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揉了揉手腕,扭头对罗香缘道:“罗姑娘,那届时你提前与我说,我早点儿过来。”
罗香缘不敢抬头,囫囵吞枣地点点头,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罗香缘长得好看,还是很容易引起男人保护欲的那种好看,兼之她性格羞赧内敛,往日里也几乎不跟男子打交道,所以她这举动并不显得太过突兀。
金嫂子甚至心疼她,还特地站到她跟前,将孟藻的视线给挡住了。
孟藻扫了眼两人,到底没说什么。
姜映梨跟金嫂子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孟藻出了罗家小院儿,见他还神色有些恍惚,她抬手在他跟前挥了挥,扬起眉。
“孟侍卫寻我有何事?”
孟藻回神,赧然地抬手挠挠脸,又正了正脸色,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自是侯爷有事寻你。”
“侯爷受伤了?”姜映梨微讶。
“说什么呢!我们侯爷武艺高强,吉人天相,如何会遇刺受伤。反正你去了,便知道了。”孟藻说道。
姜映梨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她本就只是想将孟藻的注意力从罗香缘身上转移。
罗香缘长得柔弱可怜,而今又毫无依靠,若是叫孟藻惦记上,他身为安襄侯的贴身侍卫,自是不同。
他若是真想对罗香缘做点什么,罗香缘就当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两人刚走远,金嫂子就忍不住嘟囔道,“那人看起来气势非凡,盯着人瞧时,就像是刀子,叫人骇得慌呐!比那捕快还吓人……”
罗香缘勉强挤出一抹笑,“高门侯府出来的侍卫,自不是普通捕快能比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侯府的侍卫?”金嫂子刚点了两下头,就感觉不对。
罗香缘心口猛然一跳,眼眸微垂,忙道:“刚才听姜大夫喊他孟侍卫,他又说什么侯爷来找……想来他就是侯府的侍卫。”
金嫂子颔首,“妹妹的心真是细致。我刚都只注意到他的气质和手里的刀,还真没仔细听说了什么。”
顿了顿,她感慨:“东家当真厉害,连侯爷都来请她看病呢!”
罗香缘附和地扯了扯唇角,有心想说句安襄侯可不是好相与之辈,又怕金嫂子起疑心,更不想惹金嫂子多余担忧。
而且,她看孟藻对着姜映梨的态度倒是颇为尊敬,倒不用多担心。
只是,她是真没想到会在柳城跟孟藻碰上面。
也亏得她现在怀了身子,脸型和气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才没叫他第一眼就认出来。
不,兴许他根本也记不住她这样一个小玩意儿吧!
罗香缘苦涩一笑。
这时,就听到门外又传来一阵打打闹闹的脚步声和笑闹声。
是金小光和大黑豚过来了。
金小光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先跟罗香缘甜甜一笑,打招呼道:“罗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罗香缘被他逗笑,抬手捏了捏他婴儿肥的小脸蛋,“小光也很可爱。”
“皮猴儿,别闹你阿香姐姐,她身子重着呢!”金嫂子看着如今开朗爱笑的金小光,是从心底里感激姜映梨的。
“那罗姐姐要快点生小毛毛,以后我肯定会好好当哥哥,带他一起玩的。”金小光说道。
“好好好,我也盼着能生个小光这样健康的孩子。”罗香缘感慨道。
这孩子实在是太坚强了,从京都到柳城,一路颠沛流离,数次险些流产,却愣是活了下来。
“会的。”金嫂子朝着金小光招手,给他擦了擦汗,“你们又去哪里皮了?”
“我们去外头玩儿了,路上看到有人卖新鲜的鲤鱼,之前罗姐姐不是说想吃吗?我们就拿娘给的零钱买了。看,老大了!我都提不动,是大黑哥哥给提的。”
金小光眉开眼笑地指了指。
大黑豚站在院子门口,目光还在看着外头,神色有些冷漠。
“大黑豚,怎么了?”金嫂子愣了愣。
大黑豚转回视线,对上她们的目光,蓦地弯起眉眼,瞬间刚才那股疏离感就消散了,那个憨憨傻傻的大黑豚仿似又回来了。
他咧嘴笑着,提起手中的半米长的大鲤鱼,“大鲤鱼!”
