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而来的一干人, 也如同容佩玖初次到来时一般, 被眼前的世外桃源震撼得目瞪口呆,无以复加。
实在是这一层的景象与之前两层的反差太过强烈, 谁能想到, 不死城主会在这地下城之内造了这样一座人间仙境, 简直是——
“暴殄天物。”容青峰讷讷道。
一众紫衣禅修纷纷点头附和, 可不是么, 将这般鸟语花香的仙境藏在满是行尸的阴森之地, 千年来不得见天日, 不是暴殄天物是甚么。
容舜华未曾参与他们的感叹, 她一走进来, 便拿出了处尘长老的无哀,开始探灵。
容佩玖见状,便走到容舜华身边,默默地等她探灵的结果。她心内是七上八下的,若是在这一层再寻不到,那么处尘长老的情况便着实有些堪忧了。
褚玄商好些时候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好听见容青峰的这句感叹之词,不禁略一颔首,与身边的晏侬轻声说道:“这愣头青说得倒是没错, 委实是太过暴殄天物啊。”
却听晏侬道:“造它的人觉得值就行了, 他才不会管别人如何想。”
褚玄商闻言, 颇有兴趣地看向晏侬, 问道:“造它的人?小晏侬说的是第一任不死城城主千重久?怎么, 小晏侬对此人也有了解?”褚玄商乐了,敢情,这小丫头还是个包打听啊。
“了解说不上,略有耳闻罢了。”晏侬道,“我从小就喜欢听故事,常一个人偷偷溜出飞扬岛,混迹于市井之中,于酒楼茶肆听人说书。”
“说说看,那些说书人整日都说些甚么故事?”
“不外乎是东陆的风云人物、杰士名流的一些趣闻轶事。”晏侬颇有些意味地看着褚玄商,道,“我还曾在好几家茶楼听到说书人说起过褚公子你呢。”
“哦?说说看,这些说书人都是如何品评本公子的?”褚玄商满怀期待地看着晏侬。
晏侬咳了咳,道:“不知为何,这些说书人讲起别人,均是褒贬不一,唯有说起褚公子之时,他们的说辞竟然出奇的一致,只贬不褒。”
褚玄商:……
扫兴地挥了挥手,对晏侬道:“算了算了,不说本公子了,还是继续说那位遗臭万年的不死城城主罢。听你方才的意思,那千重久与这座仙境莫非还有甚么值得拿来说道的故事?”
“当然。据传,这座仙境,是千重久为了一个女人而建。”
晏侬的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一群等在旁边无所事事的紫衣禅修与景璇,也吸引了容佩玖。
容佩玖仍是站在容舜华身边,注意力却飘到了晏侬的话上。她一下便想到了天地树上那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的女子。
“一个女人?是谁?”褚玄商问道。
“姓名不详,反正是千重久的心上人。”晏侬道,“据说,这个仙境的一切,全都是依照他那心上人最爱的一幅画建造。”
“千重久那样面目丑陋的怪物,竟也会有女子看得上?”一名紫衣禅修问道。
晏侬斜瞟了那紫衣禅修一眼,原来是此前曾当着她的面诋毁过堂姐的容清瑶,便口气生硬地驳道:“面目丑陋怎么了?总好过衣冠禽兽。再说,你又未曾见过他本人,不过听人传说他长得青面獠牙,说不定,人家偏偏就是个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呢。”
“管他长得美还是丑,就冲他做下的这些恶事,这样一个丧尽天良之人,难道不是应该人人得而诛之?不为民除害也就罢了,竟然还与之同流合污,可见,这女子也不是甚么正经之人。”容清瑶不屑道。
“话可别说得太满。”晏侬道,“可是有传言,称这女子就是你们龙未山的人。”
“不可能!”容清瑶斩钉截铁道,“我龙未山上下,不论男女,皆为嫉恶如仇之辈。”话毕,略一犹豫,又道,“反正,容氏禅修,是断然不会好坏是非不分的。若是杀修,我也无话可说,反正容氏千年以来出过的那几个杀修,本就称不上良善之辈,连天道也不能容的。”
晏侬两条英挺的浓眉一竖,不悦道:“容清瑶,你甚么意思?话不要乱说,我虽是外族,也对容氏杀修心存敬佩。”
容清瑶轻蔑地一笑,“若非不为天道所容,为何无人能得善终?没错,杀修是很强大,那又如何?就连容佩玖,最后还不是没能打破这个诅咒?”冷冷地看了站在容舜华身边的容佩玖一眼,“哼,这里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要自寻死路。”
褚玄商心想,也不知是谁不知死活,笑着道:“小晏侬不必如此义愤填膺,我相信,清瑶修士对杀修的这一番偏见,迟早是会有改观的一日,是罢,清瑶修士?”
