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并非人人都家境殷实,就是家境真不错的人家,也不愿意无缘无故出一两银子去打水漂!
若非顾忌姜青榕的童生功名,不好撕破脸,村里人恐怕早在姜家三房上门时,就拿着大扫把把人给打出去了。
但也有那性子泼辣的妇人,吐姜三郎唾沫星子的。
村长就是这时候被村人找上门的,讲起姜家最近做的这些糊涂事,村长也是满头黑线,他止住村人的诉苦,亲自上姜家去了。
因着云麓书院最近出了事,姜青榕便也顺势回了村。
他心里装着事,这两日都是闷闷不乐的。
姜青柚把莫敛舟的建议说给他听了,他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去跟姜映梨低头,故而两人都磨磨蹭蹭的,没有动。
姜青榕甚至打算跟姜老爷子说明情况,让他重新卖两亩地都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村长就先找上门来了。
“阿榕也在家啊!”村长见到姜青榕在,表情和缓了些。
姜青榕拱了拱手,“村长阿叔。”
姜老爷子看到村长,很是惊讶,招呼人坐下,“村长你怎生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村里最近除了廖铁柱那事,其实都挺风平浪静的,但村长从来无事登门的人,姜老爷子顿时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村长手里捏着一柄水烟桶,闻言,他觑了眼姜青榕,对方立刻拱手想要退出去,却被他给喊住了。
“等等。阿榕听听也行!”
姜青榕反应过来,心里一凛,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是。”
他脑子转得飞快,难道村里知道他被书院停学的事?或者说是有人发现他借了黑钱的事?
无论是哪一件事,对他的名声都有极大的影响。
他很清楚,若非他得了个小功名,何至于连村长都对他好声好气好脸的!
姜青榕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正在琢磨着若是村长说出来,他该如何应对才好……
就听村长咳嗽了一声,慢慢道,“阿榕,姜老大哥,你们家最近是有什么困难吗?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人,总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他皱起眉头,“你们出去强逼村人众筹给阿榕读书,这就未免太过了!毕竟,咱们村也不是那等出矿的富庶村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自己舍不得吃穿,一点点攒下来的。”
“为的也不过是能过个好年,给家人添上一桌好菜,一身好衣裳。”
“结果,你们上来就要求人家出一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咱们村不是大姓村,只是个杂姓的村儿,你们跟同族求助也便罢了,哪里有跟旁人要,而不是借的,不肯还对人唾弃的!”
“就算你们姜家不要脸面了,难道阿榕是打算以后都不科考了吗?”
村长也是越说越气。
实在是这事太不要脸,太不地道了。
姜青榕和姜老爷子听得一脸懵逼,等听到最后,姜青榕反应过来讲的不是他的事,松了口气的同时,抬手止住,愕然开口道,“等等,你说什么众筹银子?我们不曾有啊。”
姜老爷子也是颔首回道,“是啊。我们若是真的这般做,当初也不会卖地筹钱啊!”
姜老爷子在村里住了多年,还是要点脸的!
“什么?那谁让你家三郎夫妻去众筹要钱的?”村长蹙眉惊讶,“听说你们同宗同族的不少人都被逼着拿出了钱,也就是村里他姓村人没拿……”
姜老爷子和姜青榕面面相觑,霎时,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姜老爷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村长,这件事是有误会的。我们家里商量商量,但是你放心,这件事我们肯定会给个交代的。”
村长眯眼打量了他们一眼,他也知道姜家老三不靠谱,闻言,他站起来道:“行。你们拿了钱的话,还是赶紧还回去。这两年处处天灾人祸的,咱们村谁的日子好过,你家还能读得起书,好多人家连饭都吃不起的。”
“还有,读书人最要紧的就是清白名声,阿榕,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懂得爱惜羽毛。我听说,你们山长想要收你为徒来着?这没个好名声可不行。”
姜青榕勉力笑了笑,拱手应着,“是。”
村长传达完意思,便溜溜达达的离开了。
姜老爷子的脸色一沉,快步朝着三房的房间走去。
三房分的是最里侧的那间屋子,至于最好的那间自然是给了姜青桐住,他们夫妻住的这间虽偏僻,但好歹宽敞。
屋子里烧着火盆,两夫妻凑着头,窝在炕上数钱,正数得见牙不见眼,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一阵冷风,呼啸而入。
两人被冻得浑身一个激灵,待得看清站在门口的姜老爷子等人,姜三郎抖擞了下,手脚忙乱地用被褥去盖床上的东西。
“爹,你,你怎么来了?”