金嫂子有些恍惚。
说起来,最近大黑豚跟以前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了。
就比如,有时候他会默默发呆,仿似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表情还会很奇怪,连时不时的头疼也不怎么喊了。
但一喊他,他又会恢复原状。
这就让金嫂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也尝试过问大黑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有想起什么,大黑豚总是会摇头,表情无辜地回答没有。
所以,久而久之,金嫂子也就没多问,而是私下开始留心。
不管如何,她还是盼着大黑豚能恢复记忆的,找回家人的。
“看,大鲤鱼!”大黑豚将鲤鱼提到金嫂子跟前,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盛放着星星。
他这般英武的模样,配上这般傻气的表情,总是有些违和的。
金嫂子却不这般觉得,也许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吧,她总是能替他的所有动作描补,并加上滤镜。
“大黑豚真厉害!能提起这般重的大鲤鱼。晚上我们做红烧鲤鱼吃!”
她采取了姜映梨建议的夸赞式教育。
果然,大黑豚眼眸就像是被点亮了篝火,蹭亮蹭亮的。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能这般轻易满足。
金小光这时候出声道:“娘,我刚才好像看到东家姐姐的背影,她跟着个好高大男人身边走了。我本来想请东家姐姐吃娘做的鱼,但喊都没喊住她……”
他比划了个高大手势,“我好久没见到东家姐姐了,我都想她了。”
金嫂子探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东家是有正事要做,我们不打扰她。走,娘去杀鱼,这么大个鲤鱼,今晚咱们就吃个全鱼宴!”
“好耶!”
金小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就手舞足蹈的跟在金嫂子身后。
大黑豚也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他扭头看了眼愁眉苦脸的罗香缘,又转回头,颠颠儿跟了上去。
罗香缘被他那迷茫中带着锐利的眼神震住了。
她抬手摸了摸肚子,心中有忐忑和不解。
她自问在京都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下九流的走卒商贩亦有接触……大黑豚虽然神色和行为都看着纯真憨傻,但他的体格和气质,绝不是普通的傻子。
但她也曾试探过金嫂子,金嫂子对此是一无所知,她本身就是受雇佣姜映梨来照顾人的。
而显然,姜东家是清楚的吧?
再想到姜映梨跟安襄侯的牵扯,罗香缘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只是想平平静静地渡过余生而已。
……
安襄侯萧疏隐如今入住的地方竟是县衙。
县衙算不得小,但对于萧疏隐这般看着就金尊玉贵,一身富贵骨的人而言,能屈居于简陋的县衙居住,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毕竟,连朱符游都不住县衙,而是在县衙后建了个华丽的宅院,以供一家人居住。
孟藻对此的回答是:“侯爷要办公务,与其来回折腾,倒不如直接住下。”
姜映梨摸了摸脸,“我没问出口吧?”
“你脸上都写着呢!”孟藻撇嘴,不忿地斜睨着姜映梨,“我家侯爷可跟旁人不同。用得起金镶玉,吃得了山珍海味,但也能穿粗布麻衣,吃得下咸菜清粥的。”
姜映梨脑海里浮现出头回在上元节见到萧疏隐时,他那副珺璟如晔,雯华若锦模样,忍不住吐槽:“……不知为何,这话听着,不像是夸赞。”
没办法,实在是萧疏外表太过风流了。
这话听着就带着些许艳色。
孟藻一噎,扬起声道:“你难道也听信京都那些瞎传?我告诉你,我家侯爷从前出征,在旷野战壕里,也是枕戈待旦,吃尽风沙的,那战时粮草用尽,吃草根喝马尿……”
姜映梨觑着他,肩膀抖了抖,别开了眼。
“……孟藻,你在说什么屁话?”
