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苏远航来找过叶烦,告诉叶烦他父亲同意他备考。
叶烦不信他父亲这么容易说动。
大概叶烦神色太明显,苏远航主动告诉她他没叫别人帮着劝, 就说别人都考, 包括在他父亲眼里远不如他的人。他父亲怕被人比下去,过了一晚上就同意了。
苏远航可以用这招,廖苗苗也行。
在廖政委和庄秋月都不看好的情况下, 对帮廖苗苗这事, 叶烦不得不谨慎。叶烦又琢磨片刻,确定可行,叫廖苗苗擦擦眼泪。叶烦压水打湿毛巾, 把冰凉的毛巾放她眼睛上消肿。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苗苗拿下毛巾,叶烦问她:“牛副团长的大儿子是不是跟你年龄相仿?”
廖苗苗点头:“我俩同岁。不过他怕他妈又怕他爸, 比我还没出息。”
叶烦顿时想笑:“先不管他怕谁。一会去问问你刘姨,要不要她儿子参加高考。刘桂花可能跟你妈一样觉着她儿子没戏,因为他跟你一样初中毕业。”
苗苗:“对,我俩还是同桌。”
叶烦:“这不重要。别说我说的。在她面前提我也不好使。就说上过高中的人离开学校十年了, 比如苏远航,六六年到现在十一年, 就算他当时年级第一,也早把知识还给老师。”
苗苗摇头:“叶姨,我们没上过高中啊。人家就算忘,等到考场上看到高中知识也能想起来一点。再说了,也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叶烦笑着安抚她:“还没说完。你才毕业一年, 很多知识点还记得?接下来咱用一个月复习初中知识, 剩下时间学高中知识。但是不学数学。费时间。背语文、政治、历史和地理。到时候数学考了二三十分, 你其他科目考得不错,一样能上大学。”
苗苗:“我复习苏远航也复习啊。”
叶烦点头:“话虽如此,可是像苏远航这个年龄的人不但要复习,还要工作。岛上的知青还要干活。女同志还要做饭带孩子。他们一天学四个小时,你可以学十二个小时,十六个小时。你不工作,睡六小时勉强歇过乏,他们可以吗?”
好像有点道理。廖苗苗问:“所以我有我的优势?”
叶烦:“对!知不知道为什么叫你找刘桂花,而不是我家另一边的万思芹?你找万思芹,你妈会说,万思芹上过几年女校,可以辅导她女儿。你妈没法辅导你。刘桂花没上过学,你妈识字。有句话,我说的不对你也别在意。你妈在家说起刘桂花的语气——”
廖苗苗不禁说:“我知道叶姨什么意思。我妈就觉着比人家刘姨懂得多。我还说过她,就会跟刘姨比,有本事跟叶姨比啊。”
叶烦心说,这不是给我找事吗。
念她年少,叶烦不跟她计较:“如果刘桂花的儿子考上,你都没勇气参加高考,你妈会怎么想?”
廖苗苗脱口而出:“我命不好!”
“……”叶烦窒息,叶烦无语。叶烦想到庄秋月的年龄,要是搁上辈子,能当她祖奶奶,便劝自己代沟如马里亚纳海沟,顿时觉着心里舒服多了,“既然这样,你现在去找刘桂花,问她儿子参不参加高考。刘桂花要说她儿子参加。我跟你说的那些不必说。如果说不参加,用我教你的话劝她。
“刘桂花被你说动后,你就求刘桂花去你妈面前嘚瑟。你妈要问她怎么天天去你们家,就叫刘桂花说,她儿子在家复习,她不能影响儿子背书。再让刘桂花问她你怎么不参加。”
廖苗苗立刻起身。到门口她又停下,回头问:“桂花姨会不会猜到你教我这么说的?”
叶烦:“你加上自己的话。”
廖苗苗恍然大悟,抬脚就想跑着去后院,又怕她妈在院里,鬼鬼祟祟观望片刻,确定她家院里没人,立刻从叶烦家跑去刘桂花家。
刘桂花刚收拾干净院子,打算去叶烦家挑水留着中午做饭。看到廖苗苗,刘桂花下意识朝屋里喊她儿子。廖苗苗慌忙拉住她的手臂:“刘姨,我找你。”
刘桂花放下水桶和扁担:“进来吧。”发现她眼角微红,“哭了?你妈又数落你?别往心里去。你妈也是为你好。就是不知道啥叫为你好。”
廖苗苗本来有点心虚不安,闻言放心下来,禁不住笑出声:“刘姨知道高考吗?”
