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府在城东, 而孙家在城西,足足三里远。
孙木山不愿意去, 大郑氏也怕他去了脑子又糊涂, 只拉着女儿一块去了。家产已经被抄了, 两个人只能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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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和程纤纤在李家等了足足两日,都没有来信。
这聘礼什么的可以之后来,但总不至于连个婚期都没吧?按道理那郑氏禀告了他,昨个儿就能把日子定下,今儿个这消息也该来了。程氏这边等的口干舌燥,直饮茶水, 程纤纤心里也总慌的不行。
“表姨,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该是不会。”她都用了老太太来压。转念一想莫不是郑氏怕侄女分了她的宠, 故意拖延。思忖过后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纤纤入门越晚,她立的越稳。
“她不给递信儿咱们便去问。”说不准那郑氏从中作怪拖延。
程纤纤秀眉微皱,一日没个确信儿她心就定不下来, “万一珠夫人不愿意我……”
“她不乐意顶什么”, 程氏随口回了一句,“你连那边儿老太太都见过了,说起来比她名正言顺的多,等我去问了时间,你安心备嫁就是。”
她说的胸有成竹, 程纤纤便有些羞涩的垂着头, “那奴家便在府里等表姨的好消息。”
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程氏很快出了门。
——
芸珠彼时正在给羊剪毛,正是月前阿古丹送她那只。
原本想着等它长大了满月和阿奶都可以喝羊奶补补身子。没料一个月过去了,该是这么大还是这么多,连能吃的几两肉都没长。就是模样生的忒可爱,卷卷的毛发,胖乎乎的。
上次回门,老太太听了芸珠每日无事可干只能坐在院里纳凉或是看账后,就托人将它送了过来。给她解个闷子,还能当个宠物逗着。
“郑老太太也是,哪有抱着个羊当宠物的”,万妈妈叹了一句,却也垂手摸了摸它的头。
芸珠唇角微微一动,拿着小梳子慢慢替它梳理身上自然卷起的毛发,将掉落在地上的也一一收了起来,“我之前还怕万妈妈不会同意让我带着它。”
“老人家疼爱夫人,养在府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芸珠一笑,她老觉得万妈妈严厉,但相处久了,才发现她也就是脸生的严厉。这世上好人不一定就长了个好人脸,譬如万妈妈。
“夫人,李夫人来拜访。”门房站在不远处,弯了腰身禀了一句。
脸上的笑容散去,她将手上的羊毛揉成一团,放在桌子上,“万妈妈去回她吧,就说我今个儿身体抱恙,没法见客。”到底念着那程纤纤是个孤女,不想耽误她嫁娶,“顺便告诉她,程小姐入府那事儿作罢。”
聘礼文书什么都没做成,与她名声上也没什么影响,只要她自己个儿不多嘴。
芸珠想着那日所见程纤纤,依着她容貌随便嫁一个小军官当个正房夫人都是有可能的——一脑门子往别人府里跑当妾算怎么回事儿?
万氏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时便拿捏起了脸色。
芸珠瞧见她走了百无聊赖的便又搓起了羊毛,没多久时门房又过来了,“夫人,外头有个称作是你表妹和姑姑的要来见您。”
表妹,姑姑?
芸珠头也没抬,“不见。”
门房本来要回,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站着没走,“夫人,那个姑娘让我转句话给你。”
“什么?”