孟藻正得意自家侯爷曾经的辉煌战绩,不妨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就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
安静如鸡。
他扭过头,对上萧疏隐冰冷阴沉的脸色,浑身僵硬,哆哆嗦嗦道:“……侯,侯爷……我是说,我是说自己吃草根喝马尿……”
姜映梨肩膀抖得愈发厉害了。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孟藻这人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啊!
竟然还在当事人跟前提!
“孟藻。”萧疏隐语气寒凉,“舌头不要,可以割了给狗开荤下酒。”
孟藻膝盖发软,连忙捂住嘴,“呜呜呜……不敢了……”
萧疏隐的目光落在侧着身体,背对着自己的姜映梨身上,面无表情。
“姜大夫,笑够了吗?”
“啊……”姜映梨努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又将所有能想起来的悲惨事情想了一遍,这才红着眼眶,眼含热泪地扭过头来,“侯爷,我没笑。”
“先擦擦眼睛吧。”
姜映梨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这就是感动您为家国的付出。”
孟藻抬头看她,颇为感动。
萧疏隐:“……”
“孟藻的哥哥是说书出身。你信他?”
姜映梨惊讶地望了眼孟藻。
萧疏隐又着重强调一声,“我没吃草根,喝马尿。”
说到这,他颇有点咬牙切齿。
“我明白,我明白的。”姜映梨含笑点头。
萧疏隐冷冷地瞪着她,临了,他也察觉出姜映梨的敷衍,额角青筋动了动,“孟藻,此事结束,回去领罚吧!”
孟藻垂头丧气,“……是。”
萧疏隐转身往回走,“姜大夫与我来。”
他走的方向是朱县令处理事物的书房,姜映梨顿了顿,连忙跟了上去。
书房里并没有其他外人,门口站岗的也换成了萧疏隐的心腹,见到来人都躬身行礼,一张一度颇有章法,且身手齐整。
姜映梨见书房里并没有他人,有些奇怪,心里则是琢磨着萧疏隐寻自己来的目的。
结果,萧疏隐并没有搭理她,而是低头处理起公务,他正在翻阅一些书册,像是在找什么。
但还真别说,这人长得好看,做任何事情都很赏心悦目的。
特别是在处理公务的男人。
姜映梨站在旁边欣赏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抬头,眸子转了转,就在凳子上坐下,甚至还给自己倒杯茶。
然后,她就静静等着萧疏隐开口。
奈何,萧疏隐似乎是真忙,书册卷宗是翻了一卷又一卷,直到天边都略有暗沉了,姜映梨茶水都喝饱了。
她终于是主动出了声。
“不知侯爷喊我来,所谓何事?应该不是让我就这样陪着侯爷吧?”
萧疏隐放下一卷书,闻声,他略略动了动酸胀的手,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她。
“这不是你所求吗?”
姜映梨:“——?”
“什么?”
她没明白。
萧疏隐嗤笑:“我是如你所愿,你不看得挺开心的吗?”
姜映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侯爷长得俊俏,想必也知道这个道理的。”
萧疏隐斜睨着她,仿似在看她编,懒懒道:“不过,你若是不愿提,我也可以不说这些。”
姜映梨心口咯噔,面色沉静,义正言辞道,“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我可是有相公的人!”
萧疏隐也就是略提了一嘴,并没在这是问题上深究,他坐直身体,眸色一沉,慢慢道,“你知道你家中的那位宁老太太,是什么身份吗?”
姜映梨听他提起这茬,扬了扬眉头,但她的在意的点并不是这个。
“这很重要吗?”
萧疏隐打量着她的神色,半晌,他扯了扯唇角,“不重要。也许。”
不过,他倒是也不出奇。
那位心思缜密,想来也不会将这些告知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您叫我来,晾了这般久,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姜映梨挑眉好奇问道。
萧疏隐笑了笑,拿出一张卷宗递到她的跟前,“我此次来是奉旨剿匪的。黑山贼盘踞黑山地界多年,一直是朝中的心腹大患。”
“现在圣上有意剿匪,正是立功的好时候,我这是给姜大夫送了份大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