姜老爷子看到满床乱七八糟的铜板和东西,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若是不来,怎生知道家里出个要饭的!”
姜大伯娘自然也听说了,听说姜家三房的坑爹行为,她也是气得个倒昂。
此时,她指着姜三郎夫妻道,“三弟,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明明你们上回都答应了,结果现在却阴奉阳违,这是不把家里的名声放在眼里啊!”
她是真恨不得撕了姜三婶这些眼皮子浅的东西。
“你们把钱还回来!”
姜三婶动作麻利地收拾铜板,嘴里道,“大嫂,话不能这么说啊!这年头谁嫌钱咬人啊。再说了,你们当初要名声不要钱了,你当我们不知道,家里为了阿榕拜师凑钱,把地都给卖了。”
“我家阿桐要个炭敬,家里都舍不得给钱。家里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吧!那我们总是要打算打算的嘛!”
“再说了,这钱你们难道没用过吗?”
“什么意思?”姜老爷子脸色发青。
姜三郎摸了摸鼻子,解释道,“爹,前两日买的烟丝,可就是从这里出的钱。爹,我跟您说啊,咱们村里还是有钱的,我足足要来了十二两银子呢!虽然有些人家拿不出一两,给个一百文,两百文的凑凑也行的……”
说到这,姜三郎就来了劲儿:“当然,也有那些抠门的,不肯给钱,还赶人出门的……这样的人家,咱们以后也不用来往了……”
“只要再多要一些,不说两百两,五六十两总是有的。”
姜老爷子震惊于钱的数量,但更多的是气愤,“你还要去讨钱?你知不知道,现在村里是怎么传咱家的了?村长都找上门来了。”
姜三郎转了转眼珠子,“村长也是个抠门鬼,我问他家要,他竟然要我写借条……”
姜老爷子:“……”
“你个畜生,你也说得出口!”姜老爷子气得咬牙,“把钱给我。这钱不能要,必须一文一毫都还回去!”
“为什么?”姜三郎惊叫,“他们愿意给,是说明他们是肯资助我……咳咳,阿榕的。咱们再还回去,未免太不给人面子了。”
姜青榕面无表情,“我不需要。三叔,你别再做这样的事了,把钱袋给我!”
虽然震惊于这笔钱的巨额,但比起被众人唾弃,最后影响他科考举荐,他自不会做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
姜三郎没吭声,姜三婶就尖叫起来,“我不。哪里有到了口袋还往外掏钱的道理……啊……”
她话还没说完,姜老爷子已经按捺不住脾气,抬手一耳掴子就过来了。
他咬紧后槽牙,“我们姜家还没女人当家做主的先例。你不肯,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我姜家不留你这种眼皮子浅的东西!”