“说什么娘害了夫人,哥哥却救了夫人,说什么毁他前程之类的?”门房不知道此间的事儿,听的稀里糊涂,只能拿着原话来禀。
芸珠手中的动作渐渐变缓,她知道如今咸城的律条。
孙轀会被处死,还会累及家人。对于孙家如今惨状她一点也不同情,甚至或许当她日后在坐稳这个高府夫人的位置可能会主动去寻仇。可孙木山也是个麻烦——他到底救过她。
烦躁的摸了摸羊头,“你去跟她们说,我只是个内宅妇人,什么都帮不了她们。”
门房弓了身子,正准备出去。她却又起身,“算了,我自己走一趟。”
孙蓉和大郑氏第一次来高宅,她们以为轻而易举就能见到芸珠,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森严的守卫。那宅门外面竟然还站着一列手握武器的军人,枪似刚刚打磨一般闪着寒光。
两人互相搀扶着在侧门口,神情畏缩。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之前那门房出来了。孙蓉连忙向后看去,只见门内缓缓走出一个丽人,浑身珠光宝翠,若一般人打扮的如此富丽堂皇定压不住珠宝身上的艳色,可她不一样,原本就美的脸庞添上了金玉之气,更有些高不可攀。
孙蓉不自觉摸了摸身上的窄袖,她嫁人后夫君表面疼爱她,钱财方面却一分多的都不给。
“孙轀我救不了”,芸珠并不想跟他们多说话,便直接开门见山,“我只是一个妇人,插手不了许多事儿。表哥若想去了奴籍,可以去参军。”做了军户既能减免赋税,又能填饱肚子,而且他入军两人不相见,也算少了个麻烦,“日后若想考取功名,也非不可能。”
“珠表姐,你就不能救救我爹吗?他虽有错,毕竟也是你的长辈?”孙蓉面色凄苦。
大郑氏一直低头站在女儿身侧,此时却突然跪下,“芸珠,是姑姑对不起你。姑姑求你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便救救你姑父,救救你表哥——”她又不住向芸珠磕头,芸珠早便不把她当姑姑了,却还是挪开步子,又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大郑氏。
不是同情,但也算不上幸灾乐祸。
“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有将我当作你的家人?”芸珠没心思和她们再聊,“我就是有办法救孙轀也不会救。其一他害我再先,其二他是我丈夫的囚犯,嫁了人,我自然和我丈夫一心。”
话说死了,磕头人也停了。
“那木山呢?”大郑氏被孙蓉搀扶着起来,咬唇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变的怨恨,“他可是你的青梅竹马,又对你痴心一片。他是个读书人,哪里能做来许多辛苦的活?”
“我早先便说过了,表哥若不想入奴籍便参军。即便是入了奴籍又如何,这西北达官贵人家里多少仆人不照样好好的活着。”大郑氏不领情她也不需要她领情,她本来就不打算帮她。
祸不及妻儿,如孙蓉说的那样,孙木山毕竟是她亲表哥,也救过她。力所能及之处她会帮他。
“贱人!”大郑氏却突然暴起,又立马伸着手朝芸珠脸上扑过去。这里守备森严,芸珠没想到她会动手,也压根没反应过来。
她向后退了一步,却根本来不及,面前闪着寒意的指甲近在咫尺,她想毁了她的脸。孙蓉嘴张的合不上来,娘她疯了吗?
几乎是脑子没敢上动作,还没想到应对的时候她就死死的在后头拖着她娘的腰,“娘,你做什么?”她是想死吗?瞧不见这里这么多官兵?
万氏回了程氏的话,到这边刚好看到这一幕,将芸珠护在身后,又责令护卫包围起二人。
大郑氏救不了丈夫,儿子也刚跟她吵过,什么都不在意了,浑浑噩噩,一片心如死灰,也不惧。孙蓉满面泪痕又恐惧的看着芸珠,“珠表姐,我娘只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才失了理智,你原谅她这一回,我保证她以后再不会犯了!”她又跪着不住的磕头,又拉着大郑氏跪下。
芸珠没被她抓到却还捂着脸,又看跪着的孙蓉。
这表妹她半月前见过,还无忧无虑与她攀比首饰,如今眼角连细纹都生出来了,“之前孙家害我,孙轀明日被处死,这笔账算了了。表妹,你我从小也算一起长大,虽有过吵架的时候,但感情也在。我看在你的份上不与她计较,你日后看好她。”
说罢便被万氏扶着进了府,原本围着孙家母女二人的护卫也一齐散开。
大郑氏仍不说话,孙蓉捂着脸庞哭泣。她只哭了一小会儿便停了,如今爹救不了,只能救哥哥,便木着脸扶她回家。
——
“不去!”孙木山大怒,“我一个文人为何要去舞枪弄棒?就因为他自己是个武夫就要弄的整个西北就要弃文从武吗?荒谬!”
“可如今没办法了,难不成你真的想去当别人的奴才?”
孙木山手垂着桌面,“不可能,肯定会有别的办法,怎么会只有从军这一条路?”
她怎么会没有办法,孙木山最近与许多文人在一起写下诗词攻歼司徒空山,又如何不知道他现在地位。
什么将军,他是一个霸道的抢占西北的土匪,说的难听些就是反贼!
她是他的夫人,是要小心求他,说不定——
她求他,她如何求他?想到这儿孙木山又突然无比愤恨恶心,猛锤了桌面,拳背隐隐作痛,“我要去找她。”
“哥哥,她都已经嫁人了你再想她又有何用?”孙蓉恨铁不成钢,“如今家里就只靠你了,你不入军难不成真的想当人家的奴才吗?如表姐说的那样,你入军还算出路,真的成了奴籍就一点办法都没了!”
