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更新 万氏眉头微瞥, 又从席间起身, “夫人这打扮有些素净了。”
往好了说是素净, 往难听说就是穷酸, 到底嫁了司徒家就代了司徒家的脸, 万氏微微侧过头,程氏正在品茶,并未多关注郑氏。
芸珠也在打量她, 这妇人穿的端重,但打扮却不过份华丽, 起码比起程氏她能眼瞧出来她是个仆人。
“夫人称我一声万妈妈便可”, 万氏让位给了芸珠,自己则半跪在一侧,撸起袖子,露出一段微微泛着青白色的胳膊,又替芸珠倒了杯茶,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老奴被家里老太太派过来照顾二少爷和夫人, 昨个儿刚来,夫人不必拘谨, 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下来。”
芸珠不知说什么,又怕说多错多丢人, 便低头啜饮茶水。
她心头茫茫然空白一片, 她晓得高屠在西北甚有实力, 其实她嫁他亦是为了某种隐患。阿娘说的没错, 没了周户兴许还有旁的人,那些异于常人的经历告诉芸珠,女人在某种时刻更像是被争夺的战利品,娘家保不住她,她得自己寻个靠山。
可她现在突然有了疑问,她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相公,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更不了解他要做什么样的事儿。
“成亲之前,相公并未和我说过家里的事情”,思忖了片刻,到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冲程氏拜了拜,“之前亦不知道李夫人是州长夫人,奴家失礼了。”
“又不是什么顶贵重的身份”,程氏轻轻抚了抚鬓角,又笑道,“如今府里刚刚安顿下来,我就不久留了。”又看着万氏,“珠夫人刚嫁过来,算是个半大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后这掌家的事儿应交由给万妈妈处理?”
万氏起身道,“倒不急,如今初来乍到的,府中还未安顿好,日后再说。”
芸珠但凡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估计都要将万妈妈视作死敌,毕竟眼前宅院美轮美奂,月入月出都是数以千计的银子。
万氏立在芸珠后侧送程氏出,又看她白皙光滑的侧面,太阳初升,她打扮的又素净清爽,人间极美莫过于此。天王老子怕来了都想掳回家去。
“夫人今日的打扮过于素净了”,两人回到席间,她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来时李夫人略微告知了老奴情况,知晓夫人家门贫寒,可如今既嫁作人妇,一言一德具都是丈夫的脸面,似这样不上台面的装扮日后最好不要在宴客席上出现。”
她面色刻板,说话又毫不留情,高门第的仆人瞧着什么都觉穷酸?
芸珠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可却从不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求娶我的是相公,嫁人之前到现在亦不晓得他是什么样的身家。奴家身上一针一线也都是阿娘亲手缝制,并非上不来台面的装扮。”
万氏听消息是郑氏勾搭的他,便以为是虚荣的女子,僵硬的唇角微微抿了抿,“老奴说话过了,还请夫人恕罪。”说完,她又抬眼儿看着芸珠,“家中在汴城亦是大宗族,无数规矩礼仪要遵守,二少爷自小学到大,从走路到衣着打扮,无一不是拿根杆子横着。”
“再者二少爷如今是西北的主儿,日后待人接客府内一切章程都该由女主子来扫罗,夫人想以何种身份?”
她嫁了这样的人家,就应该忘了从前的身份。
芸珠听的出万氏话中的意思。只是还有些惶惶然,从知道程氏是州长夫人她便心慌的厉害。哪样的身份能让一州的长官都能屈从——上辈子西北乱了之后各地揭竿起义的不少,只怕自己这丈夫也是其中一个。
她却未曾得知他消息,没听有这么个勇将,也没晓得哪个满脸络腮胡的反臣被扣着处死了。
什么都想不到。
“夫人总该为以后做打算,西北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困他一辈子。”她又给芸珠添茶。
“奴家小户出身,很多东西都不懂,请万妈妈教导。”云珠起身,轻轻一拜,无论如何她总得经营着过日子,如果真不得丈夫宠爱起码她懂事儿点说不准还能偏安一隅。
万氏眉头松开,她愿意教导她,只要她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夫人先随我去换个打扮。老奴随行时在路上采买了不少仆人,一会儿便跟着夫人去点点。”
芸珠应声儿,便跟着万氏回了自己房内。她没什么绫罗绸缎的衣裳,万氏便支使了几个仆人去买,因着如今管帐的是程氏,又要去李府对了账,废了不少时间。
这日到晚上他都未回来,芸珠也是第二天才从万妈妈嘴里听了。
昨个儿夷人偷偷渡过河,他带着一列人马去探查情况。到底什么章程她就不知道了——
——
次日夕阳西斜,亦是芸珠嫁人府中的第二日司徒空山才闲了下来。
“这些夷人越发不知足了”,葛无还将缰绳给了门口的门房,又随着自家大人走进了门。司徒空山一双眼比以往更加黑沉,从前汉人瞧不起夷人,现在的情况又如何——这么长时间,便是弹丸之地的宵小也被一帮蛀虫具养肥了胆子。
“你告知李惩,让他贴下告示,但凡私自与夷人交易铁器,杀无赦。”
“是。”
两人都知道源头不在这儿,或许开了这先河的人没想这么多,可谁知道上了站场,会有那么多肥私的人,连自个儿家上场子用的武器都邋遢了头,偏偏敌手那里一个赛一个冷光锐利,如今却还想与他再交易?
