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 湿透的床单无法被风干,开了些许缝隙的窗户漏进来些冷风,吹动着摇晃着用鱼线串成的星星帘。
最后许知醒晕过去,还是闵司行拿着湿巾给她弄干净。
不知道她为什么, 今天格外纠缠, 太里面好一会才清干净。
空气中散发着燥热跟湿润的气味, 闵司行给她弄完, 开了些窗通风。
目光侧过去,看到许知醒正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眼角还有些湿润的泪痕,脸颊红红的。
“怎么了?睡一会。”
许知醒声音很轻说:“能不能关灯。”
闵司行把玩着她的手指,声音沙哑说:“关灯你能睡得着?”
他们一起合租的第一天闵司行就发现了,关上灯许知醒会睡得不好,但是她不会说,她这个人似乎习惯了沉默, 就算是自己不喜欢, 她也从来不会说出口,如果别人猜不出来,那么她就一辈子不会开口。
第二天闵司行就买了个小夜灯放在床头了。
许知醒闭上眼, 只敢抱着他的胳膊,声音含糊说:“可以的。”
闵司行听出她话语里的一些颤音。
脑海里不由自主想到了闵政的话, 还是关上了灯。
灯灭的那一秒,手臂被紧紧抓住了。
闵司行微侧着身,在黑暗中他实在看不清许知醒的脸。
只是感觉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力道很紧很紧, 随后温热的脸颊也贴上来。
“你不许走。”许知醒滚烫的眼泪也落在他手臂上。
“不要去。”
闵司行愣住了。
这或许是第一次, 许知醒那么直观地表达出来她的占有欲。
他伸出手指想去摸她的脸, 手指碰到她眼角的湿润,心疼地把人抱进怀里。
“说什么呢?我走哪了。”
“你不是说,明天回去京北吗?为什么,要回去,你不是讨厌他吗?”
闵司行嗯了一声,根本没顾身上的伤口,手指摁住她的后背肩胛骨,紧紧把人抱进怀里,轻声说着:“没关系,妈应该会原谅我的,等我查清楚一件事,我把他的东西全扔掉。”
“什么事情?”许知醒不知道什么事情对他来说竟然有这么重要,重要到他都不在乎他的杀母之仇了吗?
更况且,他现在背上的伤,都是他养母打的,他还会背负上不孝的罪名。
这对向来就知恩图报从小有教养懂事的闵司行来说,简直是在违背他的做人原则。
闵司行亲了亲她的唇:“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许知醒感觉着眼皮上的吻,又问:“比我还要重要吗?”
“那倒是没有。”
“可不可以不去,我不想你去。”
“为什么?”
许知醒都没敢抱他的腰,还是蜷缩着任由他抱着。
“你会遇到很多人,会喜欢上别人。”
闵司行皱紧眉:“不会。”
许知醒低垂着眸,说:“会的。”
“那你跟我一起,看着我。”
许知醒一时没吭声。
随后歪过头看他,“我不想去,阿行,我不想去了,我累了。”
她去了东川一趟,为了找闵司行,又要去京北吗?那里都不是她所熟悉且喜欢的地方。
闵司行亲她的唇,随后说:“你想要我留在这里吗?”
许知醒一时没吭声。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闵司行都以为她说着说着睡着了,她才忽然开腔:“阿行,我找过闵政。”
“什么?”
闵司行呼吸都放轻了,几秒后迅速佯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又问:“什么时候,你找他干什么?”
许知醒抿了抿唇:“我……知道他是谁,我当时实习的公司有过他的采访。”
那一期的采访居然采访到了京北赫赫有名的企业家,闵家的掌权人闵政,因为这篇报道,当时那期的播放量直接爆表,采访他的那个人也因此升职成了主编,工资翻倍。
后来许知醒看到他本人,觉得他跟闵司行真的很像很像。
在那家咖啡店,她脑子里在想为什么闵司行没有说过,他跟亲生爸妈关系应该不好,不然也不至于从小跟在养父母身边。
闵政找她干什么呢?
之后那种烂俗的桥段果不其然发生在了她身上。
“他找的我,说让我跟你分手,我让他帮我一个忙。”许知醒闭着眼睛,就不会感觉到周遭太黑暗,她埋在脑袋,又怯怯地说,“但是我没有想过跟你分手的,我只是,想让他帮忙。”
闵司行手指扣住她不安分正在被单上搅弄的手,手指撩拨开她的长发,让那张脸暴露在空气中,即便看的不清晰,闵司行陷在黑夜中的漆眸也盯着她眼睛的位置。
“什么忙。”
又是很长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许知醒下巴压了压,额头抵着他喉结往下一些的位置,声音低闷:“我小时候,被拐卖过。”
“我想让他帮我查,拐卖我的人在哪里。”
“我那段时间经常做梦,我害怕他们会找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如果知道他跟闵政有那样的血海深仇,绝对不可能让他帮忙的。
她这样跟他做交易,如果没有实现承诺还是跟闵司行在一起了,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受了仇人的恩惠,是不是就等同意他原谅闵政了。
那他又怎么对得起他妈妈呢?
