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嘱咐完就重新去随驾, 穆婉也抱着谢昭上了马车。
马车上果然有个小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大一小两只陶哨,还有一只巴掌长的烟花筒一样的东西。
云苓见状笑道, “侯爷跟您还真是心有灵犀。”
谢昭好奇的伸脖子, “什么?”
穆婉将那只小陶哨拿出来,想了想系在谢昭的手腕上然后用袖子掩好, 教他道,“和之前母亲给你的小鸟哨子一样,要是找不到父亲或者母亲的时候,先吹父亲给的这个,再吹母亲给的。”
谢昭小手摸了摸衣襟下的小鸟哨子,又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陶哨,乖巧的点头。
镇北侯府的马车缓缓汇入车队, 之后陆续有官员的马车跟上来,待到出城的时候,穆婉听旁边的护卫说, 还有官员没能出发,可见队伍之长。
这么长的队伍自然走不快, 好在出城后一路风景不错,穆婉和谢昭趴在窗口, 小孩儿学着穆婉的样子闭上眼睛,一边随着马车摇晃,一边享受着微风和阳光,后面不知道哪辆车里还传来优美的琴声。
穆婉惬意叹道, “美哉美哉。”
谢昭也学她, 奶声奶气道, “美哉美哉……”
而后就听到一个爽朗利落, 却十分煞风景的女声,“真是见缝插针的招摇,这又是想勾搭哪家郎君?”语气充满了轻蔑嘲讽。
琴声戛然而止。
穆婉睁眼,就见一个鲜衣怒马的女子飞驰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身着劲装的婢女。
眨眼间到了穆婉她们车前,那女子居高临下的斜了穆婉一眼,嗤笑了一句“谄媚软骨”,然后使劲一甩马鞭:“驾!”
她两个婢女也紧随其后,甚至故意靠近马车才甩鞭。
快马忽悠而过,穆婉感受着脸上劲风余韵,回头跟丫鬟确认,“她刚刚是故意的吧?”
玉穗皱眉,云苓却没什么顾忌,冷笑道,“她们就是故意的!”
穆婉疑惑,“那是谁,我跟她有何冤仇?”
“你问她们怎么能知道,这事儿你得问我。”
穆婉回头看着窗外,惊喜道,“南溪乡君,你怎么骑马?”
祝南溪道,“骑马有什么稀奇,前面那个不也骑马吗?”她说着,说着翻身下马,又助跑两步跳上了她的马车。
一上来就一屁股坐在对面,感叹道,“果然还是你的马车舒服,得走一天呢,马车坐的无聊,来找你玩。”又自来熟的吩咐,“云苓,快把你家夫人的茶水点心都摆出来。”
见谢昭好奇的看着她,祝南溪伸手摸出一块儿麒麟玉佩递过去,“来,祝姨的见面礼,你叫什么名儿?”
谢昭看向穆婉,穆婉摸了摸他的脑袋,“拿着吧,这是母亲的好友,喊祝姨。”
谢昭双手接过,乖巧道,“谢昭谢过祝姨。”
祝南溪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原来叫谢昭,挺乖。”
看着她这有备而来的模样,穆婉挑眉,“南溪乡君果然消息灵通。”
祝南溪摆摆手道,“这次却谈不上,不知怎么的就传进了耳朵里。”
这意思,是上京很多人都知道了?
穆婉不由思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太后大概率并没有怀疑谢昭的身份,毕竟若真是九皇子,她巴不得悄无声息的处理,怎么会大肆宣扬。
可如果她觉得谢昭只是谢珩的庶子的话,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因为镇北侯府多了个庶子她没及时知道,为了彰显自己对朝廷官员的掌控力?
这得多无聊?
祝南溪不知其中缘由,问道,“不会是你那个二妹妹做的吧,为了看你的热闹?”
穆婉耸耸肩,“我有什么热闹可看,孩子是侯爷生的,热闹也是侯爷的热闹,端看她们敢不敢看了。”
祝南溪失笑,“看来我白担心了,想来没几个人敢看。”
穆婉完全不放在心上,回归正题,“刚刚那是谁?为什么针对我……”她想了想,“也不是针对我,她好似看谁都不顺眼?是不是路旁有条狗她都得去跟人家吠两声。”
祝南溪拍腿大笑,“你这个形容倒是恰当。”
“那是后军都督,韩文康之女韩剑兰,从小跟着韩将军夫妇在军营长大,听说武艺不错,脾气特别爆,十五岁时曾击退过匪徒,被先帝亲封为县主,此番回京好像是为了说亲。”
“她啊,向来看不上上京贵女,觉得她们娇生惯养,只会奢侈享受,矫揉造作。”
穆婉道,“所以我就是单纯的碍她眼了?”
