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殆最担心的,莫过于王熙凤转身就去太子那里告状,这样一来,原本平稳的权力交接,会因为师兄们的狂悖胡闹,凭空出现波澜。
皇上的身体,最近一段时间,可没那么好。
皇后就更别提,张院判私下里已经跟皇上交了底:能撑个一年半载就不错。
这样一来,这朝廷后宫,只怕要不了三个月,就会是太子妃和王良娣的天下。这种时候跟她们较劲,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周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自己这三个师兄都是当年皇上平定天下、得胜还朝后,身边实在是人不够用,从一众七八岁的小内侍里头精心挑出来的。
就连名字,都是陛下亲口赐的,用字都是那时候每日里焦头烂额的状态:烦难危殆!
三十多年过去了,百姓安居、四夷宾服,海内无不称颂天子圣明。
而他的师父戴权靠着这些年与陛下共历风雨的深情厚谊,也成了大明宫掌宫内相,四个徒弟和若干徒孙也都鸡犬升天,各自占据要职。
自己因是师父后来才收的,所以虽然陛下也赐了名字,跟师兄们是一体共荣的,但毕竟没有共历过当年的举步维艰,隐隐被三位师兄排挤在外。
可没经历过风雨,不等于他是个草包啊!
尤其是他入门后三五年,便赶上了夺嫡之乱,皇子是如何手足相残的,朝臣们是如何尔虞我诈的,宫妃们是如何两面三刀的,他看了个全折。
能活下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何况还是笑到最后的太子殿下!
虽然他养母早逝、养兄谋逆,生母不疼、胞弟不敬,但自古以来,能在那把椅子上坐稳当的,又有哪一个不是孤家寡人呢?
周殆急切地想要说服师门上下都投入太子妃和王良娣手下,平安地成为下一批趴在地上、却手握大明宫的宦官们!
所以,从含冰殿出来,他便想劝说三位师兄,却被魏难似笑非笑地嘲讽:“怎么着,人家都嫌弃你胆儿小了,你还想抱人家大腿呢?
“自己想去当狗就算了,还想让我们三个跟着你一起去么?”
三个师兄里,这位执掌内寺的二师兄骨子里是最傲慢的。
尤其是,他见识过太多的背叛和陷害,早就谁都不信,只信他自己了。
——二十年的内寺伯,他掌握着几乎合宫上下所有的阴私,只要他不想死,自有无数的人会肝脑涂地帮着他,让对面想坑他的人去死一死!
面对魏难,周殆唯一的办法就是忍气吞声,好声好气地劝:“二师兄,形势比人强!太子妃伤病,王氏乃是陛下和太子共同欣赏的协理之人。
“何况,早上我也跟三位师兄都说过的:师父昨天亲口应允了王良娣,咱们师兄弟,任由她差遣!
“大师兄因中间横着陈铎,不愿与之共事,也就罢了。二师兄你这又是为了什么?”
一直沉默寡言的吴危抬眼看了看周殆,满面嫌弃,朝着两个师兄拱了拱手:“昨日王氏翻看的履历和花名册上或许会有些痕迹留下。
“大师兄,二师兄,我先回去细查一遍。若有破绽,再跟二位师兄禀报。”
郑烦和魏难和颜悦色地朝着吴危点了点头,让他自去。
魏难也懒得搭理周殆,跟大师兄点了个头:“有事儿您招呼我。”随后也去了。
只留下了郑烦和周殆二人对立。
郑烦冷淡地看着周殆:“想当年伤了一个,死了两个,赶出去之后死了的六个。
“这九个人里,有一个是陈铎的义妹,一个是他师兄,一个是他师父,还有三个是他的救命恩人。
“虽然此事是先皇后为了遮掩先废太子的丑事,亲口下令让我做的。
“可对于陈铎来说,我这个人,无异于就是他的灭门仇人。
“周殆,你跟我不亲,我无所谓。
“但如果陈铎上位,势必要置我于死地。
“所以,我想问问你,这种不是他弄死我,就是我踩着他的情况之下,你会怎么选?”
周殆噎住。
从师门论,他自然要站在师兄们一边。
可所谓的忠肝义胆,从来不是对师兄,而应该是对天子、对师父。
天地君亲师,郑烦一样不占。
他凭什么要为了这位自幼都在无视冷漠孤立自己的所谓师兄,抛弃未来三四十年的荣华富贵,甚至自己的性命呢?
就因为是同门?
“我听师父的。
“师父让我选师兄,我就选师兄;师父让我选王良娣,我就选王良娣。
“至于陈铎,我不认识他,也懒得把他放在心上。”
周殆低头欠身,对着郑烦拱了拱手。
道不同,不相与谋。
大约,他五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师兄。
转身离开,周殆直接去找戴权。
郑烦在他背后阴恻恻地看着,随手一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小内侍,弓着腰站到他身侧:“请大爷吩咐。”
“看好了周殆。让他离主子们和我师父远点。”郑烦淡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