刘桂花点头:“老牛说过。”
廖苗苗立刻用叶烦教的话问刘桂花。刘桂花家和廖家正好相反,刘桂花叫儿子试试,牛团长说他儿子上中学成绩中下游,还想跟人家高中生争大学,争个屁!
廖苗苗先说叶烦教的,后说参加高考又花不了多少钱,就来回船费和公交车费。要是搭渔民送货的船,只需要花几毛钱公交车费。万一考上,一辈子不用愁,她刘姨也能跟着享福。
刘桂花就问她是不是也想试试。廖苗苗点头承认,又说她可以跟刘桂花的儿子一起复习。
刘桂花不由得想到鸭毛鹅毛,当初叶烦就说先存着,万一能卖呢。结果这周围,包括山西大队社员,都没她卖的多。万一这次又成了呢。
何况她儿子到年底才十五周岁,明年开春下乡都有点小。她好像听谁说过,七月高考。就算明年考不上,也不耽误到秋下乡啊。
想到这里,刘桂花重重地点一下头:“我看成!你有高中课本吧?”
廖苗苗苦笑:“我妈跟牛叔叔一样不支持我。我找叶姨问过,她的高中课本给她小姑子了。对了,她小姑子好像也是初中毕业。”
这话落到刘桂花耳朵里就是叶会计都能支持她小姑子,自己更应该支持亲儿子,“我明儿就叫老牛请假去市区找人问问。你妈那边我去说。”说完还一副让廖苗苗放心的样子拉住她的手。
廖苗苗不想在外面面前诋毁她妈,可事到如今顾不了那么多:“我妈不太好劝。你故意气她的时候我再说想试一下,可能有用。”
刘桂花:“那就明天上午,你先在卧室里等着。时机一到就出来。”
翌日上午,时机成熟,廖苗苗从卧室出来说她也想考大学。庄秋月不假思索地反问:“考不上怎么办?”
饶是廖苗苗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还是觉着很无语,考不上就考不上呗。那么容易考中,还遍地大学生了呢。
不过没等廖苗苗反驳,刘桂花就一脸好笑地说:“考不上再考。苗苗这么小,你让她干嘛?结婚不到年龄,参加工作人家不要。你辛苦养大的闺女,真舍得送她下乡种地?”
廖苗苗点头,刘姨威武!叶姨厉害!
刘桂花一看孩子这么给面子,又说:“谁能保证一次考上?廖政委当年有机会考大学,怎么不考?是他不想吗?”
廖苗苗扑哧笑喷。
庄秋月的脸红了绿绿了黑,别提多精彩。
刘桂花一锤定音:“苗苗,以后去我家复习。”
庄秋月这个亲妈被无视,很不高兴:“苗苗,考不上别怪我没提醒你。”
廖苗苗:“我要是考上了,您的功劳?”
庄秋月噎得说不出话。
廖苗苗:“可别说你有先见之明。机会是我自己争取的!”
庄秋月很生气:“那我不管你。以后有事别找我!”
廖苗苗心说我又不是没爸。
傍晚,廖政委回来,廖苗苗找他要钱买作业本买钢笔墨水。
今天上午牛副团长向耿致晔请假去市里给儿子找书,廖政委也在办公室。廖政委当时很诧异,脱口道:“你儿子不是初中毕业吗?”
以前牛团长要把鸭毛鹅毛扔了,结果那袋毛换了八十块钱。从此以后,刘桂花说试试,牛团长就不好意思说“试个屁!”昨晚刘桂花说她春天卖鸭毛鹅毛的钱足够儿子试试的,牛团长就觉着试试也无妨。
牛团长就这么回答廖政委。
耿致晔昨儿没回家,还不知道这里头有叶烦的手笔,便实话实说:“试试也没什么损失。”
俩人都这样认为,廖政委就不如之前那么坚决。廖苗苗要钱,廖政委给五块,又问:“够不够?”
庄秋月在厨房做饭,听到声音就出来,结果还是晚了,廖政委给廖苗苗十块钱。庄秋月唠叨:“给她这么多钱干嘛?”
廖苗苗装没听见,拿着钱回屋。
廖政委一看情况不对,和庄秋月到厨房,问烧火的廖小妹:“你妈跟你姐吵架了?”
廖大弟端着煮面条用的菜进来:“今儿刘姨来问姐姐是不是也参加高考,叫姐姐和小山哥一起复习。小山哥上学的时候没姐姐成绩好,可能想叫姐姐帮她补课。妈说姐不参加高考。姐要参加。妈还说姐姐考不上丢人。”
庄秋月震惊:“你当时不是在学校吗?听谁说的?”