孙木山摇了摇头,突然从房间里面跑了出去。
——
这几日风言风语闹的越发厉害,加上赵班每日带上一只队伍,天天在接上搜罗有无强壮的汉子不肯入军,便引得了无数文人掀开笔墨大战,司徒空山彻底成了他们嘴里的悍匪。
司徒空山早已忍耐了许久,也暗自盯了许久。这次亲派赵班,直接查抄了几个窝点,原本干旱的西北牢房这次久旱逢甘霖,直接就迎来了一百来名儒生。其中包括西北赫赫有名的几个大才子。
他亲带了皮鞭,准备来会会这几个赫赫有名的大才子。
孙木山挤在人堆里,又被压了出来。那些狱卒门说,但凡诗词传颂过千者直接处斩,过百着宫刑,过十者墨黥之刑。除了领头几个人,他们这些大都是无名之背,可若是墨黥之刑,他这辈子都算完了。
“狱卒大哥,烦劳你高将军府里传话,我是那里夫人的表哥——不要给我施墨黥,你们先去问过她,她一定会为我求情!”
司徒空山越过这里,本来想去会那几个才子,却意外听见自己。便眯着眼睛看见那百人的大牢房——既是她的表哥居然还写这种无稽之谈的东西来,蠢货又想让她求情。
“我就在这,不需她为你求情。”
司徒空山站在他面前,“一直都知道你们这帮酸腐书生骨头软,没想到会软到这个地步?”
孙木山抬头,微微愣了。又垂下头,司徒空山顶看不上这样的人,之前骂他骂的凶,“你父亲犯事儿,你本该诛连入奴籍。”她做的事情多多少少会有地方人禀报给他,心软些也没什么关系,“安排入军籍顶罪,如你这般连最低级的当不了,废柴。”
真以为他是个人就要?
孙木山身上的文人筋骨被气的浑身发抖,过了片刻又突然笑了,“是,孙某人是废柴——可将军你是什么?”他看着面前的虬髯汉子,他有权有势又怎么样,“前些日子你是否傍晚十分才陪她回的门,回去时她是否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
司徒空山目色陡变。
“我是个废柴,可你连我都不如!”他大笑,又欲继续说,司徒空山却已经使人堵了他的嘴,关到了另外一间单独牢房。
——
“大人今日回来的格外早?”万妈妈有些狐疑,又觉得他脸色不太对。
“她在做什么?”他面如寒铁。
“夫人正在沐浴。”
从走廊穿过去,一脚将门踹开。里头似仙气缭绕,又花香扑鼻,一切都看不真切。
屏风遮挡着浴桶,那上画着的是一副香山落叶图,伴随缭绕的雾气更添几分仙境之姿。司徒空山从外头缓缓入内,里头无疑是满满活色生香,人间艳丽。
司徒空山目光微垂,从她如玉的肩膀落到腰上。那头漆黑的发很长,也很浓密,被打湿之后如丝绸一样,与纤白的皮肤越发衬得黑白分明,同样,她腰间的指纹也格外明显,他抱的时候多紧。
他知道她肤嫩,那日他只轻轻攥了她的手腕就留下了痕迹。
“那天我紧紧抱着表妹的腰,她亦跟我吐露真情……”那竖子一口无耻的话突然只见又冒进了耳朵里头,烧的司徒空山整个人似乎都着了火。
芸珠早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又在面上扬了捧水,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司徒空山走了进去,手慢慢落在她肩上,又垂到腰间,慢慢磨擦那片红印。芸珠一开始以为他在逗她,到后来他却一直不松手,腰上那片肌肤似乎着了火一样,“相公,奴家——”
“郑氏,今日赵班带着一列人马巡逻时又抓了一个编写诗词的儒生。”他突然道,芸珠不明所以,“他叫孙木山。”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你今日一早才让万氏去免了他的奴籍。”
芸珠抓起浴桶旁边挂着的中衣,却突然被他一只手从桶里拎了出来,她未防备喝了好几口水,又被抵在桶壁,“我可没碰你过的腰,郑氏,你告诉我,你腰上的掌纹,是哪个野男人留下来的?”她一直没让他碰,是为了谁守身如玉?
司徒空山眼里极具狂风骇浪。
芸珠咳了几下,刚抬头又对上他阴骘的神色,“相公想说什么?”她与孙木山本来就没什么,心里亦不惧,“奴家自问嫁人之后并未有何出格之处,相公若怀疑奴家不忠,尽管拿出证据,不用平白污蔑人。”
还想狡辩,司徒空山又狠狠的将她压在桶壁上,激的一片水花砸上她肩,也砸上他脸,顺着眼睫流下,“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说过喜欢那孙木山,有没有和他单独相处?有没有和他睡过?”一只手扣着她的脑袋,“郑氏,看着我,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