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当前位置:21格格党 > 都市言情 > 窃玉 > 剥茧

剥茧(1 / 1)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好书推荐: 牵手 陈怀庆肖卫东 祖龙传承血脉觉醒 北派小小盗墓贼 村花秋月何时了 一生一世太久,王妃莫当真! 断绝关系后:我的御兽全是神话级 神雕:重塑杨过,女侠为我沦陷 系统算命我赚钱 王妃救命有人刺杀本王

第六十七章

纪明意一时没作答。

她还未忘记方才在清风堂时, 九郎对自己爱答不理,那副避而远之的冷淡模样,而今他是为什么上前来搭话?

纪明意的目光暗沉, 她此时心绪复杂, 因而也没有表现出过于热衷的样子,只是轻声道了句:“还行。”

陆承挑起唇。

金玉堂的掌柜很快将蝴蝶簪子包好, 笑意盈盈地将其亲自捧着送到了陆承手上。他满口道:“这是您要的,侯爷。”

陆承虽没来过金玉堂,但是他当初凯旋时从安定门而过,这张漂亮的脸曾引起满京城的轰动,且京里只有武陵侯的双手一年四季都戴着黑色手套。

这两项几乎成了他的标志,京城里很少有人不认识他。

陆承颔首道:“有劳。”

“武陵侯喜欢小店的首饰,是小店的荣幸!”掌柜乐呵呵道, “侯爷您若是满意,下次再来。”

陆承说:“好。”

他接过簪子,将簪子收进怀里之前, 他的动作顿了顿,隐晦地看了身侧的女孩儿一眼。

纪明意精准地接收到了这份视线, 她也抬头望他。

在两人四目相对的这一刻,纪明意忽然意识到——九郎问她喜不喜欢, 买下簪子却不送给她,是因为他在等她主动开口要。

他如今是云端上的人,旁人都待他毕恭毕敬,他大概早已习惯了这份恭敬。他不再是从前西安府里亲手给她做生辰礼还有蝴蝶手钏的陆九郎, 他是手握权柄的武陵侯。

他没必要对个小姑娘谦卑主动。

纪明意抿着唇, 安静凝望他, 想知道如果她不开口他会怎样。

彼此沉默片刻, 陆承扯动了下嘴角,他不言不语地将簪子收进怀里。

纪明意于是咽下心头的失意,扭头走出金玉堂。

谁知陆承也与她一个方向,他的步伐懒洋洋,高大身躯有意落在她后面,表现得若即若离。

纪明意故意将步子迈得很小,看看他到底要干嘛,结果陆承的脚步却放得更慢,摆明了是特地缀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就这么走了会儿。

须臾,纪明意终于忍不住问他:“陆侯跟着我做什么?”

“我去广聚轩用膳,”陆承眼皮也不抬地道,“你也去?”

纪明意瞟他眼,不说话。

陆承却主动开了口,他淡淡地问:“清风堂的柳大夫,你和她很熟?”

“不熟。”纪明意闷闷答。

“那你对我很熟?”陆承又问。

纪明意的脚步停下来,她仰首望着他,轻声道:“陆侯觉得我们熟不熟。”

陆承的目光停顿在她身上,他云淡风轻地说:“不熟。”

意料之中的答案,纪明意心中苦笑,面上却做寻常样子,她嘲道:“是,你我确实也不熟。”

这个“也”字很耐人寻味。

陆承眯了眯眼,他慢吞吞地抬眸:“既然不熟,珠珠对我们的了解都是从何而来?”

这是他第一次叫徐意的乳名“珠珠”,他的音色低哑,讲起话来总带着一股冷傲的距离感。可是他叫“珠珠”两个字的时候很好听,字正腔圆的,那份距离感好像倏然被打破。

纪明意短暂愣怔了下,她回道:“陆侯和柳大夫都是性情中人,也是京中名人。想要了解你们,对旁人而言,不是甚么难事。”

“是么。”陆承挑眉。

这个解释,很合理又好像不合理。

陆承摩挲了下手指,他抬起眼睛,眼眸中的色泽黑沉。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广聚轩门口,这时候,广聚轩已经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厢房,徐元寿让贴身小厮先上去占座,自己则去找姐姐。

没想在姐姐身后还瞥见了陆承,徐元寿于是热情地招呼道:“安庭哥,太巧了,你也是来用膳的吗?今儿人多,恐怕没多余雅间了,要不要跟我们一间?”