廖大弟:“刘姨跟小山哥说的,小草听见了,下午我们一块上学的时候小草告诉我的。”
庄秋月忙问:“你不是跟大宝二宝一起的吗?”
廖大弟点了点头:“到路口碰到小草,然后我们几个一起去的。咋了?”
庄秋月张张嘴:“你——大宝是不是也听见了?”
廖大弟:“应该吧。大宝不能听吗?”
大宝听见了不就等于叶烦知道,叶烦知道她都不敢叫苗苗试一下,会不会觉着她胆小,然后看不起她。庄秋月一脸担忧地看着廖政委:“怎么办?”
廖政委跟她夫妻多年,哪怕听不见她的心声,也知道她想什么:“叶会计没那么多闲工夫。”
叶会计确实很忙,因为这几天耿致晔值班,又赶上中秋出货,她要上班洗衣,还要做饭。
晚饭后,大宝自己洗好澡,衣服往盆里一扔就往外跑。叶烦抓住他:“给我压水!一天换两套,两套都脏的没法看,你是上学还是打仗?”
大宝乖乖压水:“下午有体育课。”
叶烦:“上午呢?”
大宝仰头看天:“忘了。”
叶烦瞪他一眼,拎起二宝的衣服:“看妹妹的衣服。不能跟妹妹学学?”
大宝:“妈妈说过,小孩跟小孩不一样。我是我,妹妹是妹妹。”顿了顿,好奇地问,“妈妈,妹妹衣服不脏洗什么啊?”
“有汗!可是只有汗,妈妈用洗衣粉泡一下就行。你的妈妈要一点点洗!”捞出袜子,叶烦给他,“自己洗!”
大宝一边搓他的小袜子一边问:“洗好可以玩一会儿吗?”
“作业写好了?”
大宝点头:“你做饭的时候。我还写了英语单词。妹妹也写了。”
叶烦:“但是我要检查。”
“不潦草。”大宝摇头,“妈妈随便检查。”袜子放下,“可以了吗?”
叶烦提醒他洗洗手。大宝洗好手就往身上蹭,不过还没蹭到就被他妈一个眼神制止。大宝乖乖用毛巾擦擦手,乖乖走到门外,然后就朝廖家门口跑:“妹妹!”
二宝回头挥挥小手,继续跟几个大姐姐学跳绳。
大宝蹲在一旁看一会,朝廖大弟跑去:“大弟,你的陀螺呢?给我玩玩。”
廖大弟前些天跟父母回老家,老家亲戚帮他和小妹各做一个陀螺。当时廖大弟在平整的土地上打陀螺,觉着好玩就带回来。
他家客厅平整,可以打陀螺,然而庄秋月不许。廖大弟拿到路上,路是石子路,对他而言平整,对小小的陀螺而言坑坑洼洼。廖大弟说:“没法玩啊。”
大宝:“玩一下。”
大弟点点头,回屋拿俩陀螺,大宝一个他一个:“我教你。你轻一点,别打飞了。”
大宝:“我爸说我手劲小。”
大弟想说,跟耿叔叔比很小,可是对陀螺来说很大啊。他又觉着大宝玩几下没意思不玩了,没必要数落他:“那好吧。”
大宝先看着廖大弟怎么做,然后朝自己的陀螺打一下,陀螺转起来挺有成就感,但是三圈倒了,大宝不禁哀叹一声:“再来!”自己说完,又来一次,这次没打起来。
第五次,陀螺依然不给面子,大宝依然没放弃:“大弟,我们去沙滩上打陀螺吧。”
廖大弟:“叶姨同意吗?”
大宝摇头:“不让她知道啊。”
廖大弟朝他身后看一下:“晚了。”
“什么——”大宝回头,他妈已经到他背后,“妈!”大宝抱住他妈的腰,“我可以解释!”
叶烦揪住他的耳朵:“玩好了?玩好回家睡觉!”
大宝不想回去:“天刚黑,月亮还没出来我就睡觉啊?”
叶烦:“你又不用梦里跟嫦娥相会,管月亮什么时候出来?”
“好吧,好吧。”大宝不敢犟,拉开耳朵上的手,捡起陀螺给廖大弟,“谢谢。以后不玩了。”
叶烦轻笑一声,朝二宝看去。
二宝对上妈妈的视线就低头。叶烦又想笑:“耿二宝,差不多了。”
二宝嘀咕一声:“都怪哥哥。”从绳子上跳下来。
叶烦走到她身边摸摸女儿的脑袋,果然一头汗水:“回家又得擦澡啊。”
二宝很想说不需要,可是不擦难受睡不踏实。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坦然面对吧。二宝把手递给妈妈。大宝见状绕到妈妈另一边,拉着妈妈的手,问:“我们听话吧?”