“不会有那一日,要让我等对杀修改观,除非杀了我。”出声的,却是容青峰。其余几名紫衣禅修闻言,亦颔首附和。
话音方落,容青峰似乎感觉到一束阴冷的目光,心中不可名状地一缩。
便在此时,忽听得容舜华惊喜地低呼一声,“探到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容舜华。
容佩玖问道:“怎样,在哪一座殿宇?”
探清楚处尘长老具体的位置,在哪座殿宇,便可绕过其它几座殿宇,直接进入那座殿宇,中间少却许多危险。若是在最后一座殿宇,情况最好,因为最后一座殿宇的镇守之主,便是三十多年前被容佩玖与褚清越合力击灭的阳领主。
每一座殿宇只有一位镇守之主,一旦镇守之主被击灭,由其镇守的殿宇便会变成一座无主之殿,只剩一些不堪一击的小喽啰,几乎没有任何难度,除非,不死城主找到被灭镇守之主的替代者。不过,替代者又岂是那样容易找得到的?
容舜华脸上的惊喜化为不解,无奈地托着无哀,“哪一座都有……”
“都有?!”
“都有?!”
“都有?!”
……
众人异口同声,难以置信。
“是……”容舜华轻点头,道,“也不知是甚么地方不对劲,我用探灵,探得四座殿宇之中都有处尘长老的灵魄在。”
四座殿宇都有,便意味着,每一座殿宇都要闯上一闯。若是运气好,在第一座殿宇便能寻到处尘长老。若是运气不好,座座都要闯……
众禅修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若非有褚清越打头阵,他们是无论如何不敢擅闯这龙潭虎穴的。本想着有褚清越顶在前头,他们只需为褚清越禅助,也算轻松。哪料到莫名其妙多出三个不堪一击的废物拖后腿,随时随地可能送命,本就已经危险重重,还要分神来看顾他们。
紫衣禅修看向这三人的目光,是挡也挡不住的厌恶。
沉默了半晌的褚清越终于开口,对众人道:“那便从藏渊领主的殿宇找起罢。”说话间,已提脚向那绳桥走去。
众人紧随其后,来到了藏渊领主的殿宇前。
容佩玖抬头望去,藏渊领主的殿宇肃穆壮观,高约十丈,以黑色为主色调,整体透着一股肃杀之意,倒是与她见到过的那位藏渊领主给人的感觉相当。
回忆之际,听到晏侬对褚玄商言道:“据说,这位藏渊领主乃是千重久的亲卫之一,对千重久忠心耿耿,为长久地伴随千重久左右,不惜求千重久将自己活活阴化成不死人。”
褚玄商道:“活人不做,却要做个不死不活的人,果然是忠心耿耿。”
晏侬道:“是以,我总觉得,一个能得属下如此忠心相守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首先,必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罢?”