陆承道:“可以。”

说着,三人一道上了二楼。

新收拾出来的这间雅间正临大街,空气流畅,视角开阔,风景极好。

徐元寿把靠窗边的那个好位置让给了姐姐,然后自己坐在了姐姐左边。本是想请安庭哥挨着自己坐,谁知陆承顿了片刻后,拉开了右侧的椅子,他径直坐到徐意的右边。

徐元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姐姐从前病着的时候,只要见到安庭哥,那可是寸步不离地粘着他,挨在一起坐着吃个饭又有啥子问题?

这顿是徐元寿做东,由他作主点菜,他为纪明意点了道她平日里就爱吃的红油鸭子。纪明意听后却愣了愣,她蹙眉问:“阿寿怎知我爱吃这个?”

这的确是顶顶符合她口味的一道菜。

徐元寿笑说:“爹带我们来广聚轩吃饭的时候,只要有红油鸭子,阿姐都能多进一碗饭啊。我又不是睁眼瞎,哪里看不出。”

陆承听着他们说话,一张脸面无表情。

纪明意点点头:“原是这样。”这位原主居然也喜好辣口,巧了。

徐元寿又问陆承:“安庭哥有什么想吃的?”

陆承道:“我对吃的不挑剔,阿寿随意。”

徐元寿和陆承同桌的次数不多,对他的口味不了解,便点了广聚轩里头几道最为出名的招牌菜。全部点完以后,正欲让小二正式开始上菜,纪明意瞥了陆承眼,却突然开口说:“再加一道羊肉臊子面和酥油泡螺。”

陆承侧首,他的面色依旧冷傲,只一手轻轻地摩挲着面前的杯盏。

徐元寿笑着问:“阿姐怎么今日想起要吃羊肉?如今早就过了食用羊肉的季节,味道怕是膻得很。”

纪明意自然不是为了自己点的,她和陆承相处一年,对少年的口味实在太熟悉,方才听徐元寿点的几道菜都不是他惯常吃的,便没有忍住,主动加了两道。

陆承出身在陕西西安府,西安城里吃羊肉的花样多,卖羊肉的店跟海了似的。纪明意知道他喜欢吃羊肉,甚至喜欢吃味道膻些的羊肉,他那年生辰时,她为他下的面便放了羊肉臊子。

至于酥油泡螺,也是他少年时十分喜欢的甜点。

或许,她也存了别的心思吧,想要知道这些年他除了在相貌地位上与原来有所不同外,喜好改变得究竟多不多。

纪明意回道:“膻有膻的风味儿,都可以尝一尝。”

徐元寿笑着道了声哦,陆承则慢慢抬起头,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女孩儿身上。

“真巧。”陆承扬眉道,“珠珠加的这两道都是我爱吃的。”

纪明意望着他,抿唇说:“不巧,我是特地为陆侯点的。”

“既然喜欢,待会多吃点儿吧。”她轻轻地道。

原来真是特地为他点的,陆承的目光一顿。

诚然,要钻研他的口味实比了解他的性情还要容易。毕竟几年前就有姑娘为了投他所好,连续几天做不同口味的酥油泡螺,辗转送到武陵侯府。

徐意若想得到他的喜欢,做出这样类似的事情实在不奇怪。

可是……他总还是抱着一丝关于其他的希冀。

陆承闭了闭眼,他忽然道:“别再叫我陆侯。”

纪明意心头抽搐了下,她问:“那叫什么?”

陆承望着她,登时想到了她方才在清风堂里管乔玄叫的那声“乔哥哥”。他想说你还可以继续像从前那般叫我九哥哥,但话到嘴边,他生硬地转了口风,他道:“跟阿寿一般就行。”

九哥哥三个字,还是太过界了。

而他还没想好,是否要让她越界。

跟阿寿一般,叫安庭哥啊?

纪明意鼓起脸,她不想喊他“哥”。

听到两人对话的徐元寿此时却也在旁边帮腔说:“阿姐,‘陆侯’两字的确像是称呼外人,将咱们和安庭哥的关系显得太生疏了。”

纪明意抿着唇,陆承专注的目光正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大有她不改口不罢休的意思。

被他这样寸步不离地盯着,纪明意不觉扭过了脸。

须臾,纪明意在心里叹气,想着算了,他都依她改口不再叫她小丫头了,她也依他一回。

而且徐意不过十六岁,就算过了今年的生辰,也才十七,九郎去年七月份就已正式及冠,今年该满二十一了。只要她不坦白身份,这辈子不管怎么比,这声“哥”恐怕迟早都得喊。

认吧,安庭哥总比九哥哥强。

纪明意如是说服自己,她拉长尾音,不情不愿地道了声“安庭哥”。

女孩儿的声音娇柔又清脆,这声“安庭哥”终于扫去了不少他方才在清风堂听到她管乔玄叫“乔哥哥”时的阴翳。

陆承低首,他突然认真凝望着她嘴角的梨涡,鬼使神差地想——若是阿意还活着,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是不是她也会用这么亲昵的语调?

