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热闹很快就传入了太后耳中。
“……那镇北侯夫人显然是故意的, 韩县主讨厌什么,她就做什么,”王公公笑道, “您看看, 韩县主鼻子都要气歪了。”
太后通过纱制的车窗帘看向外面,就见韩剑兰还跟在谢珩身边,滔滔不绝的控诉着什么,而谢珩竟然在笑!
太后不由蹙眉,虽然不明显,但她见多了他冷冽无情的模样,那柔和的眉眼她一眼就能分辨, 他在笑!
王公公看着吴太后陡然沉下来的目光, 连忙道,“现在那些世家贵女们都开始弹琴, 跟在韩县主脸上扇巴掌也没什么区别了。”
太后冷哼,“早该如此,那女人整天嚷着什么军人苦, 百姓苦, 哀家吃个好的她都要‘劝谏’,得亏哀家是太后, 若哀家是个小官之女, 怕也早就被她指着鼻子骂了。”
“穆婉没说错,她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虚伪之徒。”
太后盯着窗外的韩剑兰,“要不是看在他父亲和护国公府的份上……”
王公公道, “这下镇北侯夫人也算是为上京的贵女们出了口气。”
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心情又好起来, “不过以韩剑兰的脾气, 怕是不会轻易放过穆婉。”
王公公迟疑,“有镇北侯在,韩县主恐怕没办法找侯夫人麻烦吧,镇北侯刚刚可是拦了她呢。”
吴太后的目光又落到谢珩身上,韩剑兰大概生了气,掉头去找金吾卫贺将军说话,谢珩也恢复了平日的冷脸。
“在的时候自然是要拦的,穆婉好歹是哀家赐婚的夫人,”她语气里都是赞赏,“谢珩和先帝那些男人可不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君子,只要娶了,哪怕不喜欢也不会弃之不顾。”
她愉悦道,“不过他若不在,自然也就没法拦了……”
看着太后脸上的笑意,王公公心知太后这是两个都不喜欢,眼珠转了转,竖起大拇指,“太后远见呐。”
“韩县主定然会在镇北侯不在的时候找穆婉麻烦,等镇北侯知道了穆婉被欺负,为了侯府的颜面也会找韩县主算账。这两人怕是谁都讨不了好……”
“看来这次秋猎,有热闹看了。”
吴太后心情不错的问道,“给镇北侯府的院子安排好了吧?”
王公公道,“安排好了,就在护国公府隔壁。”又补充道,“韩县主也住那儿。”
吴太后摇头感叹,“果然一个人不能太有福分,不然老天都看不下去,哀家只是想让她认清自己,谁能想到,秋猎前韩剑兰竟然会回来,穆婉还主动去招惹了人……”
“穆婉这次怕是要吃些苦头咯……”她语气悲悯,眼底却都是笑意。
一路有吃有喝,乐曲相伴,时间都快了很多。
傍晚时分,打头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皇家猎场。
吴太后、皇上和他的妃子们直入猎苑行宫,大臣们则被安置在行宫外的各处院子里。
镇北侯府的院子离行宫不远,马车停下后,谢二夫人觉得不太对劲,“咱们怎么在护国公府和福亲王府中间?”
按照身份地位,他们应该排在两者之后才对,而且这海棠院明显比护国公府住的杏花院要大。
那边护国公府也发现了问题,世子曹振前来理论,问领路的公公,“怎么回事?往年都是我们护国公府住海棠院,是不是弄错了?”
领路的公公连忙道,“不是弄错,是海棠院大些,能住两家人。”
曹世子一愣,“住两家人?”
那公公道,“禀世子,今年来的人多,院子有些不够用,所以太后就安排人口少的人家在大院子里互相挤一挤。”
穆婉眯起眼睛,“让我们跟人挤?”
谢珩从行宫方向打马走来,跳下马道,“怎么回事?”
公公连忙道,“禀侯爷,皇上近来读书不辍,秋猎也不停歇,因此带了李编撰来。”
“为方便陪皇上读书,太后娘娘就想将李编撰的住处安排的近一些,恰好他跟侯爷您还是连襟,太后娘娘想着,你们沾亲带故,安排在一处也合适。”
穆婉:……
太后对她有多大的意见啊,竟然还专门叫李亦宸和穆柔一家来膈应她。
是的,穆柔和李亦宸九月初已经成婚,穆婉作为穆柔的长姐自然也回去给她添了妆。
不过穆婉身份已经不同,而且不知道是长公主之前跟沈氏母女说了什么,还是单纯不想穆柔的婚事出现什么意外,母女俩难得没作妖,从头到尾都对穆婉恭恭敬敬,关于谢昭的事情也半句未提。
她们识趣,穆婉便也给足了面子,送对方风风光光出了门。
然而都是表面而已。
实际上,因为穆婉的珠玉在前,穆柔出嫁当天,看着那些嫁妆,不少人都笑李亦宸为捡芝麻丢了西瓜。
李三太太更是重点被嘲笑的对象,据说当天脸上的假笑几度维持不住。
以李三太太的性子,不喜欢穆柔,怕也不会盼着她好。
如今谢昭之事被传出去,穆柔和李亦宸还说不准,但李三太太肯定是要幸灾乐祸了。
那公公见谢珩绷着脸,赶忙解释,“这海棠院有正院和跨院,除了要共用一个大门,其实跟两个院子也差不多,而且李编撰也只带了母亲和妻子,人口不多,不会不便。”
穆婉抬脚进了门,院子确实不小,正房五间,厢房六间,进门后右手边就是通往跨院的月亮门,如那公公所说,影响的确不大。
谢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低头问道,“换个院子?”
