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敛舟安抚过姜青柚,就来见金家众人。
他们要了不少好吃好喝的东西,伙计们无奈,只能应付着上着大鱼大肉,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众人吃得是满嘴流油。
莫敛舟进屋闻到交错的油腥味,又看见众人豪放的吃相,眼底划过厌恶,微微抿唇。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谁是主事的?”
第一遍没人理会他,直到他喊了足足三次,金大伯才觑见,看他玉树临风的模样,初始还以为他走错了地方。
直到交谈了几句,才知道他是来替姜青柚出头的。
他闭嘴,去拍了拍金家母子的肩膀,让他们别再吃了,过来讲正事。
金老二正吃得开怀,贸贸然被打断,甚是恼火,他扯着大鸡腿边吃边走过来,瞧见是个单薄的书生,他不耐烦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想干嘛?”
莫敛舟感受到那快要吐到脸上的唾沫星子,退后两步避开,抖了抖衣袖,闭眼忍了忍道:“我是姜青柚的未婚夫。听说了此间的事情,所以来问问清楚,你们想待如何。”
闻言,金老二挑起眉头,上下打量着莫敛舟,嘟囔道,“现在的姑娘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啊!”
莫敛舟不悦:“还请说正事。这件事,我们各退一步,我们欲出二十两送各位离开。”
这是他跟姜青柚商量后的底价。
金老二三两下吃干净鸡腿,把腿骨随手一扔,握拳以拇指朝后指了指自己,嗤笑道:“二十两就想打发我爹的救命之恩。你们想得未免太简单了吧!”
虽然二十两的确很让人心动,是金家母子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钱,但同时,他们也想起先前姜映梨说过的话。
春晓楼可是价值上千两银子,每日里流水都足有十两起步,他们哪里肯这么便宜地离开。
莫敛舟沉默片刻,冷声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金老二跟他娘对视一眼,搓了搓手,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狮子大开口道,“好歹要二百……五百两才行。这城里繁华,我爹去得早,我娘辛苦半辈子拉拔我们长大不容易,合该在城里买个院子养老。”
“余下的钱,也能有点营生,让我娘安度个晚年。”
金老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把钱安排得明明白白。
金婆婆也点头附和,“我儿说得没错。”
莫敛舟:“……”
“五百两?!你,你们怎生不明抢!”
饶是莫敛舟自诩脾气好,听到这样的离谱要求,也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金婆婆不高兴了,“五百两怎么了?我家老头子为了救这酒楼的东家连性命都丢了,给我们五百两怎么了?”
“就是。这酒楼多么奢华,我们又没要酒楼,只是要些钱财弥补,已经是很对得起她了。莫非我爹的性命连五百两都不如么?”金老二无所谓道,“你们要是不答应,那我们也不走了,反正有得吃吃喝睡。”
莫敛舟早料到他们是厚脸皮的泼皮,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竟这般大,还敢顺杆儿爬敲竹竿。
他心里怒姜映梨狡诈狠毒,也恼姜青柚不懂事,帮人便罢了,竟还招惹进了酒楼,如今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眼看着他们又要倒回去继续吃喝,莫敛舟深吸了口气,冷声道,“你爹对阿柚有没有救命之恩,想必你们也心知肚明。”
“你是什么意思?是不肯认账了?”金老二闻言,脚步一顿,横眉倒竖瞪过来。
莫敛舟并没有被他吓到,他略略抬起下巴,漠然道,“任何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并非空口白牙就能捏造的。便是官府办案都是讲究证据的。”
“我刚好在官府有朋友,届时请捕快仔细搜查你爹的过往,便知他是否真有救人。届时,你们这种行为便是敲诈了,是要坐罪的。”
“呵,你当我是被吓唬大的吗?还官府有你朋友,那我还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呢!”金老二嗤笑地啐道,不以为然,“反正你们若是识趣,便好生把五百两送过来,不然咱们就这么耗着。”
他甚至巴不得姜青柚不给钱,那他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继续住着豪华的酒楼,每日里吃着山珍海味,简直是快活似神仙,他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走了。
他不禁心里赶紧姜映梨给他出的好主意。
金婆婆也是如是想。
只是金大伯觑着莫敛舟身上的院服,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瞧过,突然,他眼眸一亮,小心翼翼道,“你,你这衣服是……你,你是云麓书院的学子吗?”
“是了,咱们村那个史家的崽儿史霜客不就考上了云麓书院嘛!他当时发的就是这套衣服,他娘还叫他穿着在村里绕着走了一遭叫大伙儿开眼来着。”
金大伯不语得罪读书人,要知道他们要是真考出个功名来,以后多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特别是云麓书院的学子,不说人人都考上进士,但也有不少能得个童生秀才举人的功名的,都是很光宗耀祖的。
金老二撇嘴,“读书人难道就能不拿救命之人不当回事吗?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个大官儿,也没有忘恩负义的道理。”
莫敛舟垂着眸子,慢慢道,“姜映梨既然叫你们来闹事,她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酒楼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吗?”
他扬起眸,眼底都是料峭寒意,“这酒楼的东家乃是京都的信阳侯黎侯爷,买下后赠予阿柚经营的。你们若是不信,且尽管去找人打听打听即可!”