不,你到底要魔怔成什么样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陆承神色冷硬地在心中大声喝停。

因为想念,所以信了柳昀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追出来跟他们同桌吃饭不算,现在居然还为了一句称谓,就意乱情迷……

陆承僵硬地捏着手指。

虽然是有四五分像,但是你别忘了,阿意的祭日要到了!你而今在这里做什么呢,和一个替身打情骂俏?

你很清楚阿意走了,且你已经试探过一次,如果她是阿意,见到形似幻影的小马最起码不会只有开心,那次试探已是徒劳。

你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么?可你眼下却为某些贪婪的念头几次三番地生出妄想。

这些妄想,实在是对阿意的侮辱,也是对你当年的情窦初开和这些年念念不忘的侮辱!

陆承的眼底弥漫着漆黑阴沉的色泽,他周身散发出凛冽寒气,他摸着酒杯,二话不说先饮了一口酒进去。

徐元寿在旁边叫嚷道:“安庭哥,菜还未上,这么空腹饮酒,小心伤了脾胃。”

“我心中有数。”陆承沉声说。

他还欲再倒一杯,却被纪明意挪走了杯盏,她叹声气,犹豫着说:“有数还这样喝,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这……这样的语气……

陆承的指尖忍不住颤抖,嘴上却道:“你是我的谁,就来管教我?”

纪明意听他这样讲,心中不由有些不好受。她抿了抿唇,回嘴道:“你如何好赖不分,这明明是关心,怎么能叫管教。”

陆承牵唇,因为不想再让眼前的人乱自己心房,他的口吻刻意冷上了几分,出口的话语更是伤人,他冷淡道:“我最不缺的便是姑娘家的关心。”

是了,你如今贵为武陵侯,那日宁国公府的春日宴上,被世家贵女们提的最多的名字就是你,眼下你简直比你爹陆阁老还要风光。

当然有多得是的姑娘愿意关心你,想要找机会亲近你。

如何还会稀罕我的关心?

纪明意心中有股很难堪的委屈,虽然从理智上来说,这份委屈根本不应该生出来——这几年,九郎他帮你照顾清风堂,又在你死后和郎君一道为你主持正义,他没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要知道,他如今不是九郎,他是武陵侯陆安庭。他早走出小小的西安府,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并非当初那个从未见识过女人的少年。

而且,九郎他也不知道你是阿意啊,不许这么矫情的委屈。

纪明意反复告诉自己。

可惜,人没法子完全保持理性,到底还是会有控制不住的脾气。

纪明意知道自己这回没法和自己和解了,她将酒杯放下,努力地用平淡无波的语气道:“陆侯说得是,爱慕陆侯者甚多,区区小女子,的确入不了您的眼。”

“您要喝就喝吧。”纪明意口称“您”,她特意与他拉开距离,她淡淡地道。

陆承听着她这微嘲的语气,先一愣怔,而后他轻声冷笑了下,他的嗓音低沉暗哑:“珠珠,你这是在拿我撒气?”

“是又如何?”纪明意听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心头就觉得好难过。好像从前只对自己摇尾巴的小狗,长大以后不仅不吃她煮的肉了,还凶巴巴地对着自己叫唤。

她眼圈微红。

陆承的目光在她面上落下,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他的心绪一片起起伏伏,不由捏紧了手中杯盏。

徐元寿左右看看,感觉他二人的气氛不太对头,便纯良地问:“安庭哥,阿姐,你们是在吵架吗?”

