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灿烂的弗吉尼亚州, 美国联邦调查局匡提科总部的反儿童犯罪组(CAC)。
办公间内,一位金色卷发女探员盯着电脑屏幕的面色越发紧绷,敲在键盘上的手微微停顿, 向对话框里发送了一条“VI-HO”。
她正在恋.童.癖圈子中的几个匿名聊天室内钓鱼, 而其中一个聊天室里, 被她锁定为儿童拐卖与供应商的其中一个账号——“Hunter”,就在刚才发布了新的商品图片。
像素不高的照片中,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岁的女童有一张东方面孔, 五官精致可爱,然而她黑色的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那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正怔怔望向镜头,左眼下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细长的横向伤疤。
这些畜生。
名为凯特的探员保持冷静,等待回信的同时找来了主管萨曼莎。
刚才,她按照这些聊天室的常用缩写习惯发送的,就是恋.童.癖客人们对商品感兴趣时发起的询问方式——“Very Intereseted-How Old(我很感兴趣,多大了)”。
很快, 对话框里就出现了新的消息。
[Hunter: (网页链接)]
[Hunter: S-in-1w.] (一周后开始出售)
“打开吧。”
棕色短发的中年女主管站在凯特身后,她单手撑在桌边, 神情也十分凝重。
随着有些漫长的加载与服务器的多次跳转,黑色背景的网页被投放在一旁的大屏显示器上。
上面从上至下排列着五张孩童的大头照片。
照片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看向镜头的神情大多仓惶恐惧,而每张照片旁边只附着简单的信息介绍:商品年龄, 身高,头发与眼睛的颜色。
网页的正下方, 是一个不断刷新的倒计时数字, 上面标着的正是7天10小时之后。
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凯特的手心微微出汗:“我马上联系网络信息安全组追查服务器源头。”
一名新加入不久的探员忍不住举手:“请问这个倒计时是指什么?”
“是拍卖。”
萨曼莎的目光在这些照片上来回逡巡, 眉头紧紧拧起:“我们只剩下一周的时间来找到这些孩子们,拍卖完成网页关闭后,他们就会被交易到各地,再难找回来了。”
一周听起来不短,可目前的线索实在太有限了。
“凯特,你继续在聊天室钓鱼,假装成客人了解Hunter之前的拍卖模式,或者寻找关于他的任何蛛丝马迹。网络组那边有消息了马上联系我。”
“马丁,你和露西一起整理全美上下最近两个月……不,这一年的失踪儿童人口报告,与这些照片做出比对。”
主管的手点了点电脑屏幕上的女孩:“她应该就是最近被拐卖的受害人,你们在最近一个月的人口失踪报告中着重找她,争取还原嫌犯最新的轨迹。”
“萨曼莎……”凯特的声音有些不稳:“你看屏幕。”
主管转头看向被放大投映的屏幕,只见网页在自动刷新的倒计时时钟上方,缓缓加载出一张新的照片。
是一名棕发灰眸,眼里噙泪的年幼.男童。
“Shit!”
已知受害儿童人数上升至六人。
*
一周前。
“靠。”
向来随遇而安的永生者此刻有些不太冷静。
当她终于从手脚发软的昏沉状态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似乎正被困在一只上了锁的行李箱中,而箱子似乎在一辆移动中的车上。
在一路的颠簸中,福悠借着拉链口传来的微弱光线,设法确认了几件事。
好消息是她手脚健全,没有因为传送的不稳定缺少什么零件部位。
坏消息是她与小苹果彻底断联,而她的手脚被捆得严实,嘴上还被贴着胶布,俨然一副被绑架了的模样。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大,因为还有更糟糕的情况。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
福悠举着眼前被捆得有点充血的肉乎乎小手陷入深思,又蹬了蹬破旧的白色连衣裙下软弱无力的小短腿。
这下可能有点麻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环境变得越发安静,车子终于减速停稳了。随着引擎熄火,车门声开关,后座的行李箱被粗暴地拖拽下来,拉进了房子内。
五道门锁被钥匙一一打开的声音响起后,她听到的却不再是日语。
“贝斯,去拿剪刀来。”
地道的英语,偏美国西部口音。
心情不错的罗伯特冲着从房间门内小心探出头来的男孩喊道。
“今天老子运气可以,经过福利院时在路边捡到了一只品相不错的小羊,哈哈哈。”
自视为捕猎者的中年白人对送上门的猎物满意至极。
“从福利院里跑出来的亚裔小鬼连条子都懒得查,不像艾迪带给我的麻烦,真是上帝保佑。”人贩子啐了一口,嘴中虚伪地歌颂着上帝,催促着儿子把剪刀拿过来。
行李箱被猛然拉开,病恹恹的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眼睛一眯,像是还没缓过神似的,动作十分迟钝。
“滚过来。”
壮实的光头男人一手拿过了黑发男孩递过来的剪刀,剪开了女孩身上的绳子,又一把拉起她的胳膊,把她拽到厕所的水池边。
“敢乱动就有你好果子吃。”
紧接着,只听咔咔几声,福悠僵硬着身体,瞪大眼睛还没看惯镜中女孩有些熟悉的脸,就看着那原本漂亮柔顺的黑色长发逐渐变成了狗啃的短发。
???