“阿柚不欲给侯爷添麻烦,这才容忍你们折腾,但若是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只能如实相告了。届时,面对侯府,便是你们倒贴五百两都不好全身而退了。”
莫敛舟本来不想牵扯上黎侯爷的名讳,但眼下金家软硬不吃,他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只要他们老实离开,后面封锁消息,自然传不到黎侯爷耳中。
金家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金大伯不放心,带着几个族人出去打听,还真打听出来点东西。
这酒楼价格虚高,一直挂着没卖出去,直到京都来了位贵人,连价都不曾讲,直接给盘下了。这样的冤大头,让周遭的店家都欣羡不已。
确定消息后,金家众人便是再满意,也不敢多留了,纷纷说服金家母子要离开。
金家母子虽然嘴上说得硬气,真正对上这些公府侯门,便是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的,心里哪怕有千万个不愿,也只能服软。
只是,金老二找上莫敛舟和姜青柚,继续嘴硬地讨家还价了一番:“我们答应你给的二十两银子。不管如何,我们都是你带来的,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挨一顿毒打……”
姜青柚怕他当着莫敛舟的面,讲出自己请他们去陷害姜映梨的事,便急急忙忙打断话,满口应道,“好,我答应。”
金老二看她痛快应承,总觉得要少了,吃了亏,只是看莫敛舟一脸冷漠,他也不好得寸进尺。
姜青柚忍痛拿出银子。
她才拿出所有钱整改过酒楼,酒楼又是刚刚起步,每个月利润也不过堪堪二十两。
金老二眼眸一亮,刚要伸手接过,莫敛舟抬手拦住,“拿了钱,你便不能再来寻阿柚,更不准在外面谣传救命之恩。”
金老二点头如捣蒜,“这个自然……”
“口说无凭,桌上我有立字据。你且看看,无碍便抹了印泥,摁下手印。”莫敛舟冷漠道。
金老二倍感烦躁,但为了银子,他只能硬着头皮去。
他不识字,两眼一抹黑扫了扫,就胡乱摁了红手印,在衣袖上擦了擦红印,着急忙慌地道,“这样总行了吧!”
莫敛舟这才把银子给他,“拿了钱便赶紧走,不然别怪我喊了衙门的捕快抓人。”
虽然亏了五百两银子心痛,但能平白无故得二十两,也足够他家七八年的嚼头了。
金老二很满意。
等到金家众人心满意足的离开,莫敛舟把字据交给姜青柚,“这个你收好。他们若再寻你麻烦,尽管拿了去报官,自能把他们都送去牢里。”
姜青柚将字据收妥帖,松了口气,她抬头望着莫敛舟,欢喜道,“敛舟,这回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都不曾想到他们这般难缠……”
“穷乡僻壤出刁民,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帮人也得看清品行。”莫敛舟也不愿再跟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打交道。
“我记住了。”姜青柚心有余悸,顿了顿,她挽住莫敛舟的胳膊,轻声问道,“敛舟,你今日怎生有空过来了?莫非是赵山长答应收我哥哥为学生了吗?”
莫敛舟颔首,随着她入内,“我给老师看过几篇阿榕的文章,老师赞过两句,虽没正面应承,却也隐隐有松口的迹象。这不马上要腊八了吗?老师喜点茶焚香磨墨,若是备节礼炭敬,需得多用心。”
“近来应该不少人都会到老师跟前打探,让阿榕多注意些。”
闻言,姜青柚心里一喜,“好好好。刚好前阵子侯爷送了我一盒上好的茶叶,我也不懂欣赏,刚好转赠给山长。”
说着,她话语一停,看向莫敛舟,轻声道,“敛舟,我都给你备好了炭敬。在我心里,你总是排在我哥哥前面的。”
莫敛舟家境算不得好,不然当初也不会靠姜映梨出钱出力养着。
他垂眸,叹气道,“阿柚,你不必如此,我总是有办法的……”
“没关系的。敛舟,都是我愿意的。”姜青柚摇头,眼神温柔:“你我是未婚夫妻,只要能让你好,让我做什么都愿意。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也是能二话不说给的。”
“我只希望,”她抬头望着莫敛舟,仿佛仰望着心中神祗般,“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莫敛舟神色微动,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声音也温和了下来。
“阿柚,我定不会负你。待得我考中,我必凤冠霞帔,娶你过门。”
“我信你。”
得了承诺,姜青柚仿似饮了蜜,心口甜润如丝,她轻轻依偎入莫敛舟怀里,好像立刻就见到莫敛舟高中状元,一举成了首辅,而她也得了诰命,从此荣光加身。
莫敛舟摸着她头顶柔顺的发丝,垂着眼眸,神色莫名。
……
高七拿了姜映梨的谢礼,也并没有什么都不管,很快就辗转得知了金家被送回村的事,并告知给了姜映梨。
姜映梨并不稀奇。
姜青柚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她才要奇怪了,更何况她背后还有贵人相助。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想给姜青柚还以颜色添堵罢了。
不过,姜青柚既然主动宣战恶心她,她若是什么都不做,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所以,姜映梨摸了摸下巴,眼眸一转,凑到高七跟前,压低嗓音请他帮了个忙。
他是三教九流的人,自然也认识许多这样的人。
而这些人最擅长的莫过于传谣言。
姜青柚堵了金家的嘴,却堵不住周围店家商贩的嘴,金家跟他们打听过事,他们也就有了印象,再加上有心人引导,很快他们就知道姜青柚的救命恩人留下的孤寡母子被随手打发了。
姜青柚的贵人不是看重恩情吗?
那同样的事儿,落在贵人眼里是重情重义,淡泊名利的姜青柚头上,却这般轻拿轻放,未免就有些太冷漠了。
虽然高七不知道姜映梨与其的恩怨,但看她这般做派,也忍不住举起大拇指,然后转身就去办了。
姜映梨出手大方,又帮助了金嫂子母子,他也乐得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只是,郁齐光见到他们亲近,不禁瘪嘴,阴阳怪气道,“你倒是跟哪个男人都合得来!你想指使他做什么?”
自从上回李芳菲的事儿后,郁齐光觉得姜映梨手段太过,为心上人打抱不平,也为沈隽意不值得,“新仇旧恨”的,对着她就难有好脸色了。
姜映梨斜睨着他,“我偏就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