姜老爷子极少动手打人,更何况是儿媳妇。
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怒。
比起儿媳妇,当然是孙子的前程更重要。
姜三婶面色一白,再也不敢接话,只能捂着脸低声哭泣。
姜大伯娘冷着脸,上前来收拾床铺上的铜板和碎银子。
姜老爷子又对姜三郎道,“把你要过钱的人家都说出来,让阿榕记下来,咱们一一还回去。”
而且,这还不是简单的还,还得赔礼道歉。
这对于素来爱脸面的姜老爷子和姜青榕而言,都是个要命的事。
最后出面的是姜大伯娘和姜青柚。
她们把家里的鸡蛋煮了,然后挨家挨户去还钱送蛋做赔礼。
这些热闹也传到了沈家人耳朵里。
姜映梨挑了挑眉,“他们倒是动作迅速会来事。”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姜家大房的名声是保住了,但姜家三房就少不得被村人记恨唾骂了。
东窗事发后,姜三郎脸皮厚又是亲儿子,自是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姜三婶在姜家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
从前只有姜家二房被磋磨,每日鸡鸣而起,狗吠才歇,如今又加了个姜三婶。
姜三婶心里不快,她在心里又是骂老爷子偏心,又骂大房卖乖卖巧,最后骂着骂着又骂到了姜映梨头上了。
因为姜青柚对她说了句:“三婶,也不知是谁给您出这样的馊主意。要知道,这样的事不但影响我哥哥的名声,就是对阿桐也有碍。 ”
“若是以后人家谈论起阿桐,便说他有个坑蒙拐骗的阿娘,以后阿桐可如今读书,怕是得被同窗笑话死了!”
姜三婶初始还真没想到这茬,闻言吗,她脸色一白,“阿柚,你,你别骗我……”
“三婶,我骗您作甚?不然,您真当爷爷只是偏心我哥哥才生气的啊?他气的是您拎不清,断了阿桐的后路。”姜青叹道,“不然,您去问问阿桐便知其中真假。”
姜青桐这两日还在学堂里读书不曾回来,自是不清楚这桩事的。
“我知道您是想替阿桐弟弟筹谋,为他筹集后头的束脩费。您心是好的,就是这事嘛……”姜青柚状似不经意道,“实是用错了法子。这众筹得罪的可是整村的人,出主意的人当真是跟您有深仇大恨啊!”
闻言,姜三婶终于反应过来,咬紧了牙关,“是,是姜映梨!我说上次她怎么出这样的好主意,若是能每家每户筹集一两银子,沈瘟神为何不做,敢情是挖了这坑给我跳!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她!”
“等等,三婶。”姜青柚拉住她,“您现在去是打算如何要公道?”
姜三婶愣了下,“骂她?”
“不过是骂两句,也就不疼不痒的。”姜青柚不以为然道。
“你有办法?”
姜青柚:“您是知道的,姜映梨的娘如今当了何家的主母吧?”
提起何夫人,姜三婶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当年两人同为妯娌,何夫人美丽温婉,惹得自家男人频频偷看,姜三婶当年没少吃飞醋。
可以说,那时何夫人被休弃,她也没少添柴加火。
没曾想,一别经年,何夫人竟成了高高在上的何府夫人,而她依旧是个农妇,这天差地别的地位,就让她心口犹如被蚂蚁啃噬,难受不已。
“你提她作甚?”
姜青柚不顾她语气硬邦邦,继续道,“三婶,这何家不但有亲眷在朝为官,在柳城也是无冕首富。您若是只是想打骂姜映梨一顿出气,才是浪费这样的机会。”
“您不是想让阿桐弟弟入云麓书院吗?以何家的权势,走走路子也不是不可以。再不济,您不知道吧,沈隽意他拜入了云麓书院山长的师长名下,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姜青柚心理不忿,她自己出不得面,但姜三婶就是个不要脸的癞皮狗,被她真的黏上,总是能叫姜映梨脱一层皮子下来的。
闻言,姜三婶眼眸瞬间大亮,“这沈瘟神还有这等运气?好侄女,多谢你给指点明路,我这便去寻她。”
姜青柚望着她飞奔离去的背影,呼了口气,微微扬起了唇角,眼底藏着期待。
如此既能给她先出一口恶气,也有利于她后面的计划!
这回姜映梨总不能那么好应付了!
想到姜映梨即将焦头烂额,她心里就畅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