两人沉默着,皆不答话。

好在这时,先前点好的菜终于被端了上来,菜品一上,这尴尬的氛围总算暂时被打断,纪明意郁郁地拿筷子挑起了一片红油鸭子吃。

这道鸭子做得很地道,辣味也足,味蕾中带来的刺激冲淡了些纪明意心中的郁结,她专心地吃着,不再去看陆承。

那头的陆承也挑起了几筷子羊肉面,京城里的羊肉自然比不上西安府的正宗,他嚼着面,想念的却是那年十四岁的诞辰时,阿意亲自为他下的那一碗的味道。

这顿饭一共三个人用,席上两人却都各有心事,于是厢房内除了动筷子的声音,再无一人说话,徐元寿更是连喘气都不敢太重,怕被殃及池鱼。

纪明意最先吃完,吃完她便不想多待,以更衣为借口,与翠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她一走,陆承也当即撂下筷子,他索然无味地低首啄一口茶。

徐元寿在旁边端详着他的神情,凑过去问说:“安庭哥,你和我阿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对于徐元寿的问话,陆承不答,他目光中的神采淡淡。

徐元寿只好自己找答案,他思索一番,觉得最近唯一会引起两人矛盾的就是踏雪——安庭哥好心送踏雪给阿姐,阿姐却没表现出特别高兴的模样,该不会这事儿被别人添油加醋地拿到他面前说道了吧!

所以安庭哥才会对阿姐的态度那么恶劣?

徐元寿越想越有可能。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么我得为阿姐好好美言几句!

徐元寿着急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言下之意陆承听不懂,陆承此刻只觉得心乱如麻,因此一声未吭。

徐元寿还在继续道:“安庭哥别听人家瞎说,阿姐她是很喜欢你送的踏雪的。”

陆承虽不理解这孩子的思维怎么如此发散,但是这句话他总算听明白了。

他侧首,打量了眼徐元寿的神色,见徐元寿目光闪烁,陆承内心霍然一动,拢在袖中的手不觉收紧了。

徐元寿的这副表情,怎么像是,瞒了我什么似的?他不会当初没跟我说实话吧。

陆承心里本已被自己强行浇灭的火苗此刻又贼心不死地复燃起来,他沉声说:“那是怎样?”

“你说清楚。”

他的言辞简短,带着些许严厉的管教意味,徐元寿心虚地低下头,讷讷道:“阿姐收到踏雪的时候,情绪其实有点子古怪,我怕你不高兴,没跟你说。”

“但是阿姐绝对很喜欢踏雪!她每天都会给踏雪刷毛,她还跟我说,以后踏雪就是她一个人的,不让别人骑。”

陆承的双眸之色深沉,在听到徐元寿说“有点古怪”以后,他的世界顿时安静下来,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他哑声问:“‘有点古怪’?”

他捏住徐元寿的手腕,加重语气问了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她很开心?”

“怎么个古怪法?”陆承越问越急。

徐元寿被他捏得好痛,却不敢叫疼,只能咬牙继续答道:“就是……我阿姐看到踏雪的第一眼吧……好像比较难过。”

终究觉得“缅怀”这股情绪太重,徐元寿换了个折中的词语。

可他不知道,这个折中的词语已经让陆承怔在了原地。

比较难过。

徐意她为什么见到踏雪会难过?收到一匹这么漂亮的马,不是应该开心么?除非,她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会不会真有那么一丝可能……

哪怕一丝……

会吗……

陆承咬紧牙关,觉得自己脑子里的脑浆好像都要流尽了。

这时候,蒋国公府的下人轻轻敲了敲门,他恭敬地禀报道:“侯爷,公子爷,姑娘说她身子不爽,这便先回府了。姑娘让小的嘱咐您二位慢慢吃。”

身子不爽?

陆承眉心一动,浓睫颤了颤。

所谓的身子不爽肯定是托词,她大概率是因为我那几句话生气,不想看见我了。

蓦然想明白这点,陆承面色发苦,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他揉着眉心,踌躇一会儿,他从怀中掏出了方才在金玉堂买下的那支蝴蝶簪。

盯着上头的蝴蝶花样看了几秒后,陆承将其交给了徐元寿。

徐元寿奇怪地道:“安庭哥,您给我这个做什么,这不是女人的簪子么?”

“给你阿姐。”陆承的嗓音醇厚。

徐元寿眨了眨眼,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还需要记阿姐的神情么?”

“不用。”陆承生硬地答。

他的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声调却是轻缓:“给她的时候,你就说,请她原谅我方才的出言不逊。”

徐元寿以为自己听错了——安庭哥他是不是说了“原谅”二字。

天,他在乞求阿姐的原谅!

这……是不是搞错了。

安庭哥不是因为阿姐收到马不够开心而生气么,难道我搞反了,是我阿姐在生他的气?