穆婉问道,“找谁换?还有这么大的院子吗?”
谢珩迟疑,“不好说。”
穆婉笑道,“那就不必了,这院子就挺好的,暂住三天而已。”她可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
而且太后既然有了这种想法,想来也不会善罢甘休,与其一直避开,不如迎战。
穆婉弯眼一笑,届时,到底谁膈应谁还说不准呢。
谢珩看着她的表情,嘴角也不由勾起,“那便如此吧。”回头看向护国公世子,“曹世子?”
曹世子摆了摆手道,“即使如此,我们就住杏花院了。”太后发了话,又是两家人共住,他们也无话可说。
曹世子离开后,谢珩叫马车进院,下人们开始安置,而后亲自检查院子的各个角落,检查到门口的时候就见满院子忙碌的人中,只有穆婉悠闲的牵着谢昭站在门口。
一大一小仰头望着面前的树,穆婉道,“这好像是棵栗子树……”
谢昭问,“栗子是什么?”因为仰着头,稚嫩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穆婉介绍,“好吃的,可以烤着吃,煮着吃,做点心,甜甜的糯糯的,很香!”
谢昭抿了抿唇,“能吃吗?”
“当然能!”穆婉左右张望,“先找跟棍子。”
然后就看到谢珩,眼睛一亮,“侯爷?来帮忙。”
谢珩站着没动,而是示意她看院子里忙碌的众人,连意姐儿晚姐儿都在盯着丫鬟婆子做事,“你不用帮忙?”
谢大夫人没来,谢二夫人性子软,她作为侯夫人,于情于理这院子里的事情都该她管才是。
谁知穆婉摆摆手,“没事儿,大嫂都安排给时姐儿了,时姐儿会安排好的,我就不添乱了。”
谢珩:……
她是怎么这么心安理得的叫一个孩子管家的。
穆婉才不管那些,反正她的事情云苓和木霜自会处理好,摸了摸谢昭的脑袋催促道,“侯爷,快点,您看昭哥儿都要馋坏了,看看这口水。”
谢昭也巴巴的看着他,“父亲。”
谢珩:……
别以为他没看到她悄悄怂恿孩子。
他嫌弃道,“到底是谁馋?”这样说着,还是朝着他们走过去。
穆婉开心的指着高处道,“侯爷给我们打几个就行,今天晚了,我们先烤两个尝尝便可。”
谢珩摇了摇头正要抽刀,就听身后传来尖细的声音,“镇北侯,这是在做什么?”
谢珩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穆婉也一愣,回头就见吴太后站在不远处。她竟然从行宫里出来了。
谢珩道,“内子说这树上有动静,属下正在探查。”
穆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也没拆穿,连忙带着孩子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免礼吧。”吴太后朝她一笑,“坐了一天车,腰酸背痛的,哀家也出来松散松散。”又看着谢珩道,“主要是镇北侯不在,哀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穆婉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别扭呢?
不由抬头,就迎上了太后的目光,对方不闪不避,笑眯眯的道,“哀家叫你阿婉可好?”
穆婉自然不能拒绝,福了福道,“阿婉的荣幸。”
太后叹了口气,“前些日子那些江湖人闹的厉害,虽说已经被明镜司赶出了上京,但此次秋猎也不知道有没有跟来。”
“宫中金甲卫哀家实在信不过,就只能劳烦侯爷替哀家守夜了。”她看着穆婉,“阿婉不会有怨吧?”
卧槽!不是错觉!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她次次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挑衅,绝对就是故意的。
穆婉压下心中的震惊,神色如常道,“怎么会?侯爷职责所在,阿婉自然全力支持。”
太后笑道,“只是委屈阿婉你了。”
穆婉没说话。
太后的目光又落在谢昭身上,凑近两步端详,“这就是边城回来的那孩子?”
谢昭飞快的躲在了穆婉身后,紧紧抓住穆婉的裙摆,穆婉也赶忙道,“小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看了眼站在一旁一直无动于衷的谢珩,脸上带了笑意,“无碍,孩子还小嘛,以后好好教就是。”
“说起来,哀家赐婚,却还没好好跟你聊过,”太后对穆婉道,“今日天色已晚,得空了哀家再找你可好。”
穆婉连忙道,“多谢太后娘娘。”
“侯爷?”太后看向谢珩,“随哀家回行宫吧,哀家身边真离不得你。”
谢珩冷着脸抱拳,“遵旨。”
说完也没跟穆婉谢昭说什么,径直跟着吴太后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穆婉不由握了握拳,“云苓!”
云苓跑出来,看着她发亮的目光,“怎么了?”
穆婉道,“我好像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云苓兴奋的凑过来,悄声道,“什么秘密?”
穆婉憋了半晌,“算了,还是烂在我肚子里吧。”
云苓:……
穆婉叹道,“别怨念,你以为有秘密不能分享很好受吗?”
妈呀,太后竟然看上了谢珩!
但想想又并不令人意外,其实抛开一切身份和光环,太后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和谢珩年龄相仿。
而不能否认,谢珩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若放在现代,必然会有很多追求者,只是古代对女子的束缚让她们没有这样的机会。
但位高权重者不在此列,任何时代,特权者都可以跳出规则,即使对方已经成婚。
而且谢珩具备的还不只是单纯的魅力,他的能力哪个当权者都梦寐以求。
她就说嘛,太后对她的针对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但若换成这个角度,那么太后对她的敌意,对谢昭这个庶子的在意,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全都是占有欲作祟。
穆婉眯起眼睛,这样的话,这次秋猎,她和谢昭的靠山妥了啊……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