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如云梦牵,能想到这一层,也不算稀奇。
虽然身为漠北最小的王子,他上有五个王兄,哪一个也不是漠北战神。
漠北战神对漠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汗王却偏偏送他来天羽做质子,若说这其中没有目的,恐怕没人会信。
但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如今还不能如实相告。
就像那封信里的内容,他同样不能亲口告诉她一样。
可他却没有否认,而是道:
“我的确有目的,但是我所有的目的里,都包括你,你休想从我身边逃开。所有觊觎你的男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立刻瞪圆了眼睛,紧张道: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冷寻一根汗毛……”
“如果他敢碰你一根手指……我砍掉他整只手!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忍让,没有第三次。”
“你……”
他咄咄逼人,竟让她一时间如鲠在喉。
愤怒让她渐渐涨红了脸: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的爱吗?杀死我的恩人?”
是的,她在害怕,害怕玄苍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杀死冷寻。
因为他是玄苍,所以他做得到。
可她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用了激将法,利用他所谓的爱。
玄苍却不受她
的威胁:
“他想做恩人,我自然当他是你的恩人,若他敢肖想别的身份,那便是我的仇人。”
“玄苍,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
“我是你的夫君,还需要凭什么?”
他霸道地打断了她。
她简直无话可说,涨红着小脸,瞪着他口无遮拦道:
“很快就不是了,我要和离……”
“下辈子吧……”
话音未落,他已然封住了她的唇,将她更多、更难听的话,通通压了回去。
原本她设计的这一场戏,是要激怒他,是要趁机与他决裂,然后一走了之。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她被他牵着鼻子走。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冷寻安排的那一场戏,难道不应该让他大发雷霆吗?
可他偏偏经受住了考验,他对她的信任、了解,让她瞠目、让她震惊,甚至……让她感动。
他紧紧扣着她的十指,让她继续淹没在他的温柔陷阱里。
她挣不脱,只能任他予取予求,被动承受着他充满情欲的吻。
她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看着温柔宠溺的他,看着无法自拔的他,心却像被这把温柔刀割开了一道口子,泪水混着血水,一道滴落……
却没想到,变
故,就在第二天,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接踵而至。
………
昨夜,玄苍一直赖在落梅阁里不肯走。
云梦牵因为那封信,无心用饭,更无心睡眠。
加之玄苍就在身边,她几乎一夜未睡。
直到天蒙蒙亮时,她才在混乱的思绪中进入了浅眠。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天上下起了红色的雨。
她独自一人在寒香园的院子里站立着,起初只是好奇天空为何会下起红雨。
可是当她把那红色的雨滴接到掌心里,才发现那雨滴竟是温热的。
以及那雨滴粘稠的触感,还有浓烈的血腥味,让她终于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红色的雨。
天上降落的,分明是鲜血!
温热的鲜血一滴滴、一串串,砸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她很快便被血水浸透了。
巨大的恐惧感朝她席卷而来,她拼命地哭喊着,想要叫人来帮忙。
可是她却发不出声音,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这世上仿佛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她孤单,无助,只能在红雨中瑟缩着身体,逐渐变成一具僵冷的尸体……
浑身一个激灵,她终于从梦中醒来。
落梅阁的房门也应声而响,碧春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
“姐姐
,姐姐,你快去看看吧……”
碧春急得像是要哭出来。
云梦牵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玄苍已然不在身边。
窗外的阳光告诉她,时辰还早,日头不过刚刚爬上山头。
“怎么了?如此慌张?”
她看着碧春。
碧春带着哭腔道:
“大小姐、大小姐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人,就是、就是那个我说长得像刘大的人!”
“什么?”
云梦牵马上想起了天外飞仙的后巷,云梦蝶从巷口走出来,后巷里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佝偻着身子、颤抖着四肢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难道是他?
“她为什么来?那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掀开被子下床。
碧春扶着她,赶紧为她打点盥洗事宜,道:
“我也不知道,大小姐带着那个男人来了之后,就在前面院子里跪了下来,非说要见到玄苍王子和您才能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句话若是用在云梦蝶的身上,便要改一下。
即:无坏事,不登三宝殿。
云梦蝶此生好像就是为了害她而活,这次来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坏事,她想不出。
尤其她还带来了那个像刘大的男人,到底意欲何为?
云梦牵毫无预兆地
想起了刚才的梦,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迅速洗漱完毕,她裹上狐裘,头上插着梅花木簪,急步来到了前院。
果然如碧春所说,前院里,冰冷的积雪上,云梦蝶直挺挺地跪着。
刚刚送走了自己的娘亲,她也终是一身素服,与云梦牵无异。
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
她的侧后方,跪着一个男子,那骨瘦如柴的身形,与天外飞仙后巷里看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甚至连衣裳都没有换过。
男子依旧佝偻着身子,头低低的,似乎要垂要尘埃里,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他浑身瑟缩着,像一只冻僵的野狗。
二人面前,玄苍依旧着一身玄衣,右手背在身后,如王者一般睥睨着地上的人。
漠然的脸上,不辨喜怒。
见云梦牵来了,云梦蝶终于抬起头。
看向云梦牵的眼睛里,满是悔意,泫然欲泣道:
“妹妹,你来了……”
云梦牵重生后,虽然已能做到遇事冷静、处变不惊。
可看到云梦蝶这副戏精上身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她缓步踱到云梦蝶面前,似这冬日的空气一般,清清冷冷的:
“姐姐,大清早地来我这里下跪,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