徐元寿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高大的武陵侯。

陆承负手站着,他唇畔一张一合地说:“也让她别把我方才的话记在心上。”

徐元寿静静看着陆承半晌,方才呆愣地点了头。

窗扇半开,一袭凉风吹在了陆承的脸颊上,他闭着眼,不知自己今日这反复无常的作为会在徐意心里落下个什么判断。

更不知道,徐意到底跟阿意有没有关系。

她的那些反常的地方,究竟是因为我心魔作祟,还是……她身上真的藏着秘密?

陆承手中捏着椅背,他只能勉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我现在该怎么办?

陆承颤抖着闭上眼。他觉得自己真是失去得太久,居然真的因为这些一个个微小的细节而病急乱投医,居然真的开始相信转世投胎这样玄乎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明明他从来不信虚妄的鬼神之说,更不屑拜神拜佛。

可若世间有佛,陆承愿意牺牲自己如今拥有的所有功名利禄,去换一个能出现在他眼前的阿意。

对了。

下次见她时,我可以带上幻影。

幻影那样通灵性,或许……它能给我一个答案?

陆承打定主意,他倏然睁开眼,一双眼眸宛如深潭般,蕴着细微光芒。

-

回府以后,徐元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姐姐的院子里,将陆承让他代为转交的簪子拿出来,他双手捧着盒子,递给姐姐。

纪明意微怔,她敛了下眉,问:“哪儿来的?”

“安庭哥给的呀,”徐元寿说,“他让我给你。”

纪明意摸了摸簪子上头的蝴蝶翅膀,她垂首,捏着发簪,未发一言。

徐元寿继续扮演着一个出色的传声筒,他一字字地朗声道:“安庭哥还说请你原谅他的出言不逊,别把他的话记在心上。”

纪明意愣了愣,许久,她垂下眼睛,道了句:“我不放心上。”

姐姐这么说,徐元寿自认将陆承托付的任务完美达成,他于是笑着走了。

纪明意则握着簪子,六神无主地叹了口气。

夜里预备歇下时,母亲盛氏又来找她,说家中都安排好了,打算明日带她去天福寺,让慧真方丈给她瞧瞧。

纪明意对丢魂一类的话那是一点儿不信——她认为徐意多半是在当初落水的时候,在水底下被块大石头撞到了脑壳,所以才会变得痴傻,跟啥魂不魂的没半点关系。

出于此想法,她对这个打着“得道高僧”名号,但其实是个江湖骗子的慧真方丈无任何好感,心里不太想去。

谁知,她刚把这想法委婉地跟盛氏提了提,盛氏便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不可诋毁方丈。”

“慧真方丈是天福寺建寺以来慧根最为深厚的大师。相传他在佛前剃度的那一天,有七彩佛光笼罩佛堂,”盛氏的语气虔诚,“这些年,方丈大师不知道做了多少矜贫救厄的好事情,就连太后娘娘都极为推崇他。”

盛氏道:“且他批的命格也准。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你哪有机缘得他点拨?”

纪明意见这位慧真方丈在盛氏心里俨然是个佛一般神圣的存在,便没再不识趣儿地还嘴,只好说:“行吧,那听娘的,我明天和您一道去。”

“但是他若让我喝符水,我肯定不会喝的!”纪明意着急忙慌地补充道。

盛氏笑笑,口吻宠溺地说:“傻丫头,没人叫你喝符水,不过是让你跟我一道在菩萨面前磕几个头,感谢菩萨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们珠珠。”

这个可以,算下来,她都死了两回,却巧妙地得了两次死而复生的机会,且身份地位一次比一次贵重,确实该去拜拜菩萨。

纪明意于是颔首,说:“成。”

-

这夜,因为对徐意的事情反复犹疑,陆承本是想找父亲一道用晚膳,却被告知父亲去了齐大人府上赴宴。

这位齐大人齐静年跟父亲是同届恩科,又是同门师兄弟,既是去他府上,陆承估摸着父亲要很晚才回,遂没再傻等,他默然回了自己府邸。

他不知,陆纨这夜满怀心事,回来得很早,而其原因,竟然也跟徐意有关。

齐静年发帖子相邀是因为他喜得麟儿,这等事情自然要大加庆贺一番,于是请了戏班子助兴。戏班子上场前,老板瞅见台下坐着的都是靠科举晋身的大人物,不由也起了几分卖弄的心思,遂将前几日在宁国公府听到的那个“帅”字加进了介绍武生上场的开场白里。

坐在台下的陆纨不由一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齐静年的胳膊,怔忪地问:“他说什么?”