褚玄商笑着点头,道:“哎呀,小晏侬,经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对千重久此人有些好奇了啊。”
砰一声响起,却是褚清越抛出一团闪电球,将玄漆铜铸大门打开了。玄漆铜铸大门的中间,横亘着一条约莫三尺多高的门槛。褚清越撩起袍摆,从门槛上跨了过去。
容舜华身材高挑,提起裙角,优雅万方地跨过了门槛。
众人依次跨过门槛。
容佩玖排在倒数第二位,在最末一位的是负责为众人殿后的褚玄商。
一行人之中,以容令怡的身体最为娇小。是以,当容佩玖走到这条几乎与她齐腰高的门槛前时,内心是崩溃的。
女神有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褚玄商默默地抹了把汗,对容佩玖道:“小令怡,来,我托你一把。”他伸出手,正要搭上容佩玖的肩膀。
忽然从前方飞来一团蓝色的闪电球,只听见哗啦一声,那条拦在容佩玖面前的拦路虎,瞬间裂成了碎渣……
容佩玖:……
褚玄商:……
容佩玖欢欢喜喜便要跨过这堆碎渣,容清瑶转身走到她面前,冷傲地说道:“容令怡,待会儿顾好自己,放机灵点。褚宗主要全身心地应战,而我们要为他禅助,没人顾得上你,也不要指望有人会救你。”又对景璇和晏侬道,“你们两个也是一样的,自己管好自己。还有,不要跟着我们。”
褚玄商暗暗摇头。呵,这些自以为是的禅修,真是既势利又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就是不知,到时候究竟是谁救谁了。
随着排在最后的褚玄商踏入殿中,玄色大门发出轰然一声,紧紧地合拢。
空旷的大殿之中忽然起了大雾,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扩充,迅速充满了整个大殿,令人视线受阻,看不清周围的情况,给人一种未知的恐惧感。
隐隐的,有马蹄得得声传来,越来越近了。
相传,藏渊领主是一名骑卫。众人摆出防御的架势,打起十二分精神,神经紧绷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
朦胧之中,看到一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不缓不急地朝他们靠近。随着庞然大物的靠近,浓雾反而一点点变薄。等众人终于看清那庞然大物的形状,雾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团黑雾,将庞然大物笼罩其中。
身披黑色战甲,身骑黑马,手执一杆黑缨枪,双眸泛红,透过黑雾泛出红光。
这就是藏渊领主。
他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光是灵力上的威压,就已让人心生绝望。
然而,还有更加令人绝望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褚宗主呢?褚宗主怎么不见了?!”
被藏渊领主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这才发现,走在第一个的褚清越,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没有褚清越,等着所有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藏渊领主却不会留给他们害怕的时间。黑马一声嘶鸣,黑蹄高高扬起,黑缨枪寒光一闪,便朝他们刺了过来。
褚玄商一跃而出,挡在所有人前面,祭出寂天,凝出一道灵盾,迎上黑缨枪。所有紫衣禅修见状,迅速组出一个禅助阵,将禅助之力源源不断地送往褚玄商的灵盾之中。
如此,也只是堪堪防守而已,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褚玄商与紫衣禅修感觉力不从心之际,四面八方涌出了不计其数的不死人,黑压压一片如同潮水一般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容舜华对容佩玖、晏侬和景璇大喝一声:“快过来,站到我们中间藏好!”
三人听话地站到了紫衣禅修的中间。
容清瑶嫌恶地骂了声:“一群累赘!”
其余几名紫衣禅修也是面露不豫,在这紧要关头,还要分出神来照顾这些小初阶,委实令人恼火。
晏侬与景璇虽是初阶,面对同样档次不高的不死人,还是能一战的。一人舞剑,一人射箭,与不死人对抗起来。为褚玄商禅助的紫衣禅修中分出两人,分别为晏侬和景璇施以禅助。只有剩下容佩玖这个“初阶禅修”,甚么也不能做,只能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引得容清瑶又恨恨地骂了句“废物”。
这些不死人虽然攻击力远不如藏渊领主,但就像飞蚊一般,灭之不尽。时间一长,灵力消耗巨大,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容舜华见状,将碧霄杖竖于胸前,念了一段繁复的咒术,便见地面升起一个卍字形的金色光阵,将所有人都覆罩了进去。
其余几名紫衣禅修对视一眼,表情震惊。这个卍字形金色光阵便是容氏禅修最为顶级的疗伤阵,它的强大之处在于,能在极短的时辰之内同时为多人疗伤和恢复灵力。容氏族史之上,会此阵的禅修寥寥无几。
“多谢大师姐!”
紫衣禅修们纷纷言谢。被金光照过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神清气爽,瞬间对于抵抗藏渊领主又多了一份信心。
然而,好景不长。
绝望很快袭来。
只听见容清瑶惊恐地大喊一声,“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怎的降了?!”
晏侬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记起来了,藏渊领主真正可怕之处,是他会吸人修为。”
不死人越来越多,容舜华的卍字光阵只能禅助不能御敌,渐渐地也不顶用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即将尽失修为与被不死人围攻的困境。
人人命悬一线。
容佩玖轻轻叹息一声,右手伸出,祭出了魔言。骷髅头中的两颗血红珠森然泛出红光,杖身黑光盈盈。
霎时间,殿内狂风大作,吹得所有人衣衫狂舞。
就在容舜华的那个金色卍字光阵之上,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