祝南溪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大概就是她是徐大姑娘的闺中密友。”
穆婉道,“徐大姑娘不也是上京贵女吗?”
祝南溪想了想,“徐大姑娘对她胃口?”
穆婉探头看向前头和谢珩、金甲卫将军并驾齐驱的韩剑兰,慢慢眯起眼睛,“照你这么说,她应该还会来找我的吧?”
祝南溪道,“听你这语气,还盼着呢?”
穆婉弯眼一笑,“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爱交朋友了。”
祝南溪多了解她啊,提醒道,“对上她你还真要悠着点,她父亲是太后依仗的封疆大吏,她本人是先帝亲封的县主,还有她外家,是世袭罔替的护国公府,反正上京没几个人敢惹她。”
“你也说没几个了,那就是还有呗。”穆婉慢悠悠道,“总不好叫她疯狗一样到处撒泼,损害我大郢将军形象。”
谢珩都叫她尽情的耍威风了,她不耍岂不是辜负他一片心意?
穆婉对着旁边的护卫道,“劳烦这位军爷,帮我叫一下我夫君镇北侯。”
前头,韩剑兰正跟谢珩搭话,语气爽朗的毫无阴霾,“谢小将军,好久不见!”
谢珩看了她一眼,随意的抱了抱拳,“韩县主。”
韩剑兰一拳捶过去,“行啦,别阴阳怪气了,谢侯爷。”
谢珩抬剑挡住,“韩县主请自重。”
韩剑兰挑眉,调侃道,“两年不见,侯爷何时也跟上京的贵女们似的,这般矫揉造作了。”
“还是说传闻是真的,锦娘嫁人后,谢侯爷就更加不近女色,连我这个兄弟也不行?”又回头看了下镇北侯府的车队,“总不能是因为怕夫人吃醋吧?”
见谢珩一点表情都没有,韩剑兰皱眉,“谢珩,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谢珩淡淡道,“韩县主,我现在正在执行公务,没空与你闲聊。”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侯爷,夫人说有事找您。”
谢珩立刻勒住缰绳,示意其他人先走。
韩剑兰道,“不是说执行公务吗?”
谢珩道,“镇北侯夫人有事,不算公务?”
韩剑兰无话可说。
穆婉看着谢珩骑在马上慢悠悠的朝后走来,那韩剑兰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跟在后面。
啧啧,竟然这么快就送上门来……
等到镇北侯府的马车前,谢珩目光落在穆婉脸上,“何事?”
穆婉则好奇的看着韩剑兰,“夫君,她是谁啊?禁军中还有女将军?”
韩剑兰抱拳,“在下后军都督韩文康之女韩剑兰,手中确实有一支娘子军。”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道,“夫人为何叫侯爷过来,不会是吃醋了吧?军中可不分什么男女,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敏感。”
穆婉歪头疑惑的看着她,“韩姑娘心思大可不必那么敏感,就算吃醋,我也不会吃您的醋,我夫君又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大大咧咧的女子。”
韩剑兰一噎。
穆婉还对着谢珩求证,“是吧,夫君。”
谢珩还没说话,韩剑兰大概实在气不过,嘲讽道,“说的好像他好像喜欢你似的,你也不过是赐婚而已。”
穆婉笑道,“姑娘如此关注我,还知道我是被赐婚?所以您明知道我和侯爷是太后赐婚,却还甩我马鞭,可是对太后赐的这桩婚事不满?”
韩剑兰脸色一变,谢珩闻言冷冷的看向她。
韩剑兰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冲着穆婉火大道,“我什么时候甩你马鞭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甩没甩你自己心里清楚,”穆婉摸着脸朝谢珩委屈巴巴道,“夫君,脸好疼。”
韩剑兰被气笑了,“我碰都没碰到你,疼什么疼?”
“夫君,你看,她承认了,”穆婉立刻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她就是冲我甩马鞭了!只是没碰到。”
她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受了什么大伤一样,“人家这细皮嫩肉的,不比韩县主皮糙肉厚,劲气扫到也疼,一会儿怕要肿起来了。”
韩剑兰脸色铁青,“我不过是正常骑马甩鞭子,离你的马车近了些……”又冷笑,“还真是上京贵女的做派,我惹不起。”
“您惹不起?”穆婉震惊,然后跟谢珩告状,“她哪里惹不起啊,她一路骂骂咧咧过来的。”
谢珩:……
旁边两个护卫猛的抿住唇,以防自己笑出来。
韩剑兰气的瞪眼,穆婉还在控诉,“明明是她生怕上京贵女们抢了她的风头,琴都不叫人家弹,说人家勾引郎君。”
“我怕她们抢我风头……”韩剑兰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们能抢了我的风头?”