你知道时间被静止的永生者长出一点点头发有多不容易吗?!!
哪怕知道现在的身体应该是头发会正常生长的普通人状态,福悠的小拳头还是硬了。然而,她如今的身高只堪堪到男人的大腿,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原来如此,这就是世界的恶意吗。
镜中的女孩面无表情,心如死灰地看着头发一点点减少,气得眼睛都有点红了。
哪怕被小苹果传送到了福利院门口,也会被人贩子捡走。
更过分的是,她不仅失去了辛苦锻炼一周的肌肉,还失去了她宝贵的头发。
这个世界是有多喜欢把人变小啊!!!
此刻,福悠的心声难得地与还未出生的世界主角产生了共鸣。
“啧,怎么还有条疤。”
罗伯特挑剔着白捡来的商品,发觉手下的小鬼并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露出崩溃哭嚎或者瑟瑟发抖的表情时,不禁有些怀疑。
“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虽然这张脸肯定也能卖个好价钱。
“喂,听得懂英语吗?”男人嘴里的臭气有些熏人。
女孩虚弱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抬起发红的眼眶直哆嗦,用完全不标准的英语回答:“听、我听懂。”
呵,看起来就没正经学过几句话,说不定是跟着家里偷渡过来就被丢到福利院的。
光头男人更加满意了,这次的收获得来毫不费工夫,后头也更不会有什么紧咬不放的家人和条子,亚裔的行情不错,真是上天追着他赏饭吃。
他随意地给她拍好照,就摘下脖子上挂着的钥匙交给儿子让他把她带去“羊圈”了。
女孩小声抽噎着,狗啃刘海下的视线飞速掠过门口高高的三重门锁与同样锁死的窗户,乖顺地任由男孩扯着她的手往地下室拖去。
棕发灰眼的男孩身材干瘦,脸上有几个小雀斑,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出头。他全程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忠实地执行父亲的命令。
“我叫福悠。”发音生涩的童声小声响起。
“你……你叫贝斯吗?”
男孩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地拉开地下室的门闸,拖着她一路往下走。
地下室看起来不算大,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狭窄走廊,一边是墙面,一边是两个上了锁的房间。
他拉着她来到了最里头的房间门前,在用钥匙打开门前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你你要,”他说话有点结巴,开口的瞬间眼中就闪过了懊恼的神色:“忘忘……忘记自己的名……名字。”
他终于把话说完了,那双阴郁的灰蓝色眸子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复杂情绪,在这只格外配合的,并没露出取笑神色的猎物身上停了一下,便用力拽过她往房间里一甩,随后重重锁上门。
得先想个办法逃出去。
虚软的身体踉跄跌入门内时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她抬起依旧发晕的头开始打量房间时,福悠改变了想法。
不见天日的房间里隐隐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室内没有什么摆设,仅在角落里有一盏小台灯,而台灯的旁边正蜷缩着一名金发男孩。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铺在房间正中央的垫子脏乱不堪,躺在上面的三个女孩正直起身,上下打量着她。
其中一名同样发型凌乱的褐发女孩率先开口了。
“啧,又来新人了。居然这么小。”
她自己看起来也不过才六七岁,嘴角还带着瘀伤。
“你睡觉尿床吗?尿床就去厕所睡。”女孩的声音讥讽尖锐。
“可别像黛西一样弄得又臭又脏的。”
“我……”一旁的亚裔女孩涨红了脸,眼角还有些发红,瑟缩着小声嗫嚅。
“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口音很重,是典型的日式发音。
看来她就是黛西。
“欢迎。”
坐在正中央的红发女孩朝她笑了笑。她明显比所有人都年长一些,看起来和那个把福悠摔进门的男孩差不多大。随着她的声音响起,房间里的其他人都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的所有女孩中,唯独她还留有极为漂亮的火红色卷发,她五官深邃妍丽,鼻梁高挺,即便同样带着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惨白脸色,也能从眉眼间看出未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我叫爱丽丝,”女孩探究地看向福悠:“Daddy给你名字了么?”
