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煜没有作声,她倒是不客气,走到桌前就拿起拜帖。
“嚯!沈家那个小娘子?”骆檀朝眼里冒金光,“就是之前姐姐要给你议亲的那个小女娘。”
“朝朝姨,你能不能……”
“打住!都说了,你们都得叫我朝朝姑娘。”骆檀朝摸着自己每日都精心呵护的脸皮,“我现在看起来很老么?你就姨啊姨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你长辈。”
虽然她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但每日护肤,远离渣男,心情愉悦,精心保养,看起来就跟二十五六岁一样。
“我可是冒险回的上京城,要是被狗皇帝知道了,我很危险的!”
霍煜额角有些疼,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朝朝姑娘,你要是再大声点,陛下很快就能派人来抓你了。”
骆檀朝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敢来,我就把他吊起来毒打一顿,正好盘问出当初我姐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才不信她会殉情,你父皇一死,她就是太后,北齐举国最尊贵的女人,这都能去殉情,骗鬼呢!”
“顺便还要撬开他的嘴巴,问出太皇太后到底在哪儿!”
霍煜的眉心拧起来了。
话糙理不糙,但的确不好听。
骆檀朝摘着药草上的小果子,漫不经心地问:“你现在还惦着那沈家女?”
霍煜已经开始按眉心了。
“既然是惦记着,那便去求娶呀,放在那,可别被人摘了。你不是说人家小时候可喜欢你了么,经常给你糖吃。”
霍煜眉心又皱的更紧了,不是他不想求娶,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当真要将沈黎拉的更深吗?
骆檀朝凑上来,差点怼上霍煜的脸:“你怕了?”
“啊?哈哈哈……”骆檀朝退了两步,笑的前俯后仰,两只手死死地压在自己的眼角,生怕长出鱼尾纹,“大侄子,还有你怕的吗?你可是连行刺狗皇帝都敢做的,虽然失败了……”
“朝朝姨!”
这种事是能随随便便地宣之于口的吗?
“大侄子,听朝朝姨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反正定北侯上下都死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与其孤立无援,倒不如你们互相取暖,对吧?”
霍煜握紧了掌心的那颗梨糖。
第二天一早,沈黎便登门拜访厉王府。
是侍卫陆海来迎的,不等沈黎开口,他就已经猜到了沈黎想问青岚:“青岚还在后院擦兵器,沈姑娘请。”
沈黎轻颔首,便带着丫鬟秋见进了厉王府。
厉王府大的惊人,雕梁画栋,亭台水榭的,哪里像是个闲散王爷的府邸。
秋见压低声音问:“外间都在传,厉王殿下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么看着不像呢。”
“别胡说。”沈黎看了一眼王府的下人,并没有人往他们这边看,也是奇怪。
这位皇帝疑心病甚重,不可能不安排眼线的。
但这一路走来,她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转悠,这个厉王府倒是显得干干净净。
陆海带着沈黎来到大厅,霍煜还没来。
“沈姑娘烦请小坐片刻,朝朝姑娘还在伺候王爷服药。”
沈黎面色坦荡:“劳烦陆侍卫了。”
看来外间传闻不假,霍煜六年前在北境战场上的确是九死一生,还落下了病根。
下人立刻就备了茶水和点心来,其中还有一盒糖。
秋见打开糖盒子,沈黎看了糖一眼便皱起眉来,怎么又是川贝梨糖,她最讨厌这玩意儿了。
小时候她老是夜咳不止,父亲去请了先帝让宫中的御医给她诊治,除了那些难喝的药汤之外,御医还给了这种川贝梨糖。
不甜就算了,还苦,吃完整个舌头都是苦的,堪比受刑。
但架不住父亲的威严,她也不敢丢,只能送人。
可每次挨个地发给青甲军的士兵们,父亲都会把糖要回来,逼着她吃。
直到有一日,她发现了一个大哥哥,她就算明目张胆地塞这种糖到他手里,父亲都不会骂她,甚至不敢抢糖回来给她,于是……
她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日日都盼着那大哥哥来,给他糖。
“沈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霍煜的声音将沈黎的思绪拉回来。
沈黎赶紧起身,将手里的锦帕交还给他:“已经洗干净了,实在不好意思。”
“沈姑娘专门来还锦帕?”霍煜将锦帕放在桌子上,“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躲在屏风后面的骆檀朝后槽牙都咬的嘎吱嘎吱作响,大侄子,你要是不想有媳妇儿就继续作!
好在沈黎并不在意:“我今日来,的确是想请王爷帮个忙。”
“说。”
“我想见青甲军。”
上次霍煜带着青甲军破了李家的门,她就知道,青甲军应该是被他收编了。
定北侯府掌管青甲军已经有二十余年,随着父兄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三个月南楚那场战役委实太过蹊跷了。
青甲军几乎全军覆没!
但谁都没有想到,还有活着的人竟被霍煜收编了。
明明皇上猜忌霍煜,怎么会给他青甲军,这太匪夷所思了。
霍煜示意陆海去办。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沈黎未动的糖果,寻思着她可能不大好意思:“既然沈姑娘都说了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就不必拘谨。”
沈黎笑了笑,喝了口茶,避开了霍煜的目光:“南楚一战之后,青甲军死伤无数,后被兵部统筹,为何最后会到了王爷手里?”
“沈姑娘也知道,本王这些年来一直在抄家,最近贪墨案子太多了,人手不够,便向兵部要了些人来充沛潜龙卫。”
沈黎皱了下眉,这……说不通吧?
很快,陆海便带了三个青甲军士兵过来,都是跟了定北侯好些年的。
一个叫朱荣,一个叫陈嘉河,一个叫李洋。
朱荣右袖空荡荡,陈嘉河没了左眼,李洋看起来好像完整无缺,但面色苍白,唇色乌黑,分明是中了剧毒。
三人齐齐地给沈黎跪下。
“小姐,我等无能,未能保护主帅和将军,罪该万死啊!”
沈黎赶紧起来,和秋见一起把人扶起来:“和你们无关的,战场之上看天时地利人和,没人想这样的。”
“不是!”陈嘉河抹了一把泪,他的心酸无处说,憋的慌,“不是的!”
霍煜立刻给了陆海一个眼神,陆海出去巡了一圈复命之后,陈嘉河才继续说道:“我们不该输的,我们是被出卖的!”
沈黎身子止不住地颤了下,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士兵贪功冒进,比如天灾人祸,比如战术失败,但从未想过竟会被人出卖。
“谁出卖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