穆婉想了想,“倒也是,上京贵女们可不会见人就骂。”
韩剑兰冷笑,“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虚伪做派罢了,你管的还挺宽,我哪里说错了?”
穆婉大声道,“自然错了,我们上京姑娘琴弹的好,想弹就弹,碍着你了?!”
“我看你就是怕你骑着马招摇过市都勾引不到郎君,所以才一路骂骂咧咧过来想吸引郎君们的注意。若是路边有条狗估计都得挨两句!”
这下不只是旁边的禁军护卫,前后马车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小厮和妈妈们都差点笑出声,还从没听说过这样吸引郎君的。
韩剑兰脸色涨得通红,拔剑往前怒道,“你胡说什么?!谁勾引郎君!”
谢珩直接驾马挡在穆婉面前,淡淡的看着韩剑兰,“韩县主想做什么?”
韩剑兰道,“她骂我勾引郎君,我何时勾引了?”
穆婉从谢珩身后探出头来,“那你骂人家勾引郎君,人家何时勾引了?”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还是说,军中女子都是这样,”她轻蔑的看着韩剑兰,“欺软怕硬,敢做不敢当。”
便是矮韩剑兰半个身子,都毫不影响她的气势。
谢珩眼底闪过笑意,手指动了动,不知为何很想摸一下她的脑袋。
旁边韩剑兰无法辩驳,气的直接拔出剑来,“你再说一……”
穆婉仗着谢珩挡在面前,理都不理她,矫揉造作的打断她的话,“我就是想跟夫君说,她刚欺负我,人家脸现在好疼~”
谢珩抬手将韩剑兰的剑挡开,低头对穆婉道,“行了,一会儿叫人给你送生肌膏来。”
又对韩剑兰做了个请的手势,“韩县主,莫要纠缠。”
韩剑兰还没受过这种委屈,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信她不信我?”
穆婉则开心道,“谢谢夫君!”然后钻回车里,窗帘一拉,再不给韩剑兰跟她对峙的机会。
韩剑兰气炸了。
谢珩也没有任何要主持公道,甚至深入调查的意思,直接道,“韩县主,请吧。”
仿佛这件事他给穆婉撑完腰,就完了。
韩剑兰气的想朝车厢里刺两剑,谢珩冷冷的盯着她,“还是说,韩县主要惊扰圣驾?那就莫怪本侯将你当刺客抓起来!”
韩剑兰看着前方不断回头的金甲卫,最终憋着一肚子气调转马头往前跑去。
谢珩抬手敲了下车厢,也重新归位。
穆婉再次撩开车帘,祝南溪兴奋的朝穆婉竖起大拇指,“还是阿婉你有胆。”
穆婉得意,“那是。”
对云苓道,“刚刚那位弹琴的姑娘,叫她继续弹起来,不然岂不是坐实了韩剑兰说的勾引郎君?”
云苓出了车厢,冲着后面高声道,“刚刚是哪位琴艺高超的姑娘,我等听着十分悦耳,还请姑娘再赐琴音。”
很快,后头有个丫鬟同样回话,声音带着哽咽,“我家小姐乃工部尚书之女,多谢镇北侯夫人仗义执言,琴音能得夫人赏识,万分荣幸。”
不一会儿,优美琴声再次响起。
前头福亲王府的马车里,嘉瑜郡主微微一笑,“这位穆大姑娘,还是一样有趣。”
“把我的琴也取来!”
于是,在户部尚书家的姑娘开始弹琴后,前面福亲王府马车里也传出了合奏之声。
不久之后,陆陆续续有琴声、琵琶声加入。
祝南溪闭眼打着节拍笑道,“看来那疯狗一路过来骂了不少人。”
马车走的不快,刚刚就有不少小厮妈妈来看热闹,穆婉和韩剑兰对峙的事情估计已经传到了后面。
穆婉道,“上京自然不比边城,她一句话差点逼死一个姑娘,大家不过物伤其类罢了。”
总之不管是为了反击韩剑兰,还是为了表现,上京贵女们可不缺才艺,这时候敢弹的,琴艺都不差,如今和在一起,本来还无聊的队伍瞬间有趣起来。
看着跟在谢珩身后的谢天谢地默默跟着节拍晃身子,韩剑兰黑脸看向谢珩,“这可是她在挑衅我吧?”
谢珩瞟她,“韩县主莫不是真的欺软怕硬,我夫人连琴都不会弹,挑衅你的,明明是嘉瑜郡主。”
想起什么,吩咐道,“谢天,给夫人送瓶生肌膏去,不然脸肿了又要闹了。”
韩剑兰咬住后牙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