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到了半路,有银要求船家拢岸。岸上的村落,叫盆村,是梅江边一个大村落。下了船,有银带着捡狗走进了一望无边的田野。
与河村相比,这里村落宽阔,田亩起伏绵延,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富庶的地方。盆村离黄石并不远,以前有银就经常进村收购大豆,花生,谷子,在盆村也算是常客。有银留在盆村,是知道村民经常去黄石赶集,便于打听消息。
他不想让烟土在黄石白白丢掉。
有银找到的东家,是位老家巴交的农民,家有两个子女,但只有女儿秀秀在家。住了几天,秀秀和捡狗就熟悉起来,两人年纪相仿,捡狗闲不住,常帮秀秀出些力气,帮助一些家务农活。
捡狗问起秀秀的哥哥,秀秀说,他们家在盆村里也是小姓,是从黄石搬到这村里住的,外姓人家的青年,正是抓壮丁的对象,哪敢在家里呆着呢!
捡狗说,这里也抓壮丁,怎么村里能看到好多青年人呢?他们是大家大姓,家里有钱的,保长会罩着,就是抓了出点钱财也能放回来。
在盆村住了几天,捡狗越来越呆不住。他是靠脚力为生,自然不能跟有银一样放长线钓大鱼,加上叔叔不再提合伙生意的事,看来只把他当成脚夫。有一天,捡狗试探性地问有银,这生意不知道何时能挣钱,母亲还等着钱用,这样呆着不是回事,他想离开去揽活。
有银不加阻拦,也没有提起烟土的收入分成,只是算了来去的两趟脚力钱。捡狗对有银的算法非常不满,说,当初我们说过的合伙做生意,我把力资算投股,就说脚力钱也不能这么算,我在黄石呆了这么些天,耽误多少活,如果只是算一来一回两天的工钱,让我怎么生活!
有银说,我也没想到会耽误这么长时间,我们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你跟着我也就要一起分担。这不是还没有挣到钱吗?算了两趟的钱就不错了,这回来只到盆村,我是半趟算一趟,黄石的几天花销我还没有算你的呢!
捡狗无法可说,只当看清楚了一个人,毕竟是亲叔,就说,我得回去看看姆妈,今后就不过来跟你走生意了。
有银说,你是想家了,沉不住气。有银说罢又拿出一块光洋给捡狗说,买点东西给你姆妈,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捡狗谢过叔叔,就朝梅江下游走去,重新开始浪迹江湖的生活。
秀秀从山里砍柴回来,不见了捡狗,问有银,还有一个人呢?有银不动声色地说,先走了。秀秀说,不是一起来的吗?闹了什么矛盾?有银说,合伙做生意的人,想偷我的钱财,被我发现了,赶他走了。
秀秀半信半疑,转身出门,在梅江边张望了好久。
有银又过上了隐忧的日子。这次在乡村隐居,比蓼溪更加无聊和难耐。有银对房东自称是经常跑黄石的生意人,由于亏本到乡间躲债。
房东平时以耕种为生,女主人做一锅豆腐在村里叫卖,换些钱或等价的黄豆,由于手艺好很畅销。去黄石赶集也必是一副豆腐担子出去,一些盐巴布匹回家。去黄石一般是男主人出动,毕竟需要脚力。有银住了一段时间,发现秀秀经常跟着一起上街。有银想通过秀秀打听黄石的消息。
秀秀白天上山打柴,下地耕种,晚上就要跟着母亲推磨。有银每天晚上都去帮忙,渐渐地大人换了手去忙着其它家务不回来,就剩下秀秀添豆,有银推磨。萤火虫在屋檐下飞来飞去,虫子在田野鸣叫不息,稻花香随着晚风飘到磨边,与大豆粉碎后的清香搅拌在一起。
一边是石磨与大豆不断摩擦产生白花花的豆汁,一边是男性与女性在眼神上的摩擦,两个人聊着聊着就产生了另一种神秘的东西。
秀秀一边添豆一边问,你真的在黄石做生意?你知道黄石有一家清汤店?味儿够好,我父亲带我去吃过。当然知道,是福建人过来开的,这东西北方叫馄饨,我经常去吃呢。
经常?你有这么多钱吗?有呢,这点钱算什么。对了,下次你去黄石赶集,你带几斤回来,我们自己煮着吃,这钱我出!
