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烦被架在了那里。
其实王熙凤一开始说的话,他听懂了。
这位东宫良娣只是想让他拿出奴才的姿态,“差人”去请太医,而不是让他亲自去请太医。
是他为了周殆那一句“陈铎看来已经彻底投靠了王氏”,所以故意歪曲了王熙凤的话,变成了她要逼着自己这个有功于陛下的腿脚不好的人大老远跑一趟去请太医。
当今陛下虽然决定禅让,却依旧身康体健,至少还有三五年的日子。
皇后娘娘虽然卧病,如今却又醒了过来——且皇后和太子妃婆媳不睦,在他们这些近人的眼睛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这王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良娣、暂掌六尚,应该是个聪明人。
何况这位良娣出身王氏,却跟娘家和姻亲故旧们都早已闹翻。这种情形之下,她若是再把自己等人得罪了,那她以后拿什么跟太子妃抗衡?!
所以,一则蔑视东宫太子妃,二则笃定这良娣不过狐假虎威,郑烦才没把她当回事。
即便是周殆再三跟自己这位大师兄申明王熙凤的厉害,郑烦也没听进去。
待他于嬉笑间领略了良娣王氏言语如刀时,已经来不及了。
骑虎难下。
郑烦越发僵住。
“师兄,你这是,耳朵又出问题了?”魏难往前迈了一步,拽了郑烦一把。
郑烦一愣。
王熙凤冷冷地看着魏难。
魏难怡然,不惧,微笑,拱手向上:“我们大师兄早年那回受伤的后遗症,这两年开始,有时候会忽然听不见。
“如今也不是故意抗命,只怕是忽然间又耳背了。
“还望良娣海涵,恕罪。”
王熙凤盯着他,忽然花开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不问他的罪了!
“你回头瞧瞧,周殆吓得脸都白了,想必也没那个胆色,把这件事原原本本、把我的话逐字逐句都转告戴内相。
“你不错,你肯定能做到。
“就由你,把这件事转致戴内相吧——
“不过,太子妃跟前,你是不是先自报家门,再来给我玩这侃侃而谈啊?”
魏难丝毫不觉得尴尬,仍旧微微笑着,长揖道:“奴才魏难,领内常侍之职,管领内寺。
“家师戴内相有四大弟子。大师兄郑烦,内侍,内务府副总管,总领内务府诸事宜;奴才魏难,行二;这是三师弟吴危,掖庭令。
“周殆是小师弟,揽总管着皇家内库和陛下私库。刚才去请太医的那个小内侍,则是周殆的小徒弟,名叫钱罡。”
竟然将几个人都介绍了一遍。
又若无其事地转向六尚:“这几位……”
王熙凤含笑看着他表演。
太子妃的脸色也渐渐阴冷。
如入无人之境。
郑烦傲慢,可恶;魏难何尝不亦是如此?!
周殆下意识抬手,擦了一把汗。
外头忽然有脚步走动。
王熙凤目光微动,抬头看去,却是各宫的嫔御带着自己宫里的宫女内侍们都来了。
根本就不管魏难在下头喋喋不休,王熙凤一个转身,附身在太子妃跟前,恭敬低声:“各宫都来了,您看是不是先准她们来行个礼?”
太子妃沉吟片刻,轻声道:“本宫如今头疼得紧,实在无力周旋。
“你跟外头说,让她们在殿外行个礼,就也都回去歇着吧。
“至于这些位,打交道的日子远着呢,不急在这一时。”
下属在前头冲锋陷阵,她身为主子,自己撤后一步不说,还要把其他有可能帮忙的人也都赶回去。
王熙凤的笑容越发盛了:“还是太子妃娘娘冷静,又肯忍辱负重、宽厚待人。
“妾身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好好的发这么大的脾气,倒给人看了笑话。”
转身,冲着众人越发笑得艳丽,“太子妃娘娘说了,来日方长,今儿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来人,出去告诉外头,太子妃娘娘微恙,她们不用进殿了,外头磕个头就走吧。”
安儿答应一声,出去传话。
王熙凤的鞭子仍旧拿在手里,轻轻甩了甩,笑看魏难:“怎么着?聋了一个也就罢了,都聋了?
“太子妃娘娘已经下了令,你们还不磕头、退下?
“还在这里杵着,是打算逼着娘娘没得着你们的尊重,还得赏赐你们不成!?”
除了魏难,众人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只得各自低头行礼,默默退出。
等他们都转了身,王熙凤看着郑烦昂首阔步的样子,冷笑一声:“一听能走,这耳朵也不聋了、腿也好了,啧啧啧!”
周殆忍不住停住步子,满面苍白地回头,想要解释。
却被王熙凤赶紧抬手止住他:“得得得,你们都是地头蛇,东宫来的几个小小嫔御,哪儿惹得起你们?
“快请罢!
“太子妃娘娘还得看大夫治病呢!
“没空儿跟你们置气!”
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韩姑姑呆滞地看着她。
太子妃的脸色也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