叶烦:“过几天爸爸回来,叫他带你和二宝游泳。”
兄妹俩高兴地欢呼一声,然后松开叶烦,一蹦一跳地回家。
三天后,耿致晔傍晚到家就可以吃饭,他很奇怪:“怎么吃这么早?”
叶烦:“先吃饭。”
饭后,没收拾餐桌也没扫地,叶烦叫耿致晔领着大宝二宝先去海边,她收拾几件衣服。
耿致晔跟着孩子到院里就问:“大宝,你妈想下水啊?”
大宝摇头:“妈妈答应我和妹妹,你回来就叫你陪我们去海边。爸爸,不想陪我和妹妹吗?”
耿致晔心说,你是懂说话的。
“你俩都是爸爸的宝,爸爸不陪你们陪谁啊。”耿致晔说完却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早知道不生孩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宝二宝可不知道又被嫌弃,得到保证,他俩就往海边跑。
耿致晔顿时不敢胡思乱想,赶紧追上去。
叶烦考虑到天黑下来可能看不清,又拿一个手电筒。
等叶烦到海边,爷仨都下去了。叶烦脱掉鞋卷起裤脚走到水里,问二宝:“水凉不凉?”
耿致晔:“太阳刚落山,水温还好。再过半小时就该冷了。要不要下来玩一会儿?”
溺水的感觉很难受,这辈子都不想被水没过头。叶烦果断摇头,退到岸上等他们。半小时后,天黑下来,叶烦打开手电筒朝耿致晔晃几下,耿致晔一手拽着一个宝,到岸上换衣服。
大宝脱掉身上的短裤短袖就说:“妈妈,不要看我!”
叶烦背对着他给二宝换衣服,然后把耿致晔的衣服拿出来。耿致晔摇了摇头:“我不用。到家直接洗澡。”
叶烦:“衣服湿哒哒的不难受?”
耿致晔经常带兵在海边训练,湿哒哒习惯了。不希望叶烦担忧,耿致晔笑着说:“忍一下就到家了。”
叶烦担心秋风把他吹病了。所以到家她就叫耿致晔先洗澡。大宝嫌身上不好闻,拿着他的小毛巾跟在爸爸身后。耿致晔回头看一眼儿子,心说就这个时候跟老子亲。
话说回来,叶烦家除了洗脸盆还有洗衣盆。耿致晔端着洗脸盆去洗澡,叶烦就用洗衣盆打水给二宝洗澡。等耿致晔洗好澡,叶烦把俩孩子交给他,耿致晔盯着他俩睡觉,叶烦去洗漱。
叶烦收拾好厨房,耿致晔从儿女房里出来,朝叶烦使个眼色。叶烦挑眉:“出去啊?”
耿致晔调侃:“又想多了吧。”
叶烦不接招,转身回卧室。耿致晔赶忙拉住她的手:“八点二十,睡得着吗?”
平时九点多睡觉,五点左右醒。此刻叶烦睡不着:“先说干嘛。”
“赏月。”耿致晔拉着她到外面,听到小孩嬉闹,耿致晔皱着眉头说:“明儿不上课吗?”
叶烦:“人家不像大宝,五六点就起。”想想哪里安静,“再去海边?”
耿致晔不想去,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个人在路边聊天。耿致晔担心她们还在,看到他和叶烦调侃——孩子睡了,你俩约会去。
耿致晔想到一个好地方,就拉着叶烦过去。
月光朦胧,树影婆娑,很多地方看不真切,等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叶烦才意识到到哪儿。叶烦很无语:“在你素未谋面的战友坟头上赏月。不愧是你!”
耿致晔:“这里不清净吗?闹哄哄一天,终于可以安静片刻。”
叶烦:“部队有烦心事?”
耿致晔摇头:“我这边没有。总部那边事不少。今儿这个团长转业,明儿那个舰长上去。托关系走门路,不是任人唯亲就是任人唯贤,无论怎么做都有人议论。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早早躲到这里。”忽然想到老丈人快七十了,“你爸是不是快退了?”
叶烦:“说近几年。不是明年就是后年吧。我嫂子顺利怀上,我爸一高兴,可能撑不到明年。不过——”轻叹一口气,“我嫂子十有八/九不叫他和我妈照顾。人家父母也退休了。离我嫂子单位近。我嫂子中午休息都能回去看看孩子。”
耿致晔:“就算离得近也不想让你妈照顾。你妈那张嘴,就你受得了。”
叶烦回头看一下:“真要在这里数落老人吗?”
