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里，云梦牵此刻正坐在书案后面。
娇小的身子全部缩在宽大的红木椅里，双臂环着膝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出神。
刚才和坦与碧春在外面拉拉扯扯，你一言我一语，好像不太愉快。
但是为什么她看在眼里，却像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呢？
尤其和坦，大概是喜欢碧春而不自知吧？
明明在乎，却要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故意惹对方生气，其实不过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罢了。
如果有一天等到他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碧春的时候，碧春会不会已经嫁给了别人？
如果真的相爱过，也就罢了。
就怕这种爱而不自知，蹉跎了岁月，最后以错过收场，恐怕会后悔一辈子吧？
她给南流简的那封信，他应该看到了吧？
她想，南流简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爱过，往后余生，彼此珍重，足矣。
她不想南流简再纠结于她，若不是因为需要，她故意设计嫁给了玄苍，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亦不会再与人谈情。
其实她很羡慕母亲。
即便母亲因为诸多的不得已而嫁给了云景天，但在她的心里，始终保留着那个人的位置，即使是死，也要跟他合葬在一起
，这是怎样的爱情啊！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将他们合葬的那一天。
也许这条路会很漫长，但她会努力走下去，一直走到迷雾散开，前途清朗的那一天。
“恒阳王来过了。”
思绪被玄苍的一句话打散。
她默默地垂下眸子：
“我知道。”
她甚至知道玄苍为什么来此，只是对结果，却不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并未主动开口询问。
如果是好消息，玄苍会告诉她的。
若结果不尽如人意，玄苍应该也是不愿说的吧。
“他说，皇上已经下旨，让大理寺严格审理，给你一个公道。”
两种结果，各占一半，所以听到玄苍如此说，她并没有太大的惊喜。
只是微微点头，淡淡道：
“嗯，谢谢。”
她向来是这副清冷淡然的模样，玄苍已经习惯了。
他走进西暖阁，不大的房间里，因为多了他一个人，立刻显得有些拥挤。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都是同样的人，但是他每到一处，那强大的气场总是让人无法忽视。
他依旧一身玄衣，高高束起的黑发让他平添了几分英气，右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显得身姿越发挺拔。
他在距离书案半丈处站住，意有所指地问道：
“你该谢的人，不是他吗？”
云梦牵莞尔：
“谢谢你，也感谢他。”
她想，他是想听这句话的吧？
证明她并没有忘记他为她做过什么。
可他听了却也只是微微抿了下唇，表情未变，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见她刚才一直望着窗外，便想到了什么。
“既然想见他，刚才为什么不出去？”
她一直盯着窗外，是因为南流简来了吧，所以才会望穿秋水似的？
她想见谁？南流简吗？
她垂下眼帘，兀自笑了一下，却是在笑他丰富的想象力。
漠北来的人，思想果然如野马一般，拉都拉不住。
见她低头不语，他以为说中了她的心事，又道：
“不怕我为难他吗？毕竟他之前还存着要带你私奔的念头。”
这一次，她抬起头，径自看向了他，无比肯定道：
“你不会的。”
他微微挑眉：
“你怎知我不会？”
“他是来锦上添花的，不是来落井下石的。你好不容易织好了锦，总不会希望被人毁掉吧？”
“你很了解我？”
“不，我只是凭感觉判断。”
他看了她一会，最后轻轻阖了下眼皮：
“判断得还算准确。”
不知为何，听她这类似于夸奖的词藻，
虽然并不直接、也并不华丽，但他的心情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正在春风春雨的滋养下，慢慢绽放。
她又将脸转向了窗外，自然不是为了看南流简。
她只是想知道，和坦会在井边等到什么时候，碧春出来后，看到那只空空的水桶，又会作何感想。
想想就觉得有趣。
却在这时，玄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是华丽的男中音，不掺加一丝杂质，纯粹得像一把传世的古琴。
“你答应过帮我找啸月居士，什么时候兑现？”
啸月居士，她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件事。
微微停顿片刻，她道：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况，怕是帮不了你了。”
隔着半丈的距离，他细细打量着她。
从娇美的脸庞，到瘦弱的身躯，最后停留在她的那双巧手上。
自从她回来后，那幅狼图，他已经挂到了听雪轩。
不知为何，每每看着它，他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好像云梦牵与啸月居士，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对啸月居士，你怎么看？”
他试探着。
她也很敏感，随即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什么意思？”
他向她走近了两步，想要将她眼底的情绪看得更加清楚。
玩味
道：
“你说你能找到他，我以为你们认识。还有上次你画的那幅狼图，就算有人说你就是啸月居士，也未尝不可。”
她明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探究与审视，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而是直接回视着他，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并不心虚：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我一直派人在清风阁盯着，可自从我要找啸月居士以后，他就再没来过清风阁。你说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他一再的追问、质疑，饶是她再强大的心理，也免不了心虚。
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她握了握拳，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它太过僵硬。
别开脸，她淡定地说道：
“我并不认识啸月居士，上次在定南王府的赏梅宴上，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让你能帮我的忙。其实我倒是很好奇，你一直这么不遗余力地寻找啸月居士，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你是因为她的画，而爱上了她的人，所以想要一睹真容？”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啸月居士是谁，所以她下意识地将女人代入了啸月居士的身份。
却没想到，玄苍敏锐地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啸月居士是名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