啥玩意?
“……我有自己的名字。”新加入的黑发女孩抿了抿嘴,发音不太熟练。
“呵,每个人最开始都这么说。”
长发女孩毫不意外,像是感到无趣地移开了视线,转向仍死死蜷缩在角落里的金发男孩。
“反正,按照顺序,你的名字会是F开头了。”
*
福悠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对同样的东方面孔而产生亲近感,黛西很快凑上来与她攀谈,用有点生硬的英语努力做着介绍。
名为黛西的黑发女孩面容秀美,即便脸上泪痕未退,衣着模样也有些邋遢,用词举止竟颇为讲究,带着被家庭严格教养过的痕迹。
原来,那个秃头绑架犯不仅为绑来的孩子改头换面,甚至按字母表的顺序为他们随意取上除了“B”以外开头的名字,并逼迫他们这么自称,胆敢反抗质疑就会遭到虐打或被关禁闭。
红发的爱丽丝(Alice)是被囚禁最久的,她今年约9岁,约三年前就曾被拍卖过,然而在她长大一点后,上一任买主对她失去了兴趣,两个月前重新将她倒卖到罗伯特手里,据说这次打算购入更年轻的商品。
留着褐色短发的康蒂(Candy)今年7岁,她的脾气比较火爆,在两个月前离家出走后被绑架到这里。
“我才不是离家出走!”康蒂大声骂道:“那个鬼地方才不是我的家!”
黛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又压低声音介绍起自己。
“我今年6岁,他叫我Daisy。可能也来了快一个月吧……你也是被贝斯骗来的么?”
“贝斯?那个棕发男孩?”
“对,贝斯尼克(Besnik),他是那个……Daddy的儿子。”黛西圆圆的小脸蒙上了一层阴霾。
“当初他对我说小猫不见了,求我帮他找……我看他结巴又可怜,就跟着他一起找……结果被带到了那辆车旁边。”然后直接被男人迷晕了丢进箱子里。
“他对我说的是找小狗。”
角落里的金发男孩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十分沙哑。
他依旧维持着双手抱膝的蜷曲动作,只是抬头看向福悠,水蓝色的眼睛十分红肿。
“他们叫我艾迪(Eddie),可我明明叫伊森(Eason)。”
他咽了咽干痛的喉咙,祈求地望向年幼的女孩:“我应该失踪快两周了……你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不是还在找我吗?”
“……他说他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都在找你。”
一醒来就在箱子里的福悠回望着他,目光扫向了房间内的所有人,以一种极为笃定的口吻开口道。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们的照片,所有人都在找你们。”
“他们很快就能找过来的。”她的语气缓慢而坚定,一点点地点亮了灰暗房间中的几双眼睛。
“撒谎。”
爱丽丝冷笑一声,伸手将垂落的红发勾到耳后: “我当年在那个男人家里看到过电视,根本没有人在找我。”
“他们怎么可能让我们接触到这些消息呢。”
比她矮上不少的女孩并未露出任何心虚的表情:“反正我确实在商店的电视上看到过你们的照片。”
“那你知道我们都叫什么名字吗?”康蒂将信将疑。
“我不记得了啊。”
全场人中外表最为年幼的永生者理直气壮:“我才五岁,还不太识字啊。”
“……”好像也是哦。
“你,你真厉害,这么小还可以这么冷静,”已经六岁的黛西有些羞赧地挠了挠脸:“我刚被丢进来时吓得偷偷哭了好久呢……”
“那个艾迪,”她下意识遵循男人教给他们的称呼,朝角落方向努了努嘴:“他也闹了好几天,直到被Daddy关进禁闭箱才安静下来的。”
“其实我也很害怕。”
同样是黑发黑眼的女孩笑容虚弱,并没有掩盖自己还直冒着冷汗的脸。
但她带来的消息无疑是令人振奋的。
当孩子们打起精神凑在福悠身边讨论着外头的情况,叽叽喳喳地期待着警察或者父母还有多久能破门而入救出他们时,唯一不为所动的爱丽丝再次开口了。
“没用的。”
她仍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喜悦与期待,翠绿色的眼眸平静麻木如一潭死水。
“人数就快凑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