“但是,后来我没有让他帮忙了。”
闵司行没吭声。
手机嗡嗡的响了起来,屏幕的亮光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房间,空气中的光线变得模糊。
闵司行歪头去看,是很久没联系的陈敛发来的消息。
他坐起身,捞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个点他能发来消息,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窃听器数据恢复了,那一百万是给了那个叫赵卫国的人,但我查到他前两天被追债的人弄死了,而且,他们的对话中说到许小姐以前杀了人,我猜测是被拐卖的时候为了自保,他们应该就是以前认识的,许小姐的声音和反应能听出来她很害怕这件事。音频我发到你邮箱了。】
闵司行低眸往许知醒身上看了一眼。
那句“他们为什么会找你”也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临走时闵政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她被拐卖过吗?拐卖她的人,我查过,但是你动不了他。”
闵司行问他什么意思。
闵政开口说:“意思就是,他们有靠山,我就算告诉你,你也没有办法动他们。”
闵司行低垂着眸,又看向她问:“为什么找他,是觉得,告诉我没用吗?”
许知醒低着头,眼泪又开始不停往下掉。
闵司行放轻了语气,手指很轻地擦过她的眼角,唇又碾磨着她温柔的眼皮,“没有凶你的意思。”
许知醒眼睛贴在他的手背上,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你当时已经很忙了。”
“日记本呢?”
许知醒张了张唇,才说:“我……看到你身边,好多朋友,不是说只有我的吗?你骗人的。”
闵司行沉默地帮她擦着眼泪,忽然想抽一根烟。
他只是脑子里忽然想到了闵政说,你还太弱。
偏偏,他们两个都不是生活风调雨顺的人。
“知知,我从来不骗你的,但是我必须回去。”
他低下头,又吻上她的唇。
“对不起知知,是我不好。”
他工作太忙了,尽管心里只有许知醒,可许知醒却没有接收到。
他不知道许知醒的以前,没能明白她对他的喜欢和占有。
他们爱的很深,却对对方了解的不够透彻。
闵司行忽然想起来一种踢猫效应,可从始至终他们彼此都误认为对方才是那个感情里的上位者。
又或者是他们都太笨,第一次谈恋爱谈的太过笨拙太过小心翼翼,只是莽撞地贴在一起接吻,都是那么懂事到不敢触碰到对方的伤口。
于是没有治疗的伤口在夏天开始溃烂,变得更疼,让彼此脆弱到没有力气去爱。
许知醒低着头,喃喃说:“讨厌你。”
闵司行手指扣着她的手腕,窗外的光线逐渐变凉,昏暗的房间变得有了一些模糊的光。
许知醒红着眼看着他。
“我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你还要走。”
闵司行手指揩着她的眼角,她的眼睛还是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充红,带着一些执拗跟阴郁。
“因为我想保护好你,许知醒,如果受伤的是你,你让我怎么办?”
“如果那些人现在来找你了呢?我怎么办。”
“我不用你保护,我不想你回去。”
许知醒看着窗户上摇晃的星星,不看他,手指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你要走了,我会恨你的。”
他回去了接手闵家,明明就是离她更远了。
她知道闵政当年为什么跟伏夏柳产生隔阂,因为闵政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以后要联姻捆绑在一起。
这是闵家一直以来的规矩。
闵司行不知道吗?
他是想让她当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人吗?
是不是因为她很喜欢,因为她主动,所以就看上去那么廉价。
闵司行看着自己手腕上她的指甲甚至要掐进肉里,还是很温柔地撩拨开她的头发。
“我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许知醒不吭声,随后眼睛红着,甚至还能感觉到入口的酥麻感,身上遍体红痕还没褪去,空气却已经完全冷下来了。
“你不是也没有相信过我吗?你误会我跟别人在一起,我明明,没有,你看到日记本,就问我是不是想分手,你根本就是想甩掉我的。”
“没有,不是的,我喜欢你的。”
闵司行凑过去亲她,心脏骤然闷痛,手指紧紧抱住她:“别说气话。”
“我就知道,我告诉你你还是会走的。”许知醒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哭,泪腺变得敏感,好似要把十几年前积攒的所有委屈都溢出来。
“你们都不想要我。”
“不是,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闵司行不厌其烦地说。
她明明都知道的,却还是执拗地表达她的不满。
“知知,你明明知道的对吗?知道我大学明明就喜欢你一个的,我都没有什么朋友,你看我有跟谁出去过吗,除了工作我身边就只有你了。”
所以其实闵司行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许知醒是因为他工作接触到的那些人,那些人他从来没看进眼里,加的联系方式都是工作号。
“我这些年身边也没有过任何人,而且摄像机,你知道的对吗?你明明都知道,我根本没想忘了你,我后来还给你发信息的,你给我拉黑了。”
那次她故意开着摄像机自,慰,闵司行就猜到她知道摄像机里摄像头的事情了。
“你就是在躲避。”闵司行看着她,轻轻说。
闵政从病房离开之后,闵司行自己去找了心理医生,跟他聊了很多事情,对方只能模糊地做出结论,许知醒的敏感脆弱,没有安全感,又或是那种别扭偏执的性格,或许跟以前有关。
闵司行想要找到那个地方,找到那个把十岁到十五岁的她困住的地方,把那里毁掉,彻底毁掉。
闵司行把她锁在怀里,下巴垫在她肩膀。
忽然想到什么,从旁边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根项圈。
很漂亮的黑色皮质项圈,比一般的项圈更窄,项圈上镶嵌了一圈的金色星星,最中间吊坠处带着一根细密的银质链条。
他把东西塞进许知醒手里,嘴唇吻她在脖颈的皮肤,炽热的呼吸也打在她身上。
“等我回来你给我套上,我继续给你当狗。”
“好不好。”
“知知,等事情结束,我陪你去你喜欢的城市,我每天在房子里等你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