入了门脸色还是坏的。
程氏办事很利落,万妈妈却早了她更些年的经验。原本还略显空旷的宅院如今已填了满当当的仆人,各司其职。外头又有门房看管,到比那州府都要显得戒备森严。
万氏得知他回来的时候忙叫正休憩的芸珠,自己先去了接待。
毕竟司徒家一个大家族还在汴城,为掩人耳目二少爷蓄起长胡,画像也传入过府中。
万氏初见到没多大震惊,只是震惊他腮侧一道爪印,很淡,但离的近了却能看清,“这脸是怎么了?”
葛无还偏头,似不在意的赶紧踏出房门。他脸上的伤虽小但谁看不见,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指出来。万妈妈指出来的,她不定有事儿,他听见了就不一定了。
万氏只是太惊才问了一句,过头就明白了。
这司徒家的二少爷活到个二十有八都没结亲纳妾,也是急了点儿,“夫人正梳妆打扮,二少爷要去屋里吗?”只是她回去还得提点这郑氏,便是再如何男人家的脸面怎么能随便的乱碰——他不顾忌的在西北娶了一个小门户的,老太太那边却还嫌弃着,那郑氏还如此不懂规矩。
万氏心里头可怜自己从小奶到大的孩子,既然他爱娶就娶了,只是以后这规矩是得好好学了。
他心里却是对那郑氏美色起意,但近日事多便压了下去。如今被万妈妈一提又想起洞房那日,“不必了。”又问,“郑氏这两日在做什么?”他新婚日冷落她,该不会每日以泪洗面?
万妈妈答道,“昨个新买了成衣,夫人身材娇小,不大合身,今儿便请了裁缝,大早上一直到刚刚才歇了……”
司徒脸色微僵,“裁了几身儿?”
话落原本在屋外的葛无还突然入了屋内,“有书信,兴许过几日有汴城的使臣要来。”又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人刚回来又要走,万氏不敢打扰两人正事,连忙送两人出门。
出了小厅葛无还抬头,却正对廊外一抹石榴色裙角。目光触及而上,是盈盈一握的腰身,再往上便是不可言说的地方。他目光偏移——又不自觉落在那张脸上,原本的西北小妇换了玉石金钗,配那张国色天香脸,艳色端贵的石榴裙,竟也有种华贵无匹的味道。
司徒空山只沉了眸。
芸珠在走廊对面,能看见他们走过去却要远,又见两人都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便微微弯腰躬身——她识的自己丈夫,旁边儒生模样的人却不认识,又望了一眼。待走到万妈妈身边,两个人已经出了门。
——
周户回了汴城之后,就将芸珠的画册呈给了孟宗。
“属下到西北的时候觉得此女甚美,本欲带回孟家图谋以后,没料到中途被人插手截胡,也因如此属下了解到原来今次西北已换了掌权人……”,他正给座上的孟宗报事,屏风后却又走出一女,穿着时下流行的广袖裙,白衣上绣了几株妖艳的红梅,朱唇一点,粉光不似面。
“小姐”,周户向孟婉行了礼。
素手将那画册拿了过来,孟婉轻轻翻着。周户为了不被斥责,回来的路上随意找了几个美貌女子充数,美则美,都少了几分灵气,又翻到一页,定住目光道,“此女呢?”
周户一回忆起当初脸上就觉得疼,只诋毁道,“那就是个夯汉,满脸胡子邋遢的,只凭着几分武力暂时拿了西北。局势都看不清楚,哪里晓得咱们孟家?”
孟婉秀眉还未松开,继续看册上的美人。画师画人都会美上三分,可这家女不出画就有股味道,那是一种无害的美,这样田间里眉宇无忧女子天生看着就让人想保护——也更想争夺。
色之一字孟婉试过,更知道这东西对权力巅峰的男人们意味着什么。有时它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有时却非夺不可,皇家更是先例不少。
孟婉眸光微动,突然想到一个能解开现如今孟家困境的极好主意。
挥手示意周户先退下,
待屋内只剩父女二人时又走近孟宗身侧,“父亲说我孟家如今最缺什么?”
孟宗皱眉思忖,片刻后道,“强权。”
孟家有权,可这些权力都是建立在天子宠爱之上。天子亦只能在皇宫中保护他们,一但离了皇宫,就如那日孟家满门被屠一样,脑海中忆起当初,孟宗将手狠狠的锤在一侧。
“如今你我父女二人如同在火石上行走,周能司徒家乃至刘嗣,与父亲都有旧怨,朝堂上我们依附那位只图享乐,根本是个无能的。若不再给自己打算,怕会走了前人老路。“
大周之前还出了个华端夫人,容貌秀丽无双,家族自也是鼎盛之家才能培育出这样一个女人。可那家人忒无远虑,扒付上两方豪强便以为高枕无忧,最后落得现在整个汴城年幼儿童都不晓得那百年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