真的?那要我为你办什么事吧?不用办事,你是就抽空去烟馆看看,上面有没有禁烟布告,现在负责烟土稽查的官员叫什么名字。
你是做烟土生意的,还是吃烟土的呢?这可都不是好事呀?!不是,我怎能做这种事呢,我的债主是烟馆收税的,我欠了他的钱。
秀秀添完豆,用热水冲一下磨盘,滞留的豆渍随着水流千回百转,注入木桶秀秀说,做人得像豆腐一样,清清白白,你走私烟土,迟早会出事的。
秀秀每次黄石回来,都要带回一包清汤皮儿回来,吃得全家满心欢喜,越来越把有银当成自家人。乡民有时来买豆腐,问,招了个上门女婿?秀秀满脸通红,而父母却不置可否。
有一天,母亲问秀秀,你跟有银一条心了?秀秀说,有银心眼多,做的不是正经生意呢,我才不跟他一条心。
母亲说,要合要散你得明白点,不要让乡亲们说闲话。秀秀点点头。母亲说,我们要赶走人家又不好,毕竟人家出租金,多少能帮我们家一些困难,我就叫人上门提亲吧。秀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提亲那天,有银看在眼里,闷在心里。
有一天,村口的戏台上请来戏班子。又到了禾苗青青时节,戏班子趁农闲前来凑热闹,村里有钱人家生了孩子,就都愿意出份子,图个吉庆。秀秀的父母是个戏谜,早早就端了木板凳前往占位子,吃过晚饭,叫上有银出了家门。
秀秀早就打听了一下,剧目是看过多遍的《卖水记》,就没有兴致,愿意留在家里收拾家务。有银和秀秀一家吃过晚饭,不知道秀秀的安排,就想趁看戏的时候,跟秀秀说说话。
在戏台边转了一圈,就没有看到秀秀,就往回走。看到土屋里灯火亮着,有银心里一喜,就走了进去。有银问秀秀,怎么没有去看戏?却没有声音。秀秀的房门关着,里面透出了灯光,似乎有水声哗哗。有银小心敲了一下,秀秀,我们看戏去。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说,你去看,我不去看戏。有银知道里面有人,就壮起了胆子,把门页攀紧,往上一提,门页就从门轴里脱了出来。秀秀抱着身子蹲在木盆里,尖声叫着说,你走开,你这个流氓,你走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有银看到白花花的身子,二话不说把秀秀抱了起来,就像捞起一条草鱼,丢在了案板上。
秀秀一口咬在有银的手臂上,有银忍着痛,按着秀秀两条手臂,慢慢伺候。有银得手后,把秀秀抱回木盆里,继续为秀秀洗着身子。秀秀清醒过来,木然地看着有银在身上抚摸。有银问,你中意那个青年吗?那个走路一高一低的家伙,你也合适?秀秀不高兴地说,谁叫你在外面说我们好上了?弄得我现在好人家不敢上门提亲,我母亲一急,让什么人都上门来。
有银说,跟了我吧,虽然我年轻大,但我会生意,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秀秀说,你的生意会把你送上天堂,也可能送进牢房,你一个躲债的人,保不准明天就会被人抓走,我能靠得实吗?
有银说,我在生意场上二十余年折腾,自然知道怎么趋吉避凶。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秀秀身子失了也没办法,说,好吧,你得好好经营,不然鬼知道你下一次会躲到哪个村坊。有银见秀秀答应了,为秀秀擦干净身子,说,明天你就上黄石,帮我再打听一下消息。
秀秀从黄石回来,又带回了大包清汤皮儿。看着一家子人吃得有滋有味,有银却没有心情,因为没有带回他想要的消息。秀秀看到有银吃完后不高兴,就说,不舍得花钱了吧,那就以后别叫我买了。有银说,不是,我是郁闷债主还没有离开。
终于,秀秀从黄石回来说看到布告了,也问了问烟馆的伙计,税官换了人,原来的郭屠在黄石捞足了钱财,调到宁都州去了!有银一把抱住秀秀,说,太好了,我有出头之日了!
秀秀用手推了推,提醒有银不要得意忘形,父亲母亲都在家里。有银对秀秀说,你是我的恩人,能给我带来福气的人,我娶你吧!有银娶出二十块光洋,说,跟你父母提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