耿致晔闭嘴,搂住她的肩膀,头挨着头,享受难得的安静。
不过叶烦不如他平静,有个不好的预感。
叶烦一向预感很准,除了陈小慧和陈宽仁以及赵茹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次。
可是又实在想不出来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
翌日上午,叶烦到食品厂门口,看到很多人聊天,不禁问:“出什么事了?”
山西大队社员一把拉住叶烦:“叶会计,耿团长在不在家?”
叶烦:“他这几天中午不在家,晚上在家。找他啊?”
社员吞口口水,往四周看看,像是确定什么,然后小声说:“我让我们大队长到岸上买一捆纸钱,回头你给耿团长,叫耿团长烧给先烈,再请耿团长跟他们聊聊,白天可以出来,晚上就不用了。”
叶烦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见鬼了?”
社员点头:“我们昨晚下网回来经过那边,听到有人说话。可等我们过去,啥也没有,也没人说话。你说,不是鬼,谁大晚上去那边?”
叶烦的脸色一言难尽。
社员:“我知道城里人不信这个。可是,不是我迷信,叶会计,这事说不准。再说了,你妈还是老革命,不也信这个。”
叶烦好奇:“我妈说的。”
“你的名字啊。”社员心说难道陶春兰同志没跟她说过,“你妈又不是不疼你。哪个繁不行,给你起个烦人的烦人。还不是希望小鬼烦你。”
叶烦很意外,没想到她知道,可是要不要坦白啊?叶烦粗粗扫一眼,二三十口子,还是不说了。否则不出三天都能传到总部。
合着她昨晚预感没错。
叶烦佩服自己:“我回头跟他说说。”
社员怕她忙起来忘了,下午又过来——等叶烦下班。
叶烦从办公室出来,社员给她一个盐水瓶。叶烦不明白:“我家有这个。”
社员塞她手里:“这里头是米酒。以前肯定没机会喝。”
叶烦点着头保证:“知道了。”
然而还没完,半道上有人给她两条年糕,又有人给她一把米面。等她到家,两只手都拎满了。大宝哇哦一声:“妈妈,这么早就发中秋福利啊?”
叶烦无语又想笑:“市里还没发福利。这是山西大队社员给我的。”
“可是爸爸不是提醒过你,不可以收别人的东西?妈妈,我们拿什么还人家?”
叶烦解释这是上坟用的。
大宝跟老师去过烈士坟:“八月十五也要去啊?”
“你们清明去就行了。”叶烦把东西放茶几上,“别碰啊。一会儿你爸回来,让你爸送过去。”
大宝点点头,但是他好奇,一会碰一下纸钱,一会碰一下盐水瓶。二宝干脆搬个小马扎坐在茶几旁托着下巴等爸爸。等爸爸回来,大宝就问怎么跟奶奶过年拜祖先一样。
耿致晔算一下那些烈士牺牲时间:“跟拜祖先差不多。他们还活着,最年轻的也可以当你爷爷。”
大宝立刻回屋,翻找他的柜子,拿出一把糖——于文桃买的,“爸爸,这是我和妹妹的。”
耿致晔表示知道,然后去厨房问叶烦:“怎么回事啊?”
叶烦:“你昨晚干的好事。人家以为快中秋了,底下的思念亲人出来看看。你快去吧。回来正好吃饭。”
耿致晔心虚羞愧,不好意思磨叽。东西放篮子里,他拎着篮子到山西大队路口,几个社员一副“拜托你了”的样子让耿致晔越发难为情。
哪怕他不信,到烈士坟也忍不住掏出兜里的烟点上几支。
香烟燃尽,耿致晔才回家。
叶烦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抽烟了?”
耿致晔拿出来扔茶几上:“老牛给的。没找到全套高中课本,我说叫二嫂去她娘家问问。”
叶烦:“问了?”
耿致晔:“电报发出去了。这个时候上面还没明示,应该很好找。”
这个时候不难弄。牛团长没弄到全套,只因为跟人不认识,市区还比海边热,人家懒得帮他翻箱倒柜。
阳历十月初,耿致晔二嫂寄来一整套高中课本。
然后从这天起,廖苗苗房间晚上十点前没熄过灯。
十月中,耿致晔又可以天天晚上回家,一次晚饭后跟叶烦赏月回来,看到廖家只有一个房间灯亮着,耿致晔不禁说:“要是我闺女这么用功,我得全力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