啊,冯叔赶紧……赶紧干了!”
冯令民举起酒杯,一仰头,烈酒已沾嘴唇。
“哎!先别干!”赵长天直接用筷子打了一下他手中的酒杯。
冯令民微微一愣,赵长天笑道:“咱们君子之间公平起见,这档子麻烦事还是做个条件交换吧。”
田忆娟眼前一亮,手托着腮,笑吟吟的问道:“大侄儿,啥条件呀?你说来听听看。”
那一对天生的对男人勾魂摄魄的双眼,相当具有画面感。
赵长天认真道:“冯叔跟田婶很有人脉关系,我正好有一个朋友,在鞍山话剧团工作,我想让她成为团里的正式演员,事业编制。”
一旁的赵立德和葛秀莲都是一怔,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程潇身上去。
毕竟在认识的人里,只有程潇才是在鞍山话剧团工作的。
“为难不为难?直说,不行咱就作罢!”
赵长天转头看向极具风韵的田忆娟,又道:“反正如果为难,那么冯国明的事,咱们今天就不必谈了,回头再说吧。犯不着浪费口舌。”
冯令民和田忆娟心中同时“咯噔”一声,看来赵长天这是势必要拿着这鞍山话剧团事业编制的正式演员名额,跟他们俩进行条件交换了。
一口唾沫一个钉似的,绝无一丝回旋的余地。
如果做不到,冯国明的事就不能谈了!
“啊?哎唷,这个……那话剧团,那家伙……”
冯令民语无伦次起来,笑着看向赵立德、葛秀莲。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老熟人程强快步走进,说道:“冯场长啊,我们京剧团的演出任务已经差不多了,我现在来找你,咱们……”
程强说到一半,走进屋突然“啊”的一声。
哈哈一笑,道:“赵大哥,长天,你们一家子在冯场长家吃饭呢呀!”
赵立德满脸堆笑,快速起身迎接,赵长天起身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咋样啊?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成啊?”
赵长天微笑着向冯令民、田忆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