齐静年没察觉到陆纨的失常,笑着答说:“他说武生很帅,沛霖师兄,这个字用来形容令郎,妙极啊。”

很帅……

所以不是我听错了。

陆纨竭力稳住心神,他吩咐了身后的仆从一句:“请这个老板来见我。”

齐静年这才感觉师兄与此前的任何时候都有些不一样,他将目光投注在陆纨那张儒雅的面庞上,奇怪问:“出了什么事儿,师兄?”

陆纨沉默片刻,方淡淡问:“齐师弟今日是第一次听人用‘帅’形容犬子吗?”

齐静年道:“是啊。”

可我不是第一次。

陆纨的心软了一下,随即传来的却是更大的疼痛。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端午射柳,他当时就觉得阿意口中那个“帅”描绘得很贴切。这个字为何会突然被一个梨园老板挂在嘴上,最开始是从谁口里传出?

陆纨眼睫微颤,这一刻,他想要讨个明白。

戏院老板很快被齐家的仆从带过来。

陆纨当年簪花游街时,京里许多人都出去凑过热闹。即便年过而立,这位陆阁老仍然拥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因而老板一见到面前气质雍容的人后,当即认出了这是三元及第的陆阁老。

老板想沾沾文曲星的仙气,忙笑着上前稽首叩拜道:“小的见过陆阁老,陆阁老是对咱们这出戏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阁老您尽管提!”

陆阁老是武陵侯的父亲,当然是最有资格对这出《武陵记》指指点点的人之一。

陆纨摇了头,他道:“戏很好,叫你来是想问你。”

陆纨抬起眼,他用浅淡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老板问:“‘很帅’这个说法,你从何处听来?”

老板笑着答:“阁老原是要问这个。”

“前些日子,宁国公府举办春日宴,小的有幸前去唱戏,唱完后被宁国公夫人赞赏了句。小的觉得这个说法新奇,方才斗胆在阁老和诸位大人面前卖弄。”

“宁国公夫人……”陆纨心中微动,他沉吟,瞳仁中的神采倏然淡了。

须臾,见陆纨没有旁的话要问,齐静年便作主挥了下手,示意老板下去。

齐静年打量着陆纨的神色,奇怪地问:“师兄,你今儿是怎么了?”忽然对一个简单的“帅”字刨根问底?

陆纨微微垂首,他温声道:“师弟,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陆纨为人持重,很少会用上“拜托”两字,尤其是用这样郑重的语调。微怔过后,齐静年大方应道:“师兄请说,只要小弟能够办到。”

陆纨的眼角眉梢写满了齐静年看不懂的情绪,他说:“若是方便,能否请弟妹去一趟宁国公府,问问宁国公夫人。这个‘帅’字,是她听人说的,还是自书中看到后有感而发。”

齐静年一口答应道:“这没问题。”

言罢,他探究地瞧了陆纨几眼,忍不住道:“小弟实在好奇,能请问师兄对此字如此寻根究底的原因吗。”

陆纨没有马上答话,他一手握拳支在鼻梁前,神情好像陷在某段沉重的哀思中,少顷,他垂下眼睫,语气平淡:“此字与我的故人有关。”

故人啊,齐静年是个识相的,话听到此,知道不便再多问,他点了下头。

“师兄明日还是老样子,要去天福寺为嫂夫人供海灯?”齐静年岔开了话题。

陆纨的目光清澈而怅惘,他说:“是。”

这些年来,每当妻子的祭日将至,陆纨便会上天福寺为妻子供奉一盏大海灯,当作对她的思念与祭奠,今年也不例外。

想到刚才那个“帅”字,陆纨摩挲着系在腰间的那个扇坠子,他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了些。

阿意,陆纨在心中回味儿般地念了声妻子的小名,这瞬间,他鼻间好像又嗅到了那抹佛手柑的清香。

陆纨的眸光清冷而矜怜,他嘴角挂着抹苍凉的笑意。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新书推荐: 秦峰胡佳云的小说免费阅读 朝朝暮暮(双重生) 假装娇软后被男主读心了 渣过我的前女友都来求复合了[快穿] 把宿敌当老婆养大 在格陵兰岛苟到世界终结 亮剑:我给云龙当领导 当权者 [综英美